下了药的酒不能喝,否则她若真对萧太子做出什么难已挽回的事,那才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将酒放下,小声道:“大皇子殿下,我实在是饿得难受,能否先吃饭?”
所有人皆愣,不敢相信她会突然提要求。
赵珣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恨不得当场将她凌迟处死。这个丑东西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居然胆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禇容像被吓到般瑟缩一下,低喃着:“…难道不让人吃饭……我都是太子妃了。”
赵珣嘴角直抽,什么狗屁太子妃,这个丑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他眼神斜睨萧桓一眼,眸底划过一丝嘲讽。
吃饭是吧。
他确实该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
他低声吩咐下去,不到一刻钟即有人送了饭菜过来。足有十二道菜,每一道都是大荤,摆盘更是毫无雅致可言。其中还有一个完整的卤猪头,上面隐约可见固态的油花。
禇容知道赵珣是故意的,有些无语。
萧桓性情高洁饮食清淡,这不是什么秘密。
“吃吧。”赵珣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禇容听话地拿起筷子,朝一盘大块的红烧肉下手。有些事谁也帮不了,唯有靠自己战胜自己。如果萧太子连这样的磋磨都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日子必定难挨。
她吃得专注,却是细嚼慢咽,并不见粗鲁。
“太子殿下,你不吃吗?”赵珣欠扁的声音又起。
萧桓闻言,慢慢拿起筷子。
赵珣讥诮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那张冷玉般的脸太过苍白,即使是隐忍都带着几分仙气。
这个短命鬼,也就一张脸能见人。
禇容低头吃饭,实则密切关注着萧太子。只见萧太子的筷子伸向一道红烧鱼,在鱼腹处夹了一小块缓缓进口中。咀嚼无声,姿态优雅,哪怕是明知他吃得有多难以下咽,亦是难掩那与生俱来优雅矜贵之态。
赵珣冷哼一声,算这短命鬼识趣。
丑东西和短命鬼,还真是配得很。
这时外面一个侍卫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声。他脸色渐渐阴沉,凤眸中的阴鸷瞬间铺天盖地般漫延。
窈窈果然进宫求父皇了。
为了一个敌国的质子她居然在永元殿外长跪不起,最后体虚晕厥。
他比窈窈年长四岁,幼年时的窈窈能吃能睡身体极好,人小鬼大古灵精怪。若不是被掳至越国后生了一场大病,又何至于像如今这般体弱,更不会变成多愁善感的性子。
为什么?
难道在窈窈的心里,自己的遭遇和父亲的死母亲的伤,还有凉国那些战死的将士都抵不过一个敌国太子吗?
他忽地拔刀,吓得禇容险些惊叫出声。
寒光锃亮的刀横在萧桓的脖子上,眼看着就要见血。李公公骇得连声高呼,门外的王信瞬间冲了进来。
赵珣笑得残忍,眼中全是恨意。
“太子殿下,你说本王现在杀了你,你们越国能奈我何?”
他手中的刀逼近了一分,随即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转头看去,却见那满脸褐斑的丑女正抓着自己。
又是一个被萧桓美色所迷的蠢女人,愚蠢地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两国之间的恩怨。
真是好得很!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王!”
禇容的挺直背,“我是越国太子妃。”
赵珣狠狠磨牙,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不知所谓的丑东西。
“放心,本王一定会送你们夫妻团圆的。”
“大皇子殿下,请您三思。”禇容真是怕了这小子发疯,“两国已经言和,您若是此时杀了太子殿下,岂不是要再次挑起两国战火?”
“不就是打仗吗?难道我们凉国会怕了他们越国吗?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我凉国子民!”
“我当然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殿下您做的媒,我怎么可能当上太子妃。我心中感念殿下的大恩,自然是要处处向着殿下。”
“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面前称我?”
“我现在是萧国太子妃,不称我,称什么?”
