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浇水

“怎么了?”谢霖不太明白告诫的意义。

那人看着还算和善,与他说话的时候和和气气带着笑,这会儿却笑不出来了,怕了程祎了。

“我日后同你解释。”程祎又思考了一下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开口道:“孙清平,是吧?”

孙清平脸色苍白:“是……”

程祎:“刚刚看到你同我表弟说话,我给你介绍一下,前左都御史沈江临家二公子。”

孙清平讪讪说:“我方才不知道,冒犯了,原来是沈叔叔家的孩子。”

他其实挺纳闷一个姓谢的怎么是姓沈的孩子,孙家和沈家没什么往来,他自然也不知道沈江临是二婚。

不过程祎说是他也不敢质疑,只想着快点结束对话。

程祎感到可笑:“沈叔叔?令尊和我姑父很熟吗?”

率性堂招收的学子本就不多,考上举人却没通过会试的占了很大比例,而其中有不少程祎认识的人。

要不是当年程致远被贬,这些人估计早被他甩得远远的了,其中有不少上过程致远书法课的,就比如贺嘉裕和孙清平。

这两人对程祎的印象只有书法课的这一段,本来是被家里逼迫去上课,还天天挨程祎骂,足够让他们受到创伤了。

程祎对他们的了解却远远不仅限于此。

贺嘉裕,开国功臣武将贺将军的后人,贺家似乎一直不满足官职高而无实权,近几年唯一的动静是送长女贺朝雨进宫选秀,效果一般,未来如何就难以预测了。

孙清平,其父孙顺从蜀地府州刺史一路升到工部尚书很是传奇,一度受小官小吏甚至学生们追捧,深入了解后却有不少猫腻。

不仅贪,更是坏透了,敛财杀人欺上瞒下,他孙顺是一个都不漏。

这些事没少瞒着沈江临——御史台早就藏了老鼠,沈江临也是个没用的,从进检察院起就一直被蒙在鼓里。

孙清平算孙顺老来得子,很全面地遗传了老头的缺点,蛮横霸道。

十一二岁时就因为与人发生冲突之后打死对方,那人父母也是贪钱的,拿了银子私了了。

最让程祎感到恶心的还是孙清平的私生活。

在别的小孩儿还在玩小金人的时候,这人就开始把窑子当家了,简直和他爹一个德行。

威逼利诱的罪行数不胜数,孙清平男的女的都不放过,而且在他手里待的人,一旦撕破脸下场都很惨。

这也是为什么程祎会立刻提醒谢霖,甚至直接给孙清平发出警告。

程祎笑里藏刀:“要不这样,下次我带谢霖登门拜访一下孙大人。”

孙清平急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不用吧!”

这时,学监们开始维护会场秩序了:“请各位学子保持安静,礼仪马上开始!”

那颗蔫不拉几的树苗成功结束了二人的对话,众人都自觉按身高排好,谢霖去了前排。

大部分活程祎都干完了,程致远将树苗放在孔子雕像正下摆好,看着有些滑稽。

廖奇说要放在孔子两臂上捧着被他否决了,这样摆别说学生了,他都憋不住笑。

“叩拜至圣先师孔圣人!”

学子们双膝跪地,行九叩首。

拜完孔子后程致远把树苗立在了土坑里,由廖奇填土,而每铲一铲土他就大声说一句吉利话祝福学子。

“幼柏初立春风中!”

“金陵学堂迎新生!”

“风霜雨雪育壮志!”

“岁月悠然铸英才!”

“枝繁叶茂展英姿!”

“学识渊博渐日新!”

“待到参天映碧空!”

“金榜题名新后生!”

……

谢霖现在算知道这位司业是胸中自有笔墨了,有这实力任何场合都不需要打草稿。

虽然这些句子显然不是全廖奇原创的,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词组成的。

但能铲一铲同时说一句的操作还是挺能控住场的,至少植树礼这个单调简单的礼仪被他搞得还算看得过去了。

谢霖想:是个当主持人的好苗子,要是古代有主持人大赛他一定会推荐廖奇参加。

接近尾声,廖奇控制每铲的土量正正好把坑给填了,就像是每周一升旗仪式的旗手——精准把控国歌结束那一刻国旗正好碰到杆顶。

他用铁锨将土压压平整,这么一运动下来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要命了,还得浇水。

廖奇是不想干了。

“为了让学子与这颗小柏苗建立更深的联系,我建议让每个学子都参与浇水。”

程致远有点疑惑:“是植树礼浇水还是日后维护。”

他想着确实可以把日后浇水工作分给学生,前提是这颗看着命不久矣的树苗能活了。

他可不能放任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把圣上赏赐的御苗给浇死了。

廖奇很理所当然的说:“都一起吧。”

死了反正不关他的事,圣上要真小肚鸡肠怪罪那还能罚这全体师生吗?

