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旧认为自己穿了,林故渊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他不知救他的是谁,林是村里的大姓,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一个叫林故渊的。
碍于要维持傻子的人设,余旧不便追问,如果真的是林故渊,那他要高兴死了。
余旧躺了一上午,或许是觉得他病着反而耽误事,不如早点好,杂物间的东西搬回来了,余大伟抱的那床厚被子并未被谁取走,
张大花在院里指桑骂槐,余旧充耳不闻,到了中午,空气里飘散着饭菜的香味,他施施然踢了被子,裹着衣服直奔吃饭的堂屋。
堂屋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首坐着两位老人,是余旧的爷爷奶奶,左边余大伟夫妻俩,右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余大伟的二儿子余谋,他们请村里的知青取的名,大儿子二儿子凑了个有勇有谋。
少年身材微胖,霸占了一条长凳,下首的小姑娘正站着替一家人盛饭。
余勇不在,大概和他的芳芳搁城里吃了。
余旧挡住了大门的光线,屋内一暗,所有人抬头看向他,先是错愕,随即转化为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来做什么?”余大伟语气厌烦,“出去。”
说来可恨,自原身父母去世起,余大伟就把原身赶下了饭桌,吃饭从不叫他,以至于原身只能吃他们的剩饭,短短半个月愣是瘦了七八斤,腮边的婴儿肥瘦没了,下巴尖尖显得眼睛愈发大。
除了喊人,原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因此无从申诉,外人全当他是父母去世太难过了才瘦的。
“饿,吃饭,吃药!”余旧走到右边啪地坐下,把余谋挤得身子一歪,险些摔下凳子。
周正志交代了,药一天三次,饭后半小时,不能空腹吃。余旧认认真真地扮演着傻子,抢了仍在状态外的余谋的饭碗,筷子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饭桌中间的回锅肉。
“余旧!”余谋反应过来,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伸手猛地推了余旧一把,“谁准你上桌吃饭的,还抢我的碗!”
余旧纹丝不动,他也是刚发现的,原身的力气似乎比普通人大那么一点点,难怪余大伟不敢对他动手。
傻子打人可是不分轻重的。
下首的小姑娘被余谋吼得发抖,余旧抽空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余大伟一家中,余英英是仅存的好苗子,不曾欺负过余旧,上午请医生更是一路跑着去的。
“你个兔崽子,吃了豹子胆了敢抢我儿子的碗!”张大花探着上半身,手里的筷子用力往余旧脑袋上敲,余旧偏头躲了,她一筷子落空,登时火冒三丈。
“余旧,下去,把碗还给你弟弟。”上首的奶奶发了话,同样被余旧的行为气着了。
余旧不吭声,兀自往嘴里刨饭,张大花做饭的手艺委实不咋地,但他病着,得补充营养。
饭桌上闹成了一团,余大伟太阳穴突突地跳:“让他吃。英英,给你二哥另外盛一碗饭。”
周正志明天要来复诊,等应付完周正志,他再跟余旧算账。
余旧吃饱喝足,掏手帕抹抹嘴巴,原身被父母教养得很爱干净,荷包里随时揣着手帕,每天晚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晾着,第二天接着用。
许是嫌弃沾了他的口水,余大伟他们霸占家产时放过了那几张手帕,不然余旧连擦嘴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天阴沉沉的,余旧沿院墙转了圈,房子加院子的占地面积约莫三百个平方,因为挨着池塘,离村子远,当年村长很痛快地批了宅基地。
院子前面种了棵柿子树,灯笼似的果子成串挂着,有小鸟在顶端啄食熟透的柿子,余旧望着望着,咽了口口水。
“柿子不能摘,我妈要拿它卖钱,摘了会挨骂。”余英英端了碗热水走到余旧身后,“你该吃药了。”
张大花不让摘吗?余旧突然觉得手有点痒痒,算了,改天摘,不连累余英英了。
“谢谢。”余旧用余英英给的热水吃了药,家里的热水壶统一放在堂屋,余旧住的杂物间生活用品极少,余英英真是个贴心的小姑娘。
余大伟两口子吃了饭不晓得上哪去了,余旧无所谓他们的动向,感冒药里含安眠的成分,吃了药他又进屋躺下了。
余旧这一觉睡得不久,醒后盯着杂物间的房顶发了会儿呆,瓦片间隔均匀,梁木粗壮,红砖缝笔直齐整,原身父母修建时一定花了许多心思。
杂物间比他以前住的地下室大,接近二十平的面积,堆满了各种杂物,余大伟搬来搬去的,倒是不嫌累。
架子床与原身的衣服占据了小小的一个角落,因为原身每天要出门,余大伟没打他衣服的主意。
不,衣服指定有问题!余旧直觉敏锐,他早上穿的那件棉袄太薄了,薄得不合逻辑。
余旧起身检查棉袄内衬,缝合线的针脚歪歪扭扭,与衣领袖口处的痕迹明显不是出自同一人。
破案了,有棉花小偷。
余旧锁定了头号嫌疑犯张大花,实在欺人太甚,占了原身父母的家产,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这样磋磨,他们不怕遭报应吗?
晚上余旧化悲愤为食欲,吃得张大花咬牙切齿,面容狰狞,恨不得活撕了他。
余旧丝毫不怵,吃完擦擦脸洗洗脚,睡觉!
