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把沾湿的棉帕拧了又拧,仿佛被拧的是程祎一般拿它撒气。谢红莲早就坐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他:“快点洗漱,其他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混乱抹了几把脸后,谢霖磨磨唧唧跟在谢红莲出了厢房,一到会客厅,就看到一家人正围着程祎嘘寒问暖。
“这次可多亏了程祎啊,有你看着谢霖才算是有惊无险!”沈江临拍了拍好侄子的肩膀,满眼感激与欣慰。
从程祎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不仅对谢霖遭受山贼打劫感到后怕,也心疼起了这些年未看着长大的侄子,竟一个人跑到这偏僻险恶之地待着,换做他家的孩子早就受不了了。
“谢霖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回去肯定会好好管教他!”这话也就说给程祎听听,他也不敢多管,也等不到他管,谢红莲一发作起来谢霖立马就老实了。
程祎颔首微笑,一副大度又为难的样子开口道:“都是分内之事,我理应好好招待表弟的,算是照顾不周了,还希望表弟莫要生我的气才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瞥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了,一抬眼他就被那人甩了个大白眼。
呸!不要脸!
刚耍老子!
谢霖心里飘过一百零八句骂人的脏话,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发作。
他阴测测笑得瘆人,咬牙切齿地喊程祎:“好表哥。”
又忽得软了口气,仿佛刚才那句是幻听一般。
“我怎么会生气呢?承蒙表哥照顾我才得以平安。”客气话谁不会说,谢霖张开就来。
“就是表哥为何装作不认识我,可太伤人心了。”装可怜谁不会装,谢霖这就演上了。
谢霖小眉毛一蹙,眼里蓄了一汪水,贝齿轻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表哥是不是还不认同我这个表弟?为何不告知我身份,都显得我没礼教了……”
一通操作下来众人都慌了神,沈江临飞速瞅了一眼不露笑意的谢红莲,心里警铃大作。
谢霖这小子告状从来不顾及人脸面,有时甚至包括自己的。
程祎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萌物,喉头竟有些发紧,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就算是再耍赖的话都会被应允吧。
还好他早有准备,开口道:“我是怕这身份反而惹表弟嫌弃了,刚开始不明身份的时候我曾劝表弟早点回家,结果表弟非说什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规划’。”
“我怕他是离家出走了,知我二人是亲戚会疏远我,所以才隐瞒了身份默默跟着。”
“表弟怎么会觉得我不认同呢?看来还是我照顾不周,惹表弟嫌恶了……”
这话确实没毛病,众人听了都一副了然的样子,唯独谢霖不买账,继续着急得喵喵叫:“你本来就知道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来谈生意的呀!”
程祎装傻充愣:“离家出走顺带谈生意,以表弟的才干也是能做到的。”
谢霖:“。”
好了还是不要讨论离家出走这个话题了,谢霖感觉一阵心累,不过沈家人终于跳出来解释了。
一直没出现的箬竹从沈常谦背后探出脑袋内疚地说:“是我,把哥哥弄丢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沈江临正在箬青茶庄内品茗。
他捧了个汤婆子靠在垫了羊绒毯的摇椅上,左边是火盆,右边是茶水,对面是正在手绘丹青的小女儿,这日子过得相当令人艳羡。
这时门口突然有来人的动静了,箬竹飞快起身把笔墨一收,像只小猫一样躲没影了。
来者竟是在京城当值的好友唐守徽,沈江临赶紧起身上去迎接,刚想开口打招呼叙叙旧,唐守徽便探头探脑,看见四周没人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压低了声音。
“新建那金陵学堂,程致远要被调回来!当祭酒!”
此话一出沈江临瞬间喜笑颜开,追问着:“此话当真?”
被称为万事通的唐守徽推搡他,“千真万确!你还不信我?”
