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侦探社发生了一件几乎让全体人员瞳孔地震的事情——亭瞳把脸上的绷带拆了。

要知道,同为绑绷带的太宰,神神秘秘的太宰治偶尔都会解个绷带,把自己那神奇的几乎不晒太阳却不会变色的半边脸放出来休息一下。

而根据某无聊同事的观察,太宰亭瞳到侦探社这么长时间,不声不响地,居然真的一次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左眼左脸。

亭瞳的绷带下到底藏着什么?这个问题简直要成为侦探社在太宰入职前的职业是什么一样的未解之谜了。

实际上太宰治甚至还凑热闹提出过毁容的可能性,恶意摆在明面上了属于是。

而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毁容是不可能毁容的,拆下绷带后露出的半边脸和太宰治一样完美无暇,一分不同让他神情中天然带着些微倦怠,是风格完全不同的美人,绝对不会与太宰治相混淆。

而相较突然被拆的绷带,连他突然搬出画具开始素描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引人瞩目了——起码乱步先生还是有说过他喜欢画画的?

画板,铅笔,橡皮,素描纸,素描的基本工具摆得齐全利落,配上太宰亭瞳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和本人熟练自然的架势气场,看起来非常正经专业。

而众人只感觉好奇,非常好奇,太宰亭瞳今天也充分展现了他与太宰治的差异性。

虽然亭瞳那么认真的样子让大家不太想打扰他,但又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亭瞳的位置旁边开始有一个又一个人“路过”。

递文件的,拿东西的,工作走动的,各有各的原因,唯一不变的是每个走到亭瞳身旁都会偷瞄一下他的画板。

然后发现对方在专心描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立方体,黑白素描。

感觉自己小心翼翼了个寂寞的众人:“……?”

该说,不愧是太宰?

而正被所有人注意的亭瞳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手上的素描,没有半点为好奇的社员分心的意思。

倒是坐在亭瞳旁边的乱步似乎是被反复借故经过、且反应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社员惹毛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哎呀他真的就只是在画画而已!”都知道亭瞳不是太宰治了为什么还要有这种奇怪的固有印象啊,“画这么简单是为了找手感——不要再凑过来了!”

猫猫真的是会炸毛的好不好!

复习练手不是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对方很久没有正常动笔了,用的还不是惯用手,换个人现在能稳住线条不飞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亭瞳只是慢一点、需要时间找手感而已。

以及,这种基础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一幅最基础的立方体黑白素描也能看出初学者和大画家的差异,而亭瞳就算是现在这个情况,也能画出足够高水准的画。

如果不是时势所迫,被逼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太宰亭瞳是必然能成为大画家的。

乱步也知道,令亭瞳拥有现在这样超人绘画能力的,除了天分,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亭瞳喜欢画画,他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这一点,所以就算这个人真的已经有七年没有正经动过画笔,但乱步也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出这一点。

但他本以为这只是个“爱好”而已,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个爱好合情合理,但有多投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乱步这样的天才眼中一切都过分简单,因为简单,所以也很难在一件事上过于耗费心力——因为往往在自己深入之前,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没有深入、没有为一件事付出过足够的心力,那就意味着对任何事物都只是浮于表面,在没有感知到其真正动人之处便已抽离,而一个本质傲慢的天才,又怎么会对这样浅薄的存在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热爱?

乱步对推理的喜爱或者勉强能沾个边,却也暂时不会到热爱的地步,而他认为亭瞳和自己是同类,所以应该也差不多。

绘画对于亭瞳来说,大概就像推理对我的意义一样吧。——乱步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他还没有意识到,推理已经成为了他的某种本能,只要还能思考,他就会继续推理下去。

有些事情,有些“爱”,是不能被简单定义的。

直到今天,乱步第一次看到亭瞳解下了脸上的绷带,只是为了举起画笔。

那双日蚀般眼瞳中焕发的,是真正的热爱。

·

最后一笔落下,亭瞳坐定在画板前,看着面前这幅简简单单、仿佛出自于初学者的素描,长出一口气。

这幅静物素描画得很艰难——不过这也早在亭瞳的预料之内。

无论他曾经是个多么天才的画师,在整整七年没有正经画过画之后,退步也会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他现在使用的并不是惯用手,还会因为心理原因产生一些精微控制上的小问题,能稳住手腕不发抖,还能画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起码还没有堕落到连初学者都不如的程度。