如此吃了睡睡了吃到了第二天,余旧醒来神清气爽,感冒的症状消散殆尽,但周正志复诊时,他仍做精神萎靡状。
周正志不疑有他,让余旧继续休息,余大伟心底焦躁,傻子身体底子不是好得很吗,怎么一个感冒闹得没完没了的?
余旧听不见余大伟的心里话,若是听见了,他定要把人痛骂一顿。啥叫没完没了,不过一天,余大伟是急着让自己给他挖棺材坑吗?
吃过早饭,张大花挎着针线篓出了门,余旧两天吃了她八个鸡蛋,她必须上村里好好说道说道,让全村人看看她当大娘的对余旧有多尽心。
余大伟扛着锄头下了地,于农事上他算不得勤奋,但也不是好吃懒做的闲汉,否则拿什么养一家老小。
余旧偷摸从后门跑了,走几步便看见一汪池塘,水泛着浅浅的绿色,偶尔冒一嘟噜泡泡。
池塘前半个月淹死了人,岸边残存着燃烧纸钱的痕迹。
余旧在烧纸钱的位置停了下来,胸口莫名悸动,他望着水面,无声道了句对不起。
或许原身的落水是两位父母不忍心他在世上受苦,所以接了他到那边团聚。但不管怎么样,现在占用了身体的是自己,他有责任为“余旧”讨个公道。
“我会代他好好活下去的。”
余旧深深鞠躬,风乍起,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两条脊背尾鳍泛红的鲤鱼从余旧眼前游过,在它们身后,一尾小小的赤鲤跃出了水面。
离开池塘,余旧循着记忆往村里走,寒冬渐近,村里人皆在为猫冬做准备,或上山拾柴或下地翻土,村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一栋栋带院的小房子围着篱笆,余旧大都认识,玩耍的小孩疯跑着刹到他身旁:“余旧,一起玩啊!”
有着大人身材小孩心性的余旧是孩子们眼里的香饽饽,但凡玩组队的对抗游戏,有余旧的一方必具备压倒性的优势,而且余旧力气大,可以轻易办到他们办不成的事。
“余旧,我们来拔老根,我跟你说,我这一根超级厉害!”小男孩举着一根叶柄炫耀,“你看看,是不是老结实了。”
想到老根的制作过程,余旧默默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不玩。”
他今天是专门出来找人的,村里姓林的多是亲戚,他挨家挨户寻,总能有收获。
“为啥不玩啊?”小孩追着余旧,他匆匆忙忙将叶柄塞进棉鞋的脚后跟,起身摸了把弹弓,“弹弓你玩吗?我们打鸟去。”
“嘘。”余旧听见了张大花的大嗓门,冲小孩竖了竖手指,矮身躲到墙角。
院子里,张大花与三个女人围着石墩坐着:“他早上要吃鸡蛋,我二话没说给他煮了四个,昨天四个今天四个。”
“哟,你家养了几只鸡啊,经得住他吃吗?”对面的女人咋舌,一天四个鸡蛋,啧啧啧。
“哎,没办法,安和两口子走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做大伯大娘的自然得照顾他,我家老二正长身体,嚷着想吃鸡蛋我都没给他吃。”张大花夸张地标榜着自己,女人们纷纷夸她仁义,愿意为了侄子委屈亲儿子的,满村挑不出第二个。
余旧不屑地撇了撇嘴,顺着墙角溜了。
前面不远有户姓林的,院门落了锁,余旧垫脚瞅了半天,似乎没人在家。
上午无功而返,中午余旧如法炮制混了顿饱饭,余大伟的忍耐濒临爆发的边缘,仿佛吹涨到极限的气球,一触即破。
余勇花光了昨天向余大伟讨的十块钱,吃了饭躺院子里晒太阳,芳芳还是以家里不同意为由拒绝他提亲,他心里不痛快,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准没憋什么好屁。
“傻子!”余勇朝余旧招招手,“来。”
傻叉,余旧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径直朝外走。
余勇诡异地感受到了一股轻蔑,他是让傻子鄙视了?
“傻子,叫你过来你没长耳朵吗?”余勇拍了下躺椅,冲过去抓住余旧的衣袖,“你跑啥跑?怎么,你爹妈淹死了,你要急着陪他们?”
即使是对听不懂话的傻子,余勇的言语也堪称恶毒,余旧握紧了拳头,奋力一挣。
余旧试验过了,井里打水的桶他拎两桶仍轻轻松松,余勇不防他发难,后背撞上院里的柿子树,骨头碎了一般的剧痛令他瞬间惨叫出声。
余爷爷闻声失手摔了烟斗,他顾不上心疼陪了他多年的老伙计,指着余旧厉呵,让他放开余勇。
“骂我!”余旧故作发狂,揪着余勇的领子死死瞪着他,“骂我!”
余旧身量瘦小,比标准的北方汉子余勇矮了半个头,然而当他发狂举着拳头凑到余勇面门时,余勇没出息地抖着腿求饶了:“别打我、别打我!”
“你疯了,他是你堂哥!”余爷爷抱住余旧的胳膊使劲拉扯,“松手,快点松手!”
发狂的余旧余爷爷心里也怕,可余勇是他的大孙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余旧把余勇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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