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狼眼见到嘴的肥肉落空,急得在地上来回磨爪子。这棵树并不高,它准备一次次借着奔跑的助力往上跳。
夜晚的寒风凛冽,谢谌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将弓弦绷紧,冷眼看着狼一次次跳到半空又落下去。
乌云遮蔽了月亮,一切都黯淡无光,狼瞅准时机又试了一次,终于,他咬到了谢谌的脚尖,谢谌忍痛将弓弦勒在它脖子上,离狼太近,谢谌都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味。
他绷紧弓弦,狼被勒得喘不过气,四肢开始抽动,谢谌只能用力将弓弦一点点收紧,他牙关紧咬,手上青筋暴起。
可他今夜消耗太大了,年纪又小,终究抵不过狼的力气,渐渐被那头狼占了上风。
狼绷开弓弦,张嘴就要咬到谢谌,千钧一发之际,有飞箭破空而来,将狼钉在树上,狼发出痛苦的哀嚎,谢谌当机立断拔出箭刺中它的心脏。
他跳下树,看见远处火光冲天,人声嚷嚷,终于来了吗?
谢谌终于卸下力气,他远远看到林书阁向他冲了过来,脸上一片焦急紧张之色,开口叫了一声哥哥,便脱力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清晨,窗外飞鸟啼叫,发出啾啾声,谢谌被吵醒,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酸痛,尤其是手臂,几乎抬不起来,看来是昨夜用力过猛,有些拉伤了。
房门被推开,林清远眼睛通红走了进来,一见谢谌醒了,嗷的一声扑了过来,谢谌抬起左手拉起他。
“二郎,你醒了,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林清远看着他,眼中带着愧疚,“昨晚是我来晚了,你……不过你真的太勇猛了,整个县城哦不我估计整个定远郡都要传遍了,一人斗狼群,竟然连杀七头恶狼。”
“昨夜我带着大兄、武县尉、县衙差役还有县内有名的猎户上的山,大家都看到的野狼的尸体,全都交口称赞,赞你勇猛过人呢。”
“都传遍了吗?那就好……”谢谌低声道。
“你说什么?”林清远没听到他说的话。
“没什么,哥哥呢?”怎么一直不见哥哥过来,谢谌往屋外望了一眼。
林清远有些为难,“大兄他……好像生气了,我昨夜回来之后,他就没理过我,我求了好久的情才跟我说话的。”
谢谌手上的动作微顿,身体仿佛滞住了,哥哥生气了?
“我去找他。”谢谌翻身从炕上下来,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哎……二郎,等等我。”林清远在后面喊他。
林书阁在厨房熬药,他今日请了假没去县衙,造纸和羊绒有李县令和周远,暂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跟着。
“哥哥。”谢谌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林书阁心中有气,只当没听到,泥炉烧得正旺,将砂锅的盖子顶得吱吱作响。
他用布巾垫着砂锅把将药汁倒进碗里,谢谌在一旁想帮忙被他躲开,却不小心将药汁溅到手上。
谢谌立马握着他的手伸进冷水里,又想去问林萱要烫伤药。
“不用,没什么大碍,”说完便将药递给他,转身走了。
徒留谢谌一人端着药,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满满的酸涩与委屈。
哥哥从未这样对待他。
他放下药,急急跟了过去,跟着林书阁一路回了房间。
林书阁听到他一直跟着自己,准备直接回房,昨夜一番惊心动魄,他一夜没睡,看谢谌现在活蹦乱跳的,便想回房补觉。
他走快了几步,刚想关上房门,却见一只手伸了进来,他连忙收回动作,那只手却还是被门板夹了一下。
手指立马红肿起来,林书阁一把抓住细细瞧了一下,还好他及时收了动作,不是很严重。
“哥哥。”谢谌眸子微动,语气里带着千分万分的委屈。
林书阁一想到他的胆大妄为,将他受伤的手放了下去,毫不留情:“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他让出位置,示意谢谌出去。却被谢谌拉着了袖子,“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只身犯险……”
“你知道还去?”林书阁压着火气道。
“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要打要罚都可以,别不理我。”他这段时间被林书阁养得极好,一张俊委屈巴巴,看着让人觉得十分不忍。
“其实昨夜我真的很怕,我怕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见林书阁表情微微动容,他继续道:“我父母兄嫂皆亡,若非哥哥所救,早已化作白骨,现在我只剩下你了,哥哥,你别不理我。”
林书阁眼尾泛红,“仲宣,你说你怕,你知道我有多怕。我一路找过去,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看到阿远和武小郎君平安归来,我本以为你也会平安,结果呢?”
