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余旧魂不守舍地回到家,林大牛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悄摸比划了,被子到脚部的隆起,那长度跟他家林故渊非常接近。
余旧对着洗脸盆的水面与池塘的倒影端详过原身的容貌,和他本人的相似度达到了八成,稍微吃胖点,皮肤养一养,发型换一换,几乎就是本人。
鼻梁轮廓一致、手掌大小形状雷同、身高相近,以及睡觉时把手放胸膛正中的姿势,那是林故渊为他养成的习惯,无一不在验证林大牛是林故渊的可能性。
虽然名字叫大牛的确是有些过于朴实无华了。
“哼,到吃饭的时候舍得回来了?你死鬼爹妈在下面想你,你咋不去找他们呢?”张大花手扒着门阴阳怪气,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她浑身紧绷,做着随时关门逃跑的准备。
余勇同余大伟夫妻告了状,全家人都知道余旧揍了他,不骂余旧几句张大花心里不痛快。
余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大花,仅一个眼神,张大花嘎地噤声,缩到门后将门用力抵住:“饭菜在厨房,不是我们不等你,是你自己回来晚了。”
听了张大花的话余旧不觉生气,反而有些想笑,余勇挨了揍,一家人蛐蛐半天,就憋了个提前吃饭的方法,一群怂蛋。
厨房里的饭菜是什么货色不用猜,余旧不会委屈自己吃他们的残羹剩饭,钻厨房掏了几个鸡蛋装衣兜里,拜棉花小偷所赐,他那棉袄塞七八个鸡蛋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余旧磨叽了会儿,他知道张大花在门后偷摸盯着,故意拿帕子擦了擦嘴。
“他吃了吗?”余大伟坐椅子上抽烟,烟雾笼罩着他的脸,短短两天仿佛苍老了十岁。
“吃了。”张大花自认为取得了胜利,直起腰杆不屑地推上门缝,“傻子就是傻子,除了动手他还会啥?我有的是法子修理他。”
张大花懒得去厨房确认,余旧若会耍花招,他也不是傻子了。
余旧摸了两个鸡蛋拿手里盘着,如果林大牛是他家林故渊,那他俩真是各有各的惨。
他倒罢了,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念完高中早早进了社会,搬过砖扛过水泥,发过传单送过外卖。住着终年湿潮的地下室,凑合吃凑合穿,每个月挣三千往孤儿院寄两千五,照样过得知足。
后来送外卖被人拍下,因为脸长得不错,在网上小火了一把,顺理成章地签了经纪公司,陷入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而林故渊生来是林氏的继承人,金尊玉贵,吃过最便宜的东西是认识余旧后,某天晚上余旧心血来潮,拉着他分食了一桶三块五的香辣牛肉面。
从家财万贯到家徒四壁,经受如此落差,林故渊不会捂着被子偷偷哭吧?
穿成傻子余旧没有难受,让余大伟一家变着法欺负余旧没有难受,此刻想着林故渊,余旧心里不是滋味了。
外面静悄悄地,余大伟他们都睡了,余旧吸吸鼻子,揣着鸡蛋悄声出了院子。
乘着朦胧的月色,余旧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林大牛家,中途摔了两跤,为了保护鸡蛋,他手背磕破了皮,火辣辣的痛。
林大牛拴了门,余旧推了下没推动,手掌拍了数下,换耳朵贴着门板,屋内毫无动静。
肚子叫了声,余旧拍累了,索性靠着门,拍一阵停一阵。
房门被打开时余旧正神游天外,完了,要摔了!余旧呼吸一滞,死死闭上眼睛迎接疼痛的到来。
但接住他的并非坚硬的地面。
怀抱熟悉而陌生,余旧抬眼,由下至上看清了林大牛的整张脸。
“林故渊!”余旧搂着林故渊的脖子,哇地大哭,“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故渊如遭雷击,余旧怎么也来了?
