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见到了。

这南楼名叫“百艳楼”,是京畿有名的消遣之地,里头都是些姿色昳丽、供人把玩的年轻小倌。

韩扬跟着那刀客走近了,想到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转头问自己的副将:“我进这里头是不是有点不太方便呐……”

却听副将说:“大人,倒也没什么不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就这点爱好了。”

韩扬虎躯一震:“什么?!你说谁有什么爱好?大家不都说我是铁面冷情的活阎王吗?我怎么会有这个爱好?”

在他无与伦比都震惊中,副将淡定说:“大人您误会了,其实此事并非您所想的那样。”

他又解释道:

“大人您前段日子落马失忆,所以不记得自己在四年前曾有过一次婚约,您姻亲的对象是李丞相家的长女李小姐。您与她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无奈造化弄人,李小姐在未过门前就突逢家变死于意外,您当时在外征战并不知情,回京后才知晓此事,一时悲痛欲绝意志消沉,直到在百艳楼遇到了苏公子……”

从副将的口中,韩扬得知原主在三年前救过这百艳楼里头的一个小倌。那郎倌名唤苏绿蚁,与死去的李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韩将军包下他来,并不为肌肤之亲,只是一旦得空,便上楼里来为他作画。

他叫人仿制了李小姐生平爱穿的衣装服饰,簪钗帽钿,让苏绿蚁穿戴在身,扮作李小姐的模样与他聊天谈吟,以此慰藉心中苦楚。

他在厢房里画他,常常一画便是一天,直至深夜也不出门,久而久之,情迷男色的名声便被散播了出去,时至今日,成为了京中人暗传甚久的谈资。

韩扬听完,恍然大悟。

原来这原主整的是一出白月光替身文学……

“那我跟这苏绿蚁……”

“绝无淫邪之亲。”副将道。

韩扬听了,松一口气,默默说:“没有过就好。”

他不是原主,对已故的李小姐既不存任何印象,更没有痴恋情结,心思都扑在自己的电竞事业上头,所以觉得跟苏绿蚁的关系是越疏远越好。

在他的心里,这些南楼里的郎倌放现代无非就是些在酒店里走后门卖屁股的“少爷”。看钱办事的人,心里对主顾也不见得有情。因此他对他们存了偏见,也更瞧不上自己那位姓苏的旧情人。

思索间,但见那刀客已进了南楼,站在柜案前唤老鸨出来问话。

韩扬想着随机应变,找个机会再劝邀一把,谁知刚迈脚要踏进门槛,迎面便奔出一人撞他怀里,带了阵沁人香风拂过面颊。

“韩郎!”

耳边乍起一声惊唤,又附一段柔嗔:

“韩郎怎生多日不来见奴家,叫我好生寂寞……”

韩扬头皮一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被他似撩似拨的埋怨整断了,面上显出点晦涩无措的表情。

他想着自己要没猜错,怀里这人应该就是苏绿蚁,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沉默了半晌,他扳着对方的肩膀,隔开了他跟自己过分亲密的距离。

苏绿蚁不明所以地抬起脸颊,微蹙了眉,疑惑的目光辗转到他的脸上。

韩扬一看,不得不感叹基因这回事的邪门。

这苏绿蚁别的先不说,一副绝色的容颜,谁看谁晕乎。雪肌玉面,杏眼桃腮,乌发轻垂,粉黛微施,无端端动人心弦,分明明人比花娇。说他漂亮大概不会受到他人的质疑,这就跟抬头望天说天是蓝的,点头看地说地是青的一样。

尽管之前知道了原主和李小姐的故事,但韩扬其实也并不理解原主对已故的李小姐和这小郎倌的执着,不理解他为什么宁愿背满谣传受人谈笑也要常来这南楼见一个除了脸像昔人实则哪哪不如的男人。

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无论是李小姐还是苏绿蚁,单单凭这副似仙似妖的容貌,也是让人一见就难忘的。

韩扬后头回忆起这段初见,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因为电竞在他的心里分量太重,招人的重担压着他让他没把心思放在苏绿蚁身上,那么他大概从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起就会没出息地沦陷。

不过现在他的确没过多地在意和对方的这段缘分,只关心着能不能把那刀客招进战队。

却见那刀客看清他身边站着苏绿蚁,眼中一亮,不唤老鸨了,走到他面前道:“苏公子你原来在这里!”

他说自己是他的追慕者,摸了摸脖颈,不自然道:

“我听人说今晚楼里要为你设宴,竞拍你的、你的初夜……我今日前来正为此事,但公子莫要误会,我来这不求与你亲好,只想买你一段良宵与我饮酒,听我说说心里话……”

他说他不是京中人士,明日一早便要离京,此后不再到此地,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向思慕之人表明心迹,求得与他独处的时光。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难免心软,但苏绿蚁却不改面色,看他的眼神透出几分探究,兼带着些微厌嫌。

韩扬见他对刀客一副轻蔑的神色,心想这些男妓的确是贪慕财利,不讲半点真情的,于是不自觉对他鄙夷起来,默默后退半步,离他更远一点。

但不料苏绿蚁围着那刀客打量半天,柳眉一挑,指着他道:“你不就是拐跑我兄弟的那个幽云教刀客邱十三?”