他又凑过来一副讨好的姿态:“我这不远万里来给你送消息不就是看你俩都是一家人吗?咱都是兄弟,到时候我家孩子入学的事你和程致远打打招呼呗~”
沈江临一听便了然了,唐守徽有一儿一女,老大唐哲茂刚去了京城国子监,好不容易熬到旬假,回来是一通抱怨。
在家里的沛州学堂,每日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去了国子监哪哪都不如意了。
不说水土不服,京城也不如江南富裕,吃穿住行都差了些。而且就算是从家带过去也不能太奢靡,不然总有正统的京爷在背后蛐蛐他们,严重时甚至会因此遭到批评。
既然江南新建国子监,那为什么还要去京城找罪受?唐守徽就盼着能把孩子弄回来,离家近也安心些。
“好好,我一定和他说说。”沈江临信誓旦旦答应下来,又脑袋一拍携一家人去了荆州——其实也不算草率的决定,谢霖答应箬竹要带她去幽州铜仁喝抹茶,不日也准备出发了,那干脆先去程家拜访一下得了,反正他一个人在家也是闲着。
除了新上任翰林院修撰的沈常瑾忙于公务无法抽身,还有已经定了亲和小姑子出去游山玩水的沈姝宁,一家人能来的都来了,给还在处理案子的程致远吓了一跳,急匆匆回家迎接了他们。
这些年沈江临也曾看望过程致远,去过京城程家也跋山涉水来过龙标,只不过都没有带着谢红莲和谢霖。
待到将妻儿介绍一番后,互相认识后,他俩便单独去了客房聊。
得知消息的程致远是喜不自胜,恨不得马上飞去江南任职,不过此时他也不敢妄动,圣诏未下他就得留在这儿做好本职工作,准备等尘埃落定后再把不着家的孩子叫回来。
后来便是谢红莲带着孩子们来了幽州。
结果刚来一天,谢霖带着箬竹去附近茶庄玩,一个不留神箬竹不见了,他赶忙去找结果自己把自己搞丢了。
箬竹早早跑回客栈,等了一晚谢霖都没回来,谢红莲只能忍痛留下寻人启事然后把孩子们带回程致远那里了。幸好在快要崩溃时收到了幽州的来信,凭着程祎信中准确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茶厂。
谢霖凑上前去摸摸箬竹的脑袋道:“你也来了?别担心,哥哥没事~”
箬竹乖乖点头,然后拉着谢霖到桌边指了指桌上的抹茶道:“抹茶,好喝!”
一旁默默观察的老三总算是找到了空子,赶忙小跑过去介绍起自家抹茶,时不时还看看谢红莲的反应,这位可是最大的金主,他一点儿不敢怠慢。
大当家也及时得打配合,在偶像面前疯狂展示茶厂的管理经营和发展前景。
谢红莲本来没多大兴趣的,因为这事儿一直是谢霖自己亲力亲为,也是箬竹喜欢才决定做的,这会儿也专心听了起来。
生意谈的融洽,大当家大手一挥上来几桌豪华盛宴,谢霖也顾不上和程祎吵闹了,得先吃饱才有力气吵。
小孩儿坐一桌,这次大当家的儿子也来了,但他不像谢霖想象的那样胖,而是一身壮硕的肌肉,一看就是个能干活儿的。
那人干饭的动静把沈常谦吓呆了,谢霖还不忘补上一句:“那人和你同岁。”
沈常谦:“???”
沈常谦也不忘补上一句:“这样吃竟然比你小时候瘦。”
程祎在一旁听得清楚,扭头问沈常谦:“谢霖小时候很胖吗?”他是真没见过,更想不出来如今小腰盈盈一握的纤纤身姿之前是什么样子。
他其实挺希望谢霖长点肉的,嗯,这样手感肯定很好。
沈常谦刚想开口,谢霖就喊了句,“闭嘴!”
“吃菜!”一个大猪蹄被夹到他碗中,谢霖对上程祎的眼神后“哼”了一声,然后把头扭到另一边。
沈常谦夹在他俩中间,看着形势还是谢霖占上风,于是一句话没说默默低头啃猪蹄了。
酱香浓郁的猪蹄裹满浓汤,煮得软烂,仿佛无骨一般一嗦便全滑到嘴里了,沈常谦抿着入口即化的软糯猪蹄,就听到头顶传来左一声右一声的对话。
程祎把最后一块香酥鸭夹到谢霖碗里,无奈地说了一句:“我错了。”
这倒是新奇,前面那场争吵他听着觉得表哥也没多大错,如今竟然会为了求和主动说这话——沈常谦从小到大都没从程祎嘴里听到过。
谢霖似乎是快消气了,也可能是稀罕香酥鸭,总之是吃了,不过脸还是不往这边扭。
程祎趁热打铁说:“你想要什么补偿就尽管提吧。”
谢霖咽下嘴里的鸭肉,眼珠一转,脑瓜灵光一闪。
诶嘿,还真有!
他猛地转过头,眼色坚定地说:“教我练字,不许拒绝!”
沈常谦感觉眼前一黑,一双筷子被他手抖地掉在了地上,而他此刻大脑过载,无暇去捡。
不是?哥们你真敢提啊……
干嘛自己跳火坑……
程祎先是一愣,终于叹了口气:“行。”
见识过程祎教人样子的沈常谦默默为谢霖祈祷起来,又默念道:我字可不丑,别教我,别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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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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