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叔叔注意到宋淼的视线所在之处后，连忙走过来桌子边，带着尴尬的神色将面前的纸拿走，并一把打开抽屉将它们塞进去。

合上抽屉后，他又转头朝宋淼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大师，您看那边，那就是我说的会听到敲窗声的窗户。”

曲叔叔伸手望窗户那边指去。

宋淼没有理会窗户，只是抬眼看向曲叔叔，站在原地没动：“你们学校跳楼的学生还需要写检讨书。”

这不是疑问句。

曲安的起初眼里满是疑惑，脑里忽地闪过灵光，她蹙眉问道：“叔叔，这是真的吗？怎么还会有这种脑……恶劣的规定？”

她压着眉头，硬生生将喉咙里要冒出口的“脑残”二字压下去，哪怕她已经毕业多年，此时也能很清楚地意识到学校这个规定里的不合理之处。

闻言，曲叔叔指着窗户的手一抖，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向宋淼解释：“这是学校董事会集体做出的决定，跳楼的学生总体来说就是心理素质不够过硬。”

“所以肯定要写检讨书来自我检讨一下，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宋淼和曲安的目光注视下，他内心发虚，说话的语气也逐渐弱了下来。

曲安看着自己强词夺理的叔叔，重重叹了口气，没打算去说服他纠正思想，只是用余光瞥了眼宋淼，暗暗祈祷宋淼不要生气。

宋淼听得蹙眉：“你们这样是逼着他们再一次去跳楼。”

曲叔叔眼神飘忽，脸色不太自然地重复说道：“这都是学校董事会统一作出的决定，我这个教导主任也只能听上头……”

“咚咚——”

“咚咚——”

一阵急促而又短暂的声响从窗户那边响起，打断了曲叔叔的讲话。

听到这道声响，他脸色猛然一白，哆哆嗦嗦地讲不出话，只是颤抖着用手指向那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宋淼。

曲安更是怕得赶紧缩在宋淼身后。

原本有些闷热的办公室，像是突然之间温度骤降，曲叔叔对此感觉尤为强烈，皮肤上出现了许多鸡皮疙瘩。

宋淼收回视线，朝窗户那边走去。

它的玻璃是磨砂质地，从办公室里边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宋淼走到窗前，没怎么思考就直接将窗户打开。

窗户是内开的，宋淼一眼就看到它的窗台边放着的三张格格不入的信纸，而上面的标题同样皆是“跳楼检讨书”。

宋淼拿起它们，迎面吹来风吹得三张信纸摩擦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朝窗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那分布不同方向的三栋教学楼。

只是天台上的学生们已经不见踪影。

身后的曲叔叔目光扫到宋淼手中多出来的三张纸，神色诧异极了，连害怕都顾不上，连忙跑到她的身旁询问：“这是什么？”

还没等宋淼回答，他就已经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而最重要的是那末尾落款处的姓名，与那三位跳楼的学生名字一模一样！

曲叔叔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跌坐在地，他哆嗦着靠在墙壁上，深吸一口气后压下心中的害怕之情，瞪大着眼睛对宋淼说：

“大师，您救救我！那学生跳楼也不是我逼的，跳楼检讨书更不是我倡议的呀。您让他们行行好别缠着我了……”

宋淼不客气地冷笑出声来：“如果你不能解决掉跳楼检讨书这种恶心要求，就等着学生们找你敲一辈子的窗吧。”

想到前几晚夜晚听见的敲窗声带来的惊悚感，他只好狠心咬咬牙，一口答应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去办！”

曲叔叔心里一阵后怕，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移动着离信纸远了点。

宋淼终于点头，看到他蹑手蹑脚的后退动作，顺手将手中的信纸塞入他的怀中：“毕竟是给你的。”

曲叔叔将它们揽住怀中，想扔又不敢扔，脸色更是苍白。

-

下课铃铃声响起后不久，伴随着十几分钟的下楼声响，教学楼楼里的灯光越来越暗，直至全部关闭之后，这片教学区域已是寂寥无声。

宋淼独自一人走在教学楼里，寻找那三个学生鬼魂的踪迹。

有过教导主任对保安的恳切叮嘱之后，保安也没有再阻拦她这位外来人员在校园里随意走动。

在她一针见血地说完“你们跟着我也没什么用”后，又由于曲叔叔和曲安本身对鬼魂就很害怕，于是三人一口约定好在保安室里集合。

宋淼拿着手机，用开启的手电筒在幽暗的走廊里穿梭着，直直朝楼道最深处那间教室走去，越靠近时越能感受到周身温度在下降。

到了。

她仰首看了眼班级门口挂着的“高三一班”的班牌后，步伐未停地走进教室里。

宋淼第一眼看见的是教室里站着的女学生，她坐在干净的讲台桌子上，脚下是洒落满地的粉笔和黑板擦，地板上更是铺了薄薄一层的粉笔灰。

这是那个最先跳楼的女学生。

她在看见宋淼的瞬间有些怔住，随之又不屑一笑道：“怎么？曲主任派你来捉我们这三只鬼的吗？”

