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花的算盘落了空,林故渊提着串一条绳上的鸡和猪肉,啪地关上院门:“张大婶,院子里乱,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余旧猫着腰无声大笑,林故渊这出怕是要把张大花气炸了。
“她脸色如何?”余旧探头慢了,只看到个张大花气冲冲的背影。
“想打我。”林故渊言简意赅,“中午不回去吃了?”
“不回。”余旧揉揉笑酸的腮帮子,“林故渊,你学坏了。”
林故渊刚才促狭得一点不像余旧最初认识他的样子,从小受到良好教养的林氏集团继承人,怎么抢了他的台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故渊好歹跟余旧一个被窝睡了三年,沾染几分余旧的习性实属寻常。
林故渊挑了挑眉毛:“老师给我的表现打几分?”
“一百昏一百昏!”余旧双手比划,捧着林故渊的脸叭地亲了口,“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林故渊将肉鸡拿进厨房,瞧见张大花挑的鸡,余旧颇为无语,拔了毛估计不够塞牙缝的。
错了,是只够塞牙缝,干巴巴的,肯定柴死了。
“养养吧,吃它我觉得自己在造孽。”余旧拧着眉,把鸡从绳上解下,“你上辈子坏事做尽,当了张大花手里的牲畜。不过你扶了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老天爷网开一面,让你遇到了我。”
余旧煞有介事地给鸡编了前世今生,他捧着瘦鸡,思索把它养在哪里比较不容易被偷。
“林故渊,我需要一条绳子。”余旧指着门口到他脚边的距离,“大概一米五的长度。”
“我找找。”林故渊去放杂物的屋子里翻了翻,没有一米五的长绳,他用两截短的拼成了一条。
余旧叫林故渊帮他按着鸡,长绳一头绑着鸡脚,一头拴厨房门把手上。
“行了。”余旧拍拍手,“平时你在家的时候随它溜达,出门了锁厨房里,这下总丢不了了。”
余旧抓了撮米撒地上,瘦鸡立刻低头啄食,胆量之大,果然不是一般的鸡。
天冷肉耐储存,林故渊切了一半炒莲花白,剩一半挂厨房梁顶,免得耗子糟蹋。
余旧是吃上肉了,另一边张大花憋屈得浑身不得劲,完全没心思做饭。
余奶奶干活回来,家里冷锅冷灶,她不满地瞪着张大花,怨她中午了咋还不做饭。
自分了家,一天三顿饭便是张大花负责,她厨艺平平,但干活的农人对吃喝要求不高,熟了、能入口就行。
张大花做饭一向准时,余奶奶饿着肚子,念在大小孙子的面上,没像恶婆婆喋喋不休地训人。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张大花胸口憋闷,炒菜时放了两勺盐浑然不觉,端上桌余老爷子一吃,呸地吐到了地上:“好咸!”
菜咸得难以下咽,张大花挨了余大伟一顿数落,心气儿越发不顺,观她脸色,余英英战战兢兢捧着碗刨饭,腮帮子填得鼓鼓囊囊,犹如一只在觅食期间提防天敌的松鼠。
“吃吃吃,一天净知道吃!”张大花的筷子头重重戳向余英英的脑门,余英英不敢躲,硬生生受了。
余勇是在余英英收一家人用过的碗筷时回来的,他神情愉悦地进了堂屋,张大花一秒转阴为晴,叠声问他吃没吃饭,没吃的话她给煮碗面。
“吃了。”余勇的视线掠过余英英泛红的脑门,“妈,芳芳的彩礼你准备得咋样了?你也是,找芳芳她妈商量了彩礼不通知我一声,要不是今天芳芳提起,我还蒙在鼓里。”
“芳芳咋提的?”张大花拉着余勇坐下,余奶奶亦表现得十分关注,家里的长孙结婚可是头等大事。
张大花对吴芳芳的夸奖不任何毫水分,在整个七里屯,吴芳芳的模样身段皆数第一,追求她的当然不止余勇一人。
吴芳芳父母希望女儿嫁个城里人,花了重金请媒人帮她搜罗,然而有意向的人家一听她要求的彩礼,无不翻脸嘲笑他们白日做梦,真当自己女儿是天仙啊!
