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明显一怔，“笙笙……”

“不是你说的吗？”顾笙笙笑了笑，“不要心软，谁都别救。”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薄言本就深邃的眼睛更幽深了些，如同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夜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笙笙抿了下唇，想再说些什么，上方传来了动静。

她眼睛一亮，将视线从薄言脸上挪开，发现不止她，其他人同样听到了动静，有紧张也有期待，用各种各样的神情望向上方。

礼堂右侧的角落上方，传来重物有规律轻敲地面的声音，像是在传递什么讯号。

“来了。”

耳畔响起平静而又淡然的声音，顾笙笙一转眼，对上了薄言寂寥如黑夜的眸。

浓重，深邃，像要把人拉进无尽深渊。

然而下一秒黑眸中带上温润，他凉薄的唇角勾起浅浅笑意，“笙笙，我先扶你过去。”

顾笙笙：“……”

虚伪！

*

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前。

顾府管家赵原坐在直升机上，用对讲机联系指挥直升机上的人，“底下就是小姐的学校，红外线探测到有人体存在的信号，不止一个，是一大群，这就代表小姐很有可能生还。”

对讲机传来回应：“赵叔，撇去在校外周围游移的几头怪物不谈，这大礼堂的右侧消防门就有一头，光是它，我们就……”

话没说明，含着焦急害怕以及不确定。

赵原往下方一看，他们现在正在学校上方百米的高空处盘旋，这样的高度不足以让他把细节看得清楚。

于是他拿过望远镜边调节边看，那头徘徊在门外的怪物跟其他怪物一样狰狞可怕，漆黑的坚硬外壳上还有着星星点点血迹，周围的残肢断体早就已经发黑腐烂，让人看了作呕。

赵原心里不适，放下了望远镜，沉思半天，最后拿起对讲机郑重出声：“李顺，尹成，你们的直升机飞到低空引开它，引得越远越好，随时保持联系，蓝天，钱明亮，你们俩动作快，等他们俩一把怪兽引开，马上降落到地面去确认，其他人原地待命。”

“收到！”对讲机那边很快传来一致回复，没有任何人敢对他的安排有意见。

其中一辆直升机立马降落到了低空飞行，在怪物头顶上方一点盘旋，等到怪物眼中露出熟悉的嗜血光芒，直升机不紧不慢往着校外开去。

而另外一辆直升机，等怪物的身影被引出了校园外，以极快速度降落到了地面。

赵原从望远镜中看到，钻出直升机的两道身影成功进入大礼堂的断壁残桓之中，提着的心稍微松了松。

万幸这些怪物躯体笨重，连简单跳跃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以成功实施。

其实大礼堂已经是面目全非，怪物的冲击力道之大，破坏能力之强，整座A市如同被地震卷席过一般，除了地基打得特别稳固的摩天大厦，其他建筑物都不能幸免。

原先通往地下礼堂的入口被石块封住，根本不能进出，还好他们早在上空从望远镜中看到，有一个角落没被石块掩埋，像是特意空出来的，而且这个角落——

正好对应地下礼堂其中一扇天窗。

他们想也没想跑到那块空出来的角落，捡起一旁石块轻敲地面，向下传递顾家的信号。

富有节奏的地面敲击声还在持续，薄言扶着顾笙笙来到天窗下方，抬头望去，神情波澜不惊，没有半分意外。

地下礼堂四角分别有四个天窗，起到的不是透气和透光作用，而是为了防止自动大门忽然卡死，或是突然出现地震那种情况，设计出的逃生通道。

上一世，他和顾笙笙就是从这逃出去的。

周围有些害怕的人在猜忌，“这不会是怪物们的手段，特意想引我们出去吧？”

顾笙笙这时吐槽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听着薄言跟他们解释：“是人，怪物如果有这种智商，早能直接掀开进来。”

怪物如果看不到人，双眼就不会冒出危险红光，这也是他们能安然呆在这里两天的原因。

相反，只要怪物一看到了人，锁定目标之后，便会穷追不舍，要么它死，要么目标成为它口中的食物，只有这两种选择。

就算逃过，那也只是暂时。

顾笙笙突然想起最开始吃了兰姨的那只虫族，它同样把她和薄言锁定成了目标，后来在大礼堂外追着他们的那只，好像……

是同一只？

人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容易神志不清，想得越多，可她脑海中的画面这时逐渐清晰起来，没错……

