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拒婚

苏府大院里。

苏落娣坐在桌子前，久久没有缓过神。刚刚她在报纸上看到刊登的一篇白话文小说。

内容大致是出生在封建官僚主义家庭的林梦宁与热衷于学生运动的赵文相爱。但是林父坚决反对，认为赵文是乱贼，社会的毒瘤，坚决阻止两人交往。林梦宁多次反抗，与赵文共进步，最后林梦宁逃出家庭，与林文一起解放思想。

她羡慕林梦宁的决绝，羡慕她的反抗，也羡慕她有希望。而自己和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一样，没有生机。

逃离苏府，她又能去哪里呢？报纸也谈到如今局势。

而自己或许是需要被解放的那个。

苏落娣更加低沉了，看到希望却无法拥有希望，坐在一叶孤舟，却不知所向。对现在的她来说，反抗或是服从毫无区别。

时代的烙印公平得对待每一个时间段，远方传来火车的呜呜声，好似正义的使者，为郧县的每一个人发声。

“张少爷来，我替你拿着包，累坏了吧。”车子到站，密密麻麻的人有秩序得下车。

仔细看，会发现有一个寸头模样的男子，脸上笑得比杂技团的坐客还有灿烂。带点谄媚，又带点殷勤。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身上。这男子头发向后梳，磨着油。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可眉毛从未舒展，连带着眼神里的傲慢也展露无遗。

“阿牛，你怎么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张宁州语气中带有轻蔑。自己出国留学五年。不仅郧县和记忆中不一样，连人也发生很大的变化。

阿牛自小跟着自己，虽说没读过什么书，见识浅薄，但也算为人老实。而如今和那些人讨好自己的人一样，像一条哈巴狗。

阿牛明白张宁州说的是什么，但装作不明白，露出疑惑的表情。

“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明白。”张宁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加快脚步出站。

郧县虽说地方不大，可位置重要，该有的都有。而且卧虎藏龙，就算是身为县长的张世严，平时也不会太高调，想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一般都是私下解决。

接送的车开到一家私人小洋楼停下了。张世严一家子早早在门口等待了。虽说自己已经有五个姨太太，但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张宁州是正房所生，想当初自己还是个村里的小地主，而宁州的母亲是前任县长的女儿。两人机缘巧合私定终身。对于宁州的母亲，张世严是心怀愧疚的，因为自己的事业，这个女人为自己操劳太多了。

也是因为这份劳累，让张宁州早早就没了妈。虽说之后张世严纳了好几房姨太，但在他心目中就一个老婆，就一个儿子。

他的所有都是属于宁州一个人的。

“宁州啊!路途遥远，辛苦了，我让人备好了你爱吃的。”远远看见儿子下车，张世严小跑上前迎接。拉着儿子的手，不舍得放开，生怕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掉了。全然没有县长的风度。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张宁州觉得大庭广众之下，父亲这么叫自己非常丢脸。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孩子。”张世严眼神充满父爱。

“……”

张世严边拉着孩子往家走，一边问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面对满桌的菜，张宁州面无表情坐下。也不说话，也不夹菜。

见气氛不对，张世严问道:“怎么了，宁州，饭菜不合口吗？”

“爸，你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张世严有点心虚，自儿子走后自己才纳了五房姨太太。现如今回来了，想着能拖则拖，没想到消息传这么快，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不长眼的走漏了风声。

张宁州冷笑一声，也没有接话。对于他来说，父亲纳几房姨太太与他无关，只可怜母亲。

“咳咳，宁州啊多吃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主动为儿子夹菜。这个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县长，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却显得唯唯诺诺。