和无数个温存结束的夜晚一样,林故渊的手自动抚上余旧的后脑勺,他将人抱紧轻声安慰:“是我岁岁,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岁岁是孤儿院的院长为余旧取的小名,一年一岁辞旧迎新,听到林故渊唤他岁岁,余旧哭得更大声了。
他太惨了哇!好不容易享上了荣华富贵,和林故渊在一起要做的一百件事才实现了三件,就倒霉悲催的穿了。
一个人在陌生的八十年代,余旧内心远没有他表现的那般乐观。谁料林故渊真的和他一起穿了,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余旧哪里绷得住。
余旧哭得酣畅淋漓,眼泪糊湿了林故渊的衣襟,他抽噎着,眼眶红肿,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门口冷,岁岁听话,我们先进屋。”林故渊搂着余旧的腰,欲带他到床沿坐下。
余旧哭得昏昏沉沉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林故渊正病着呢,他当即抹了把眼泪,胳膊一环,林故渊双脚离开了地面。
他被余旧举起来了?林故渊神色茫然,一时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
“嘿嘿,请叫我大力水手!”余旧做了个鼓肱二头肌的动作,染着泪痕的脸笑容灿烂,像个小花猫。
林故渊第一次见到余旧是在旗下公司的年会,余旧作为邀请嘉宾上台表演,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套装,一头黑发不经修饰,脸上不知是真的没化妆抑或伪素颜,充满了明澈的学生气。
余旧唱跳了自己的出道曲,经纪人领着他给林故渊打招呼,会场暖气充足,他额头汗津津的,但林故渊奇异地并不觉得脏。
“林总好!”余旧拘谨地捧着香槟杯,气质格外纯净。
林故渊客套地夸他表演得不错,余旧顿时笑了:“我练了三个月呢!”
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重合,林故渊释然地接受了余旧的变化,力气大便力气大吧,不是什么坏事。
余旧挠了下脸,林故渊拉着他坐下:“别挠,我倒水给你擦擦。”
林故渊倒光了暖壶剩下的热水,拧帕子轻柔地擦拭着余旧的泪痕,余旧眨巴眨巴眼睛,有林故渊在,真好。
“你哪天来的?”林故渊记得自己穿越前后的经历,推测余旧应该和他同理。
“大概是前天晚上吧。”林故渊擦到了下巴,余旧仰着脸,声音含糊,“我这身体掉水里,你的身体救他,然后咱俩一起穿来了。你感冒咋样了?”
余旧探探林故渊的额头,分不清温度是高是滴,随即倾身同他额头碰额头:“好像不烧了哎。”
“嗯。”擦了脸,林故渊接着给余旧擦手,“你手怎么回事?”
“哦,刚路上不小心摔了。”余旧想起自己的伤,满不在乎道,“林故渊你吃鸡蛋不——嘶,疼!”
手背的皮嫩,尖锐的疼痛让余旧忍不住缩手,一元硬币大小的伤口粘着细碎的石子,林故渊挑了一粒,鲜血呼呼往外冒。
“去医院。”林故渊沉了脸,余旧的伤口得进行消毒处理。
“村里哪来的医院啊,拿水冲一冲得了。”余旧活得糙,一个人的时候身上的小伤几乎没断过,今天磕了明天碰了的,他基本不当回事,“我饿,晚上没吃饭呢。”
余旧用健康的左手别扭地掏出兜里的八个鸡蛋:“你四个我四个。”
“鸡蛋待会儿吃。”林故渊把鸡蛋放到一旁,注意到余旧的棉袄偏薄,遂取了件自己的叫他穿上,“处理了伤口我给你煮。”
村里没医院有卫生所,周正志夜里住卫生所后面,不论多晚都能看病。
林故渊找到手电筒,一路牵着余旧到了卫生所,周正志被敲门声惊醒,瞌睡虫全吓跑了,半夜求医的通常是急症。
因此看到门外是林故渊与余旧二人时,他十分意外,侧身让他们屋里说。
“余旧摔了,周叔麻烦你给他处理一下。”林故渊拉着余旧的手展示伤口,“他身上不知有没有别的伤。”
“没——”一句没别的伤到了嘴边,余旧及时刹住,提醒自己是个傻子。
受限于傻子的人设,余旧的话不含参考价值,在周正志的要求下,林故渊脱了余旧的棉袄。
隔着毛衫,周正志快速按了几下余旧的各个关节问他痛不痛,余旧通通摇头。
“没伤着骨头。”周正志松了口气,拿出消毒的药水,“大晚上的,余旧咋摔了?怎么是你带他过来?”
前往卫生所的途中,余旧把他掌握的消息全部告诉了林故渊,原身父母攒的那笔数目不明的钱乃至周正志对他的善意。
林故渊分析目前的形势,周正志大概率是可以信赖的,要解决余大伟他们,少不得他的助力。
“余大伟不给他吃晚饭,他来找我,路上摔了两次。”林故渊按和余旧商量过的说辞回答,解决余大伟他们的第一步,戳穿他们塑造的伪善面具。
“不给余旧吃晚饭?”周正志一怔,沾了碘伏的棉签差点戳进肉里,幸亏余旧见势不对躲了。
“对不起啊,不怕不怕。”周正志忙安抚余旧,“你跟周叔讲,你今天吃晚饭了吗?”
“没。”余旧摸摸肚子,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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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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