大礼堂外追着他们的虫族，它爪子上挂着点蓝色小碎花的布料，跟兰姨身上穿着的衣服如出一辙。

怪只怪当时惊慌没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她浑身上下都惊出了冷汗。

薄言指挥着一些还剩稍许力气的男同学搬来桌子，一张接着一张叠上去，以求人站在最高处桌子时，能恰好伸手打开那扇窗。

在这期间，他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顾笙笙，她似乎在一瞬间面色变得惨白，甚至渗出重重冷汗，于是问出了声，“笙笙，你怎么了？”

他走到她坐的凳子旁安慰，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没事，没事，再熬一下，现在有人来救我们了，很快就能出去了……”

顾家的信号除了他们两人没人能听得懂，这还是顾笙笙炫耀似的非逼着让他知道，两世都是如此。

所以他不担心有人会起疑心。

而他先前早就叮嘱过顾笙笙，尽管她赌气似的还在跟他闹无谓的别扭，可他相信，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刻，她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

发无谓的善心，完全没有必要。

他至今仍然清楚记得，顾笙笙为了在他面前故作善良，想要救几个柔弱可怜的女生，可这举动引起了他人不满，于是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谁都没有救成，反倒因为这场风波耽搁了时间，费了与原先相较数倍的劲不说，更是折损了不少人手。

顾笙笙过后没有半分悔悟，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错在了哪，一次次，一次又一次犯下更加错误的事……

“没事。”顾笙笙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差不多，薄言听了收回手，在她乱糟糟毛茸茸的头发上摸了一下，“靠在这里等我。”

猝不及防被摸头杀的顾笙笙一愣，看着薄言起身，修长挺拔的优雅身姿从容不迫，爬叠好的桌子时仿佛是在表演，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她先前不还对他放了狠话？

怎么这男主跟个没事人一样，态度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好，竟然“纡尊降贵”对她摸头杀？

难不成，她的狠话还不够狠？

顾笙笙琢磨着，也许他是挺高兴吧。

她寻思着要不要再狠点了。

薄言爬到最高顶处，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道不甚显眼的开关，没有片刻犹豫，他按下了开关。

霎时间所有人见到，这条只有下方才能打开的逃生通道，此刻终于缓缓开启。

上方的蓝天和钱明亮见了，连忙把脑袋往下探，蓝天急不可耐开口：“有没有看到顾……薄小少爷？”

“嗯，”薄言小声又快速回应，“她没事。”

“薄少！”下方有人呼喊，“怎么样？上面是不是军方的人？是不是来救我们了？外面的那些怪物都不在了吧？”

“是顾家的人，”薄言朝下回应，没有片刻停顿又说，“他们人手足够，会把我们全都救出去，只不过第一位……”

薄言话没说完，下面的人早已经心神领会，几个男生赶着去搀扶顾笙笙，同时嘴里念叨：“笙姐，快点醒醒，睁开点眼，顾家的人来救你了，这可赶紧的吧……”

地下礼堂从地面到天花顶足有两层楼高，就连桌子都摞了有五六层，他们听不清上方说了什么很正常，此刻还真以为是救星来了，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顾笙笙支撑着软趴趴的双腿，借着男生推搡的劲往桌子上爬，才刚爬上了第一张桌子，最上方的薄言眸光微动。

他沉下声，“你们走开。”

这话无疑是说给那几个男生听的。

顾笙笙眯起眼睛望向上方，只见薄言快速利落动作，不出十秒时间就爬了下来。

跟她同样站到第一层桌子上时，他薄唇微抿了下，仿佛在心中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再是走到她身后，手扶在她两侧腰窝上，清冽话语从耳旁传来，“爬。”

顾笙笙一脸莫名奇妙，手一下子就忘记动作。

薄言估计是见她不动，扶着她腰的手紧了紧，以防别人听见，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看到了，你的草莓。”

他的嗓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调戏或是开玩笑的意思。

就算这样，顾笙笙的脑袋还是轰隆一下，直接就炸开了。

“还不快爬？”薄言压抑着的语调过后，顿了两秒，“难道你想给他们看，不想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