正当两人其乐融融，共享美食时。张府的管家走来，低声向张世严说了几句。张世严听后觉得扫兴极了。

原来是苏老爷子带着女儿找上门来了，这可不好办。想必是杨秘书没做好工作。

杨秘书若在场肯定要喊冤了，他已经登门见过苏士成，并话里话外暗示，他以为这人明白了。

“宁州啊，你记得小的时候给你定的娃娃亲吗？”张世严放下碗筷，看向面前的张宁州。

张宁州回忆起来，好像听说过这回事。可是如今是新时代，婚姻大事都是自己做主，媒妁之言都是旧社会的产物。自己在西洋待了五年，所见所闻，关于恋爱方面讲究得是自由二字。

“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就不劳你操心了。”他以为自己要被迫结婚，便直接挑明自己想法。

张世严转念一想，长辈不好插手，何不借自由恋爱名义，让小辈推脱那苏士成。

“管家，让他们进来。”

门外等候许久的苏老爷子，虽说心中有一股子闷气，但看见气派得小洋楼，也渐渐平复自己的情绪。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和县长做亲家，自己虽然没有仕途，但儿子青云可以借此混个不错的职位。一想到这，这位年过半百的人，脸上笑容渐渐展开。

苏落娣这边只觉得凉意传遍整个身体。自己像是一个物品，被自己的父亲和未来的丈夫交易。

没有思想，没有话语，也没有反抗

“苏老爷子和苏小姐，请进。”

苏士成在前，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虽说年纪较大，但这一刻，显得底气十足。并且这底气，随着数量呈递增趋势。

苏落娣这边截然相反。一直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无人在乎。

张世严换了一副面容，苏士成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阵阵爽朗的笑容。

“苏大哥，好久不见，小弟甚是想念啊”

“世严如今飞黄腾达，我还怕你不认我这个大哥呢”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互相夸赞，显得虚伪至极。

“来，喝咖啡，这可是宁州专门从西洋带来的。”

“我是个传统的人，喝不得这个，还是习惯茶叶”苏士成唱了一口，只觉得苦涩，连连摇头。

“是我招待不周，管家去备茶。”张世严表面是抱歉，实际内心根本不当回事儿。

苏士成，目光转向旁边坐着的张宁州。一身西装，佩戴整齐的装饰。整个人看起来，一表人才。

“这就是贵公子吧，一表人才啊，世严生了个好儿子啊。”

“哪有，苏小姐也是容貌清秀，娴静温婉。”

“那两人婚事何时定上日期？”苏士成见双方满意，也不在绕弯，直奔主题。

“我们两老头子说得不算，还是要看他们的意见”张世严喝一口手上的咖啡，缓缓说道。

“我家落娣当然是喜欢贵公子，能和张公子结婚，她求之不得”

苏士成没有等苏落娣开口，而是替她张口。

所有人目光来到张宁州这边。

张宁州从苏家父女进门就开始打量，这苏小姐模样倒是不错。但一身新中式半身裙，头发挽着的发型老土至极，一脸顺从。全身透露着旧社会气息，没有一点新。

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的，若是让自己的那些朋友晓得了，怕不是日日嘲笑自己娶了个旧社会裹脚媳妇。

“苏叔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怕是不能和苏小姐成婚。”张宁州对着苏士成鞠了一躬，然后道。

“这可是自小定的婚约，怎么能作废呢？”苏士成音量变大，语气透露着生气。

“苏兄，世道变化之快不是你我能掌控的，现在又不是十几年前的社会。报纸上都在宣传婚姻自由。”

“管它什么报纸，都是妖言惑众!”一听到报纸，苏士成更气了。

张世严也表露出不悦来，现如今两人地位天壤之别。称他一句苏兄算是看得起，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苏兄，这件事我们都不好插手，既然小辈不愿意，我们就尊重他们的意见。”

“不要闹得双方都不愉快，丢了颜面。”

苏士成也听出言语之间的威胁之意。只能作罢，暂时不再纠缠。原本杨秘书的话他是明白的，只是装傻充愣，假装不知，想着碰碰运气。

可现在主人都明着拒绝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继续留下来纠缠，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先行告辞”苏士成也未行礼，直接朝外走去，看来是十分气愤。

张世严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只轻轻丢出一句。

“管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