廖奇出了主意,让杂役抬了一大桶水,去外面折了几条柳枝。

全体学生每个人都用柳条沾水洒向小树苗——模仿观音菩萨施甘露。

廖奇美其名曰:“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意,喻学业顺利、金榜题名。”

“……”

这是一个需要充满信念感的动作,大家都绷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不是吧?好丢人……”

“京城种槐树可不这样,传出去会不会被他们笑话?”

“感觉司业大人癫癫的……”

完了,谢霖冷不丁和廖奇对上眼了,当了十五年学生,此时预警雷达正滴滴响个不停。

当一个学生上课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么下一秒他可能就要被点名了。

谢霖低着头不愿接受事实,又不死心快速抬眼瞟了一眼。

那个黑色的家伙正朝这边移动!

坏了!冲我来的!

“从你开始吧!”廖奇在谢霖跟前站定注视着他,眼里饱含殷切的期望。

“……”

不是左头不是右头,甚至不在正中的谢霖就被挑出来了,第一排的学子都默契地后撤一步将谢霖孤立出来。

你们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谢霖感觉自己社恐发作了,整张脸红成了小番茄。

而旁人只觉得他更可爱,捏着柳条有些害羞地乖乖跟在司业大人身后,都认为司业选谢霖是因为他长得讨人喜欢。

刚刚在广闻宅只是被同宅凝视,而现在是被整个学堂的学子注意到了,大家都目不转睛盯着谢霖。

谢霖感觉很不自在,如果视线有实体的话,他现在就像被视线交织的蛛网粘住的猎物。

谢霖尽量表现得大方得体,快速拿柳条给柏树浇了水,天知道他怎么靠信念完成的这个动作。

可廖奇没放过他。

“你做得很好,但是我们重新来一遍吧?”

谢霖:脏话。

“你面向同学,哎对,来跟着我学。”廖奇亲自示范:“要这样均匀地抖落水珠,对,很好,最后许下一个愿望,嗯,好!”

谢霖:脏话!脏话!

于是众人便看到谢霖举起枝条在空中指挥起乐队了,然后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平安喜乐,一辈子荣华富贵。」

他看着虔诚,脑子是一点学习都不沾的。

宽大的袖袍滑落了一点儿,露出被淡紫色里衣包裹的纤细手腕,配上这脸这身段,这羞耻的动作也赏心悦目起来,仙人施甘露有了具象。

“做得好!”好在这一遍廖奇很满意,做得好终于不算废话了,谢霖看似步履轻快,实则脑子里已经兵荒马乱,想逃……

直到走进学生堆里他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大家按队伍一个个去浇水了,他这会儿可以看回去了。

谢霖发现廖奇教完他就退下摸鱼了——摸上了腰间一只小木鱼雕刻把玩起来,眼神呆滞的。

谢霖感觉奇怪,廖奇现在看着对植树礼一点兴趣也没有,刚刚那股兴奋劲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不止于此,现在他看上去似乎对任何东西都不敢兴趣,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搞不懂这人,算了,他还是看同学吧。

低年级的学生里有社牛的、年龄小还贪玩的,甩着柳条做出一个滑稽的动作,引得不少人没憋住笑。

他们看老师似乎不管越闹越大,甚至有人故意用柳条抽树苗上的叶子。

一片枯叶落下来,那人还没来得及欢呼便被人扼住了手腕。

程祎眼神冰冷地俯视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寒气逼人:“谁让你这么浇水的?”

这树多宝贵他是清楚的,自己也是在冷风里站了一早上,运送的人都一脸疲态脸色沾着黄土,肯定是几日夜马不停蹄。

现在掉片叶子他都觉得难受,幸亏被抽掉的是枯叶,他及时上前制止了熊孩子的行为。

那小孩被捏的手生疼,一时被吓得不敢动,嘴一瘪啜泣起来。

这一幕都被谢霖尽收眼底,别说小孩了,就连他也被吓了一跳。

联想到之前程祎对他的细心体贴模样,他想象了一下如果现在程祎是他对面……

心脏抽疼一下,谢霖捂住了胸口。

完了……他感觉自己根本应付不来生气的程祎。

老师们刚刚在聊天没顾上他们,此时看到动静赶忙赶过来,知悉缘由后也怪罪不了任何人,虽然破坏圣上赏物事儿大,但那小孩说自己是不小心的,如此及时制止就好了。

学生们都看在眼里,后面浇水的都离树苗保持安全距离,虔诚地许下愿望,经由程祎的一番动作他们看待树苗也更珍惜了。

金陵学院这么多学子轮了个遍,那桶水也没剩多少了,杂役将剩下的水小心浇给树苗。

这时廖奇又活过来了,激情澎湃讲了结束语,开学礼终于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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