吴芳芳漂亮是漂亮,但一没学历二没工作三没城镇户口外带一家子拖油瓶,哪值那么些彩礼?几千块,娶个城里姑娘够够的了。
彩礼谈不拢,吴芳芳的亲事便一直耽搁,余勇是仅剩的没被彩礼劝退的男人,张口闭口他和吴芳芳是新式的自由恋爱,妄想终有一日能凭真心打动吴芳芳。
余旧将余勇形容为八十年代的舔狗,属实非常贴切。
吴芳芳自小被父母灌输姑娘必须高嫁的理念,此前对村里追求她的男人均是爱答不理,村里人一辈子种地,嫁了他们日子一眼望得到头,吴芳芳压根不乐意过。
余勇起初的待遇和村里其他男人一样,得不到一个正眼,他丝毫不觉受挫,反而将吴芳芳的拒绝视作矜持,死乞白赖地围着人姑娘转。
张大花见儿子一颗心系在吴芳芳身上,免不了打听两人的相处细节,余勇哪能道出吴芳芳不搭理他,是自己单相思的实情,遂骗张大花他跟吴芳芳正处着。
怕张大花在吴芳芳和村里人面前说漏嘴,余勇编了通有的没的叫她替自己保密,否则坏了他的姻缘,娶不到吴芳芳,他宁愿打光棍到老。
张大花以为余勇跟吴芳芳处了大半年,实则她儿子半个月前才碰着人姑娘的小手。
余安和去世,他承包了三十年的鱼塘顺理成章落到了余大伟名下,经过数年的经营改造,鱼塘如今堪比下蛋的金鸡,余大伟一家的富裕是铁板钉钉,俨然跟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拉开了差距。
余勇作为余大伟的长子,父母爷奶对他无不是有求必应,只要吴芳芳拿捏住余勇,何愁鱼塘没他们吴家的份。
眼光局限于县城内的吴家人见识短浅,余安和承包鱼塘挣了钱,他们不去细想其中的投入与风险,便把鱼塘当做了聚宝盆。
吴母默认了张大花所谓的两家孩子处了大半年,顺势提了彩礼促进二人的婚事,她等着张大花与她讨价还价,谁料张大花犹豫片刻竟一口答应了。
看来余安和两口子靠那鱼塘真的挣了不老少。
余大伟对外宣称余安和夫妻并未留下什么积蓄,吴家人是一个字儿不信的。余安和两口子穿着朴素,但余旧仨俩月一套新衣,兜里时时揣着糖块分给村里的小孩,家里指定是阔了。
况且余大伟跟张大花没一个善茬,若非有利可图,他俩能不躲得远远的,反而积极地为余安和夫妻收尸安葬?
因此浑身找不到一处优点的余勇转眼成了吴芳芳父母眼里的金龟婿,前些天谈了彩礼,迟迟不见张大花叫媒人上门,吴母坐不住了,担心张大花反悔,特意让吴芳芳试探余勇的口风。
“妈,你最稀罕我了,到时候娶了芳芳,我俩一起孝顺你。”余勇对张大花的态度从未如此亲切,他揽着张大花的胳膊孩子似的撒娇,“村里跟我一个年纪的全当爹了,你不是盼着抱大孙子么,芳芳说了,叫咱家尽快上门,她是喜欢我的,但她爸妈叫她嫁去县城——”
“好他个刘翠芳,一面吊着我一面寻高枝是吧!”张大花用力拍了掌八仙桌,“勇子你别急,芳芳她唬你呢,她家提的彩礼,哪个城里人愿意给啊,那不是上赶着当冤大头吗!”
张大花把自己骂了进去,听她诋毁吴芳芳,余勇脸色垮了下来:“妈,你还想不想看着我结婚了?”
“想,妈当然想了。”张大花轻轻扇了一下嘴,“妈说话不中听,妈道歉,彩礼的事你放心,包在妈身上,保管过年前让你娶芳芳进门。”
张大花的话令余勇喜笑颜开,余英英跟着高兴,吴芳芳是他们村顶顶漂亮的姑娘,若成了她大嫂,萍萍她们肯定羡慕死了。
“英英额头咋回事?”余勇的注意力终于施舍给了余英英一分,“上哪磕的?”
“我随手用筷子杵了下,小姐身丫鬟命。”张大花语气淡淡的,宛如余英英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妈,你的脾气得改改了,英英大了,你把她额头弄这样,她咋见人?”余勇扮演着爱护妹妹的大哥角色,反正嘴皮子上下碰碰,不费钱不费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余英英感动不已,喏喏地喊了声哥:“我不疼,妈不是故意的。”
余勇摸摸余英英枯黄的头发,从荷包里摸了条红发带,说是在县城专门为她挑的。
“谢谢哥!”余英英笑得眉眼弯弯,此刻的她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孩。
柿子树下,余旧望着屋内一家人其乐融融,暗叹余英英太傻,轻易被余勇的话哄住。
不过吴芳芳的彩礼似乎不是个小数目,张大花成竹在胸,该不是打算卖了余英英吧?
小说里重男轻女的人家,儿子娶媳妇要么女儿跟对面换亲,要么把女儿嫁给出高额聘礼的中年男人、残疾的单身汉、酗酒打人的家暴男,写作换亲嫁女,读作人口买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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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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