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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烛敢打赌,今夜堪称过去二十五年来最为尴尬的夜晚。
只因为半分钟前,那位天才大侦探泰然自若在他面前说了几句。
“继续吧。”付涼脱了外套,端坐在沙发上,拉过一旁维纳的手腕,瞥了眼时间,“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什、什么?”他的动作僵硬了几秒。
会客厅内,还坐着维纳大人、临时被喊来的船长、几个年迈的警督,甚至连亨特警长都没受邀入座……
因此,就算是发言,轮也轮不到他啊。
维纳笑容和煦,天知道他怎么在“无语”的时刻也保持着皇家风范。
“艾伯特,不如你受累,告诉诸位这里发生的一切,然后有任何我们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为了尽快找到宝藏,相信大家绝无怨言。”
可怜唐烛已经料到,众多赔笑附和也避免不了他今晚要主演这场闹剧。——还是以绝对中央的站位。
毕竟现在付涼双眸晕着点儿光,像极了两人“初次见面”时。
那是在百般无聊时徒然迸发出的兴致。
“不,我刚巧累了。”青年仅剩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唐烛身上。
于是他没再挣扎,口干舌燥地搓搓手,完全忘记了室内众人并未与他们二人一同锁在过仓库。
全然不顾及他人感受,拦腰便开始讲述。
“按理来说,宝藏如今应该在那位小提琴手身上。她是除去船长与大副之外,唯一下船的人。”
“嗯,显而易见你是对的。那我们应当怎么做呢?”付涼语气恹恹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快要睡着了。
“怎么做……”唐烛没想过还会被追问,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存着现在窗外滚动的雷鸣。
“既然她……她有计划地制造了灵异事件,又押准了能在靠岸时被放走。一定是会在第一时间逃走的。”但她远没有想象中幸运。
“星洲与各个大陆都有海峡相隔,暴风雨来临,她走不了的。”唐烛的目光无处可放,只能落到唯一“熟识”的那人身上。
于是他看见了对方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这给了唐烛极大的鼓舞,大着胆子继续猜测:“她还在星洲,甚至说,她还在星洲港附近。等待风暴过去,随时启程。”
此刻船长有些坐不住了,“保不准,这女人早计划好了一切。这里有她的接头人!她们早已经将宝物藏匿甚至倒卖走了!我还是希望能靠大人的力量,封锁消息,严查近期类似的所有交易。”
“不,就连船长你也没能预判女王号会停靠星洲港不是吗?她是人,不是女巫。身处从未踏足的地界,还带着贵重物品,她不会轻易冒险的。”最好的办法,不过是安静等待、原地等待。
“不错,但记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付涼瞥了眼插话的船长,把唐烛的话头拉回来。
是,他们要怎么做呢。
“或许……应该小范围搜索码头附近,还有,派人暗查黑/市?”唐烛皱起眉,为难道:“其实,我在想,她是否真的是碰巧上了女王号。我觉得……这是关键。”
一旁的维纳此刻终于挑起眼帘,先是瞥了眼付涼,而后望着唐烛道:“我很抱歉打断你,但早在昨夜我们已经按照某位先生的建议派人搜索过这一片区域了。没什么发现。”
他小幅度歪歪头:“看来现在需要去黑/市走一趟了。”
唐烛的脑袋艰难运转了两秒,深知“某位先生”正是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
不禁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或许有人在没上船之前,就已经捋清所有即将发生的案件细节,甚至做了应对措施。
——借口缪斯监狱逃出犯人,将可能小提琴手可能藏匿的位置搜了个遍。
那他登上女王号是为了什么呢?
登船、参加宴会、等待事发、验证自己的过早的猜测、见一面已在规划中的帮凶……
或者...只是因为无聊?
但无论如何,让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结论是。
——某人对事态的掌控程度,简直以变态形容。
正当众人懵逼的懵逼,讶异的讶异。百忙之中,唯一无事可做的青年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朝唐烛露出个“无药可救”的表情。
表面上却在回应维纳:“去黑/市?我可不想再淋一回雨。”
唐烛正安抚着自己西服下受惊的皮肤,猛地被这一句砸中门面。抬起脸茫然无措地盯着付涼。
这什么意思?
等等,淋雨?
他这边试图“重启”大脑,那边付涼已经开始做下一步、不,准确说是通知众人已经实施的计划。
“明早报纸上会刊登一则启事,过不了多久,会有人将宝藏送回船上。”
“启事?小殿下……您方便说说内容吗?我们马上着人准备。”警督终于能说话了。
“没什么,寻物启事而已。”付涼的半张脸迎着一闪而过的蓝色电光,这让他的话显得疯疯癫癫。
寻物启事?
所以,不论是什么,丢了东西只要登报,就会有好心人送回来的吗?