坐在下面的还有另外两个学生。

齐耳短发女生还在勤奋地背着英语词典，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宋淼的到来。

戴眼镜的男生倒是偷偷看了宋淼一眼，随后又心不在焉地翻着全是笔记的课本。

宋淼笑了下：“这倒不是。”

女生狐疑地看着她：“那还能是什么？”

宋淼正色道：“我想送你们入轮回，早日从学校的禁锢中解脱出来。”

女生闻言兴高采烈，但顿了片刻后神色又有些不自然：“不要，我要一直在学校吓曲主任，谁让他总是倡导写跳楼检讨书。”

提到这里，她又满意地笑了起来：“所以这几天我们就总去敲他的窗户，他被吓得可惨了。”

宋淼想了想曲主任被吓得发白的脸，承认确实是吓得挺惨的，于是也点头附和。

女生见她这么好说话，调整下心态后，开始好奇起宋淼了：“我叫左意秋。”

宋淼哦了一声：“宋淼。”

左意秋细细打量着宋淼：“你和我们一样大的年龄，为什么会懂得玄学呀？”

在她的观念中，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应该在认认真真地上学才对。

宋淼思考了一下：“因为我们设有不同的门派去专门学习玄学，我们也不需要靠这个去考别的学院。”

玄门弟子的宗旨就是斩妖除魔，守护山下一方安宁，在这个宗旨下顺便去赚点钱。

不过宋淼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一般都是宗主们喊她去干嘛她就去干嘛。

左意秋听得很感兴趣，在孜孜不倦地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她终于从讲台上下来，双手合十向宋淼拜托道：“我要轮回。”

这回轮到宋淼略显惊讶：“为什么？”

她默默感叹小孩子的思想转换就是快。

左意秋撑着下巴，喃喃道：“高三生活好苦，我的学习压力好大好大，老师总说高考只有一次，说成绩差的人都应该去死，才不会拖累到班级平均分。”

宋淼只说：“生命也只有一次。”

她伸手摸了摸左意秋的头。

左意秋愣了愣，然后叹气：“是呀，所以现在我想去拥抱我的下一次生命了。”

虽然感受不到头顶的那只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家中对她关爱有加的外婆。

白发苍苍的外婆也总是喜欢摸着她的头说“囡囡加油”，她也总会笑着点头。

有时候外婆还会到校门口给她送粥来。

……可死亡不可逆转。

左意秋突然湿了眼眶，她抬头看着宋淼，语气坚定：“请你送我离开吧。”

宋淼朝她温柔笑了笑：“好。”

在使用完救世符之后，左意秋笑着，在宋淼的眼前缓缓消失。

送走左意秋后，宋淼又将视线转移到身后那两只学生的鬼魂身上。

短发女生还在背单词，全程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眼镜男生倒是放下了书，像是想开了一般，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能不能让我复活？我不想死了。”

宋淼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她礼貌摇头：“办不到。”

他一听，直接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呜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宋淼惊讶道：“你不想死为什么要跳楼？”

男生这才将事情始末说出。

他和左意欢是同班同学，在听到她跳楼后起初也不敢相信。可是班里有些同学私下都在说死得好，就因为左意欢在一班是几乎垫底的成绩，活着也只会拉低班级平均分。

甚至因为他的成绩也是垫底，有些同学甚至很认真地说让他也死了算了，反正也考不上好大学。

后来模拟考成绩单出来的时候，他在末尾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他想到了同学们的话，于是放学摸黑爬上了另一栋楼的天台。

因为左意欢跳的那栋天台被封了。

站上去后他就后悔了。

那晚天台的风太大，他手里的笔记不小心被刮飞，下意识去抓住它的时候，就从楼上掉下来了。

“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男生哭得稀里哗啦，“我还想要考个好大学，你看我的笔记做了这么多！”

他不停的翻开自己做的各种笔记，泪水滴落在手中的笔记，打湿了上面的笔墨。

宋淼别过目光，不忍再看。

最后在男生祈求的目光中，她快速施好救世符，将他送入轮回。

平复了心底涌动的情绪后，宋淼将目光转移到短发女生身上。

她还在小声背单词。

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后，宋淼想也没想就将她的词典从她的手中抽走。

女生一脸茫然地看着宋淼。

在宋淼不厌其烦地重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却只见女生愤愤然地站起身，从宋淼的手中夺回自己的词典。

“我没有死！”她大声喊着。

女生语出惊人。

宋淼头顶问号地看过去，心想这小女生左看右看都是鬼魂没错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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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