他眼中含泪,身体微微颤抖,闭了闭眼睛,才哑声说道:“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谢谌只记得自己当时心中一片恐慌,他想着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唯一的心愿便是哥哥这辈子都要记得他,不能忘记他。
可现在看到林书阁的反应,才明白如此诛心之言无疑在林书阁心上划下重重一刀。
他无比后悔,“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你错了?仲宣我问你,你到底为何如此拼命去救人?你性子冷,但对我们真心实意,你告诉,是什么原因让你拿命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谢谌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哑口无言,只能双眼通红地看着林书阁,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别说是因为阿远,阿远已经告诉我了,你们帮忙找了一个多时辰,以我和武县尉的同僚之情,已经够了。”
林书阁看着他的反应,冷笑一声,“仲宣,我不管你是何缘由,我只希望你保全自身。”
他深深看了谢谌一眼,眼中并无责怪,只剩对他的担忧和伤心,他抬手扯开谢谌拉着他的手,“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说完准备转身离去。
还未出房门,却被一股大力拉住,紧接着后背贴上来一副滚烫的身体,腰腹被两只手紧紧抱住,少年人火气旺,他只觉得被一团火笼住了。
背后传来声音,“哥哥,”谢谌声音中带着哭腔,“我不想骗你,可是……”,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我承认我确实有私心,我想让武县尉欠我人情……”
林书阁听到这里,心脏传来阵阵微痛,他心想何苦呢?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了,明知道他有苦衷,何苦逼他。
“别说了,仲宣,我不问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你以后想说了再说吧。”他微微挣了一下,想让谢谌放开他。
谢谌却抱得更紧了,“哥哥若是想知道我会说的,只是哥哥,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谢家之事,人人谈之色变,避之不及。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林书阁知道后不要他。
林书阁轻轻拍了他扣着自己腰腹的手,刚准备说话,抬头却看到林萱和林清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谢谌刚刚进来的时候没关门。
“大兄,二郎,你们这是在干嘛?”林清远表情逐渐呆滞,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书阁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解释,谢谌迅速放开抱着林书阁的手,转身擦了擦眼睛。
林清远恍然大悟,“二郎你我们面前镇定自若,其实很害怕是不是?”害怕得都抱着大兄哭了。
谢谌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一直没说话。在林清远看来他这是害羞了,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太细心了。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谢谌,二郎平时一副八风不动,泰山崩于面前面不改色的样子,原来在大兄跟前是这样啊。
“有什么事吗?”林书阁岔开话题问道。
“哦对了,武县尉一家人来了,说是来感谢二郎和阿远对武小郎君救命之恩的。”林萱道。
刚刚一幕太过震惊,连林萱都忘记了她要来做什么,不像林清远那么单纯好骗,她总觉得大兄和二郎有事瞒着她。
“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武县尉一见到林书阁和谢谌出来,带着张娘子和一双儿女就要跪下,吓得林书阁招呼谢谌和双胞胎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林县丞,我今日前来是要感谢卫小郎君和林小郎君对犬子的救命之恩,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张娘子接着说道:“我家也拿不出好东西,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说着便将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塞给了林书阁。
林书阁刚想推辞,张娘子却道:“林县丞,就当安我这个做母亲的心,若不是有两位小郎君,元光他肯定要……葬身狼腹了。”说着便拿帕子拭了拭泪。
林清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耳朵,“我其实没做什么,二郎才是功臣。”
“对,卫小郎君真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如此英武不凡,自然是前途无量。”张娘子夸道。
谢谌回道:“张娘子谬赞。”
林书阁看众人干站着,招呼武县尉夫妇进来坐,却被二人推辞,“我们就不打扰了,元光大父还吵着要见他呢,昨日都吓坏了,非要亲眼看看才安心。”张娘子道。
武县尉却对谢谌说道:“卫小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谌没回话,看了一眼林书阁,林书阁朝他点了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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