他们却是不敢再问,只承诺立刻行动,去报刊打印的工厂。
付涼则是无奈且嫌弃地喝了最后一口茶,善解人意地提醒:“我已经让亨特去了。”
唐烛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在几位警督商榷怎样遣人去黑/市暗访时,他回忆起什么。
他整个人都提了一口气,视线找到青年平静的双眸,不可置信地问:“昨晚,你一直不在家,难道……是已经去过了?”
付涼似乎不太喜欢这茶叶的味道,在他们主动缄默的时刻,抿了抿唇:“你是指哪儿,黑/市?银河?”
他抬了抬眼,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避讳地凝视着他:“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叫它,落九天。”
唐烛光顾着按耐此刻口吐“卧槽”的冲动,棕黑色的眼瞳在灯光中微微颤了颤,而后垂了下去。
口中小小声评价了个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词。
……
此次“会议”结束,女王号船长终于在夜晚宣布推迟展览,并建议各位宾客可以安心休息。
一切人与事看似平静下来,除了会客厅内可怜的唐烛。
作为最后被维纳大人留下的客人,他孤零零坐在沙发上,对面便是目光如炬的叔侄俩。
“我早说看你眼熟,原来是艾伯特红山街的室友。”金发男人仗着天使般面容,大言不惭:“这一年来,真是多亏了你照顾艾伯特。”
“没有没有!”这个“照顾”他可担待不起,何况未来还得仰仗你的宝贝侄子关照,自己才有机会活命。
“那往后,还望与艾伯特好好相处。你知道的,他性格不太好,甚至说是古怪,不,古怪都是夸他了,应该是——”维纳坦然控诉起种种,全当付涼为空气。
“不不,他、他其实挺好相处!”吓得唐烛立刻阻止这“谩骂”继续下去,摆着手为自己室友辩护:“他那么聪明而且很有趣,完全、完全不会造成麻烦。”
说罢,已经羞愧地老脸通红。
维纳欣慰极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准备送客。
唐烛被管家送出去,几乎到了门槛处,又重新转过身来,不太好意思地朝维纳点了点头,才问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戏的青年道:“付涼……你不回休息室吗?”
他总觉得今天这一切太过顺利,也因此预感使付涼受伤的情节几乎就在眼前了。
对方兴许不太想回答。
他觉得必须做些什么,硬着头皮说:“那明早再见吧,可以的话,我跟你一起下船。”
说罢,重新向维纳告别,正准备关门时,听见沙发处传来一个男声。
“七点半,马车上等我。”
唐烛有些受宠若惊,眨了眨眼睛,点头作回应,便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维纳则怔怔望着从容不迫吃餐点的侄子出了神。
许久,才干干巴巴总结了句:“很多年没听过有谁夸你好相处,真难得,不是吗?”
付涼捏着叉子,淡淡承认:“嗯。”
在他身上找不到乐子,他只得喃喃自语起来:“不像装的,我的意思是……虽然是装的,但完全没有想要隐瞒我们的意思。”
很真诚的演技。
付涼:“嗯。”
维纳说:“要么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然就是个诚恳到可怜的孩子。”
付涼明显在想其他事:“嗯。”
“嘶……艾伯特,你可别告诉我,他就是你口中那个被掉包的人?”
维纳开始倾向于这个可疑的晚辈是被某个家族培养出的怪才。
比如那帮移民新大陆的美国佬,或者俄国人。
“没错,是他。”付涼手中的叉子与瓷器碰撞,发出脆响,他并未抬起头,警示意味却显而易见:“不过别插手,我也不希望卡文迪许家的任何人听到相关的名字。”
身为卡文迪许家最善解人意的长辈,维纳向来是个知道事情轻重的。他至少不会为了一个能引起侄子兴趣的人而跑到本家大肆宣传。
再说,不过是一两天时间,他这个侄子甚至连人家的童年往事都能看穿。
到时候怕也不会有任何兴致。
谁会对一个完全了解的人感兴趣呢?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闲。”他盯着盘子里寒光霖霖的刀叉,好心道:“不过多问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理,嗯……这位唐先生呢?”
付涼抿起唇,坦白说:“没想好。”
接着,不顾对方惊愕描述起来:“每当我觉得那个人身上吸引我的东西就时,他总能轻易让我重新燃起兴致。”
一个眼神,一句话。
像摆在眼前的一个小小的谜团,不是特别着急去分析,也没能控制你的魅力。唯独就是时不时在你眼前晃上一晃。
比如当自己承认已经去过落九天时,那棕黑色的眼瞳,在微小的颤动后低垂不起。
还有他嗓音低至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词,但简单到付涼看唇语也能读出来。
只是不得不承认,在看清时付涼难免百思莫解。
啧,因为他说的是——
“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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