不过还是需要好好复建一下,该说幸好只买了素描工具吗?以他现在的能力,更多的也只是浪费而已。

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怀念啊。

太宰亭瞳扯了几张纸巾擦擦手上的铅笔灰,归拢手边零落的铅笔,又收拾了一下橡皮屑之类的垃圾,准备把画架上的素描纸取下来再去洗手——然后被乱步截了胡。

慢了一拍的亭瞳:“?”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正端详着那张粗陋的几何体基础素描的大侦探,在发现对方是真的认真在看的时候,难得感到了微妙的羞耻,“乱步——”

实在不能怪他脸皮薄,按理说这么多年历练下来他的素质(?)比之太宰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一开始那个平平无奇的画家啊!

他对自己画家的身份认同度高得惊人,别人说他别的什么有问题他都能坦然面对,但是对画作却绝对不可以,那完全是尊严之战,他在这方面的自尊心简直比得上正常情况下的一百个他。

但是问题是现在有一幅他练手用的黑历史落到乱步手里去了啊!要知道他就连当初当入门的时候都没有画过这么烂的画,本来是要毁尸灭迹的好不好!

现在这样的黑历史被乱步拿在手里认真端详……对亭瞳来说无异于网课连麦的时候打王者,老师喊你你还把他当猪队友交流,完完全全的社死行为了属于是……

亭瞳感觉自己的羞耻心快要爆炸了——之前就不该直接用夹子,纸胶带固定起来多稳定啊,当然更重要的是不会一不注意就被人把画拿走……不对,他就不该来侦探社画,乱步又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所幸乱步此时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羞耻点意外奇妙的亭瞳身上,他仔细看了一会儿那幅“黑历史”,虽然对绘画艺术没什么研究,但所幸他想了解的东西和这方面关系算不上太深。

虽然有些迟疑,乱步最后还是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你学画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太宰治和正常人一样是右利手,亭瞳却是左撇子,所以一开始就用左手画画是非常合理的。

而从面前这幅画中可以看出,对方并不常用右手画画,而且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画画了。

这本来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和亭瞳左手做过人体实验手术、并因此失去左手精密控制能力这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就不对了。

也就是说,亭瞳曾经的左手画画得非常好,直到那场手术,毁掉了他用来绘画的手。

从此以后,热爱着绘画的少年便再也没有画过画。

而注意力全部放在画上的亭瞳茫然地眨了眨眼,难得没有反应过来,在对上乱步视线的时候被抓住了手腕——左手,那道深入骨髓的冰冷伤疤。

好烫。亭瞳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即使隔着层层纱布,他也觉得自己被人的体温烫到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乱步说的是什么。

是他被废的左手,是他断绝的前路。

·

他是实验体。

所以不该有爱好,不该有梦想,不该有自我。

不该有“心”。

被发现自己对绘画的热爱的时候,亭瞳其实很害怕。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不会有人敢对他的大脑下手,他是“安全”的,作为贵重到无与伦比的实验体。

但就是……恐惧。

讨厌药物的气味,永远被调控好的晴天,雪白到甚至连一点色差都没有的墙壁,无数带着笑脸的研究员看他像看着某种濒危动物,注入身体的液体有时温热,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他恐惧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这个陌生的自己。

然后他所热爱的东西,成为了引诱实验体的“糖果”。

“如果配合这次实验就提供新的纸张”“说清楚过程中的感受,颜料会送过去”“不要再动那些小心思,那些画实在不好保存”“……”

更多的,更多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没有边界的**。

他,他们,永远无法被满足。

“画”与“痛苦”逐渐画上等号。

少年坐在画板面前,一笔一笔涂上自己的颜色。

颜料和水像血一样流淌下来。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哭泣。

但他想要画画。

从一次握住画笔时,他就决定了要画画。

要一直画下去,快乐,痛苦,枯燥,欢愉,无论是天才还是蠢材,他会握住这支笔,他会一直一直画下去。

在这个陌生而令他恐惧的世界里,只有画笔是他熟悉的东西。

绝对……不会放手。

·

·

·

然后他们割开了他的左腕。

——他松开了手。

下一章详解,今天就算了。

就,类似万华的设定,不过亭瞳还好一点,他还是能画画的,最多麻烦一点。

可能会涉及一些绘画相关的事情,毕竟不是专业的,有bug请轻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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