赵珣眼神淬了冰,厉然盯着她。
果然是被色相迷了心的女人,居然这么不怕死。
他突然出手,另一只手掐住禇容的喉咙。
萧桓目露悲悯,道:“大皇子殿下,你有什么不满之处尽管冲着孤来,何必为难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赵珣眼底涌起疯狂,他的窈窈也是无辜之人,越国为何要将她掳走。他多希望窈窈没有变,他多希望窈窈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好一副慈悲心肠,真是让人感动!太子殿下如此仁心,为何没能感化越国上下,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褚容被掐得翻白眼,趁着赵珣说话松劲时一把将他推开。
她已经饿得有点站不住,还没吃上两口就闹成这样。她招谁惹谁了,赵珣这混蛋玩意儿耍她玩的吧。又不是她想当越国太子妃,不是这人非塞给她的吗?合着现在他发起疯来要杀萧太子,还要把她也给一起杀了。见过小心眼的,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真是越大越讨人厌。
“大皇子殿下,您好心好意替我和太子殿下保媒,又何必要在我们大婚之日喊打喊杀。您若是将我们给杀了,若是传出去可不好听。万一世人以为这是情杀,岂不坏了您的名声?”
情杀是情杀,但绝不是为了这个丑东西。
赵珣怒极,死死瞪着禇容。
褚容看着他,眼神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干净。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竟是忘记了动作。
这双眼睛……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皱起眉头,异样的心绪转瞬即逝。看着眼前这张满是褐斑的脸,他莫名感觉一阵说不出来的恼怒。
真是该死。
自己怎么能因为一个丑东西而心软!
禇容这一打岔,倒是让他脑子渐渐清明。快死之人,倒是不必多此一举。至于这个碍眼的丑东西,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也不用急在一时。
罢了,且容他们再活些时日。
他沉着脸离开后,禇容长松一口气。
加料的喜酒还搁在桌上,仿佛被人遗忘。
这小子绝不是半途而废之人,除非……
他是嫡长皇子,却一直没被立为储君。皇权之争,多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有的是让人哑巴吃黄连的阴谋诡计。或许不仅是朝臣们人心浮动,便是那些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也早已如墙头草一般风吹两边倒。
这些年来,他应该也不容易。
禇容再次坐下,手有些抖地重新拿起筷子。哪怕是明天就要上断头台,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要吃饭,饱死总比饿死强。
李公公认真看了她几眼,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吃好了。
在她吃饭时,萧桓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她搁下筷子,他才开口。
“方才多谢姑娘,孤心中很是愧疚。如今你与孤牵扯在一起,日后怕是会有不少麻烦。孤希望将来再遇今日之事,姑娘当避得远些才好。还望姑娘莫要为了无关之人的事,连累自己的性命。”
真是人美心善。
如果是自己,她一定怀疑一个跟了自己近两个月的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就是她被赵珣抓了去,偏偏就是她成了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为何不怀疑我?”
“世间之事黑白难辨,人心更是善恶难分。孤相信世人皆是生来良善,所以孤不会怀疑任何人。”
禇容无言,心情有些复杂。
两相对比,倒是衬得她龌龊复杂俗不可耐。
外面天色已晚,吃饱喝足之后,她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美美睡上一觉。
那么问题来了,今晚她睡哪里?
这间屋子是萧太子的,她不可能厚着脸皮求留宿。想着宅子再是破旧,空屋子应该还有很多,收拾一间出来便是。
当下起身告辞,说是自己先下去安置。
她一走,王信低声请命。
“殿下,要不要属下今晚探一探她的虚实?”
“不用。”萧桓眉眼不动,像入定的佛子。
“殿下,起风了。这凉国的风比越国湿冷许多,像是冰锥子一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李公公不知何时取来一件狐毛大氅,轻轻披在他身上。
他依旧垂眸入定,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
“方才那酒…”李公公声音低了几分,“那位禇姑娘瞧着颇有几分古怪,殿下真的放心她留下吗?”
萧桓缓缓抬眸,望向渐黑的屋外。
他的眼神明明悲悯平静,瞳仁却是一片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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