“你两年前来过南楼,当时对我楼里的一位兄弟说了同样的话,我兄弟当时应了你的请求和你宵**饮,但你第二日却将他拐走,至今下落不明。我问你,你把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他这番逼问,惊诧了在场的几人。只见那邱十三神色一凛,涨红了脸张皇道:“在下不知公子在说什么。”

苏绿蚁眼神一凛,揪住他的衣襟:“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花心登徒子,是不是把我兄弟害了?你在这里扮老实装情种,想把我骗去哪里,你快说我兄弟在哪?要是再不交代我就抓你去见官!”他情绪激动,揪着对方不放。

那刀客见自己真实的面目败露,一改之前假装的正直模样,抬手把他搡开。

“去你娘的见官,”他大吼道,“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鬼!”他说完,拔出腰间佩刀向苏绿蚁砍去。

韩扬没想到自己站在旁边吃了这么大个瓜,脑袋嗡嗡地转,眼见苏绿蚁被刀客推开要摔到地上,一个箭步将他扶住,又拔剑上前,将暴怒的刀客挡住。

一旁的副将见状,赶紧上前与他配合,两人与邱十三缠斗十几回合,仗着人数的优势将人拿下。

韩扬左看右看,借了苏绿蚁一条腰带把人绑了,对刀客默默道:

“兄弟,我本来是想邀请你来我战队玩电竞的,谁知道你身上背着人命官司,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发扬京畿好市民的传统美德,将你绳之以法带去见官了。”

邱十三闻言,挣扎道:“放开我,老子没杀人!这贱人的兄弟没死,你们放开我!”

“那你说我兄弟在哪?”苏绿蚁拢着外衫,厉声问他。

邱十三支吾说:“他……他攀高枝看上我们教主大人,伺候他去了。”

苏绿蚁沉吟道:“他不是这种薄情贪利的人,不然他当初就不会违拗嬷嬷的意思,答应那一夜与你饮酒交心……是你另有图谋,把他送给上头的人沽名取利,也不管他的死活。你现在又想用同样的办法拐走我,你这杀千刀的东西,你简直该死,该扒皮抽筋上刀山下油锅!”

邱十三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咬牙道:“他也是真蠢,那一夜明明看见我在酒里下了药,还是把那杯酒喝了……一个男妓还要什么真情,在我们教主那锦衣玉裘、吃香喝辣的不是正好,我们各不耽误……”

苏绿蚁气红了眼,抬手给他一耳光,咬牙说:“我真想替他杀了你……”

韩扬听他们争吵半天,心想着这事本来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但刀客拐人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于是吩咐副将把他送去见官,自己便打算先回府了。

他想着今天淘金的计划落了空,心情很有些沮丧,但又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到底算做了件好事,又有点高兴。

只是刚一迈步,便被人拉住了。他竟忘了旁边还有个苏绿蚁。

“韩郎,”苏绿蚁轻扯着他的衣袖,柔柔唤他,“你终于来了……你到底来了。”

他面浮红云,一派娇俏,对着韩扬羞羞涩涩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真不管我的。你不要担急,今晚的竞拍只是我拜托嬷嬷帮我散播出去的一个幌子,既然你来了,她便不会把我交给别人……”

韩扬本来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但听到他说什么“初夜”,又想起刚才邱十三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在他穿来之前,原主和苏绿蚁之间发生了矛盾。

苏绿蚁为了让原主来找他,与老鸨合计着整了竞拍这一出戏码,想激将着对方过来,韩扬为了收编邱十三追到百艳楼,被他误以为是放低了姿态来找他讲和的。

真麻烦啊。

他头疼地想着,默默撇开对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苏、苏公子,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苏绿蚁道,“莫非韩郎不是来找我的?”他杏眼微睁,微微转头,朝楼门望了一眼——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妇人,看装束和年龄,应是楼里的老鸨。

她倚着门框,面上含笑,但眼神却如鹰似的盯着他看,像是在监视。苏绿蚁回过头来,面色似有些不安。

他走近一步,把头靠近韩扬怀里,嘴唇贴着他的心口,糯声说:“韩郎是不是还在生绿蚁的气,绿蚁知错了,不该在那日任性不穿你准备的衣装,也不该说那衣饰不好……韩郎不要生绿蚁的气了好不好……”他说话时,额头在韩扬的胸膛轻蹭,像只懒懒的猫儿。

韩扬被他蹭得只想打喷嚏,又听他压低了声音,呢喃道:“韩郎难道在这楼里另有新欢了么,绿蚁不信……在这京城之中,除了绿蚁,还有谁能和她长得那般的像……”

韩扬心里一个咯噔,想着原来他是知道一切的,并不曾受什么欺瞒。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正要再把人推开,却见苏绿蚁把身子往旁边一让,侧身挽住了他的胳膊,在老鸨的眼底把他强拉进楼。

他口中刻意嬉笑着:“多日不见,奴家念大人念得也紧,特在厢房备了些薄酒点心,端赖大人赏脸共品。奴家必然伺候周到……”

韩扬被他暗暗使劲地拉着,心想对方气劲不小,一时之间有点无奈,由着他进了楼内,往厢房走去。

一进厢房,他也没见着什么酒水点心,就见着一间简素的屋子里摆着几样简素的家具,壁架上置着一顶铜香炉,散着清幽的香。

苏绿蚁伺候他坐到榻边,为他倒杯清茶,然后转身走到墙角,从简素的衣架上取下几套花纹繁丽、镶着金边的衣裙,揽在臂间,呈给他看。

“韩郎今日想让奴家穿哪一套呢?”苏绿蚁温温笑着,把衣衫放在身后的圆木桌上,又说,“怎么没带画具过来?好在奴家这里有备用的纸笔,虽不如郎君自备的名贵,但也还算得上讲究。郎君莫慌,奴家等会儿便去取来拿给您用。”

他在他面前褪起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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