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之等人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野猪不会爬树,但老虎和黑熊可都是会爬树的,况且小溪那么浅,完全拦不住它们,大家待在树上也不十分安全。
此前老虎捕猎动静这么大,如今又有两头黑熊在此,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来其他动物,若是放弃捕猎,今日可就要没有收获了。
老虎和熊都是森林中的霸主,而野生动物最忌讳的就是受伤,因此一般两者相遇较少动手,若不抓住机会,它们很快就会离开。
时机转瞬即逝,王瑾之果断打了个手势,众人悄悄下树,十人又爬上距离老虎约80米的溪边大树,也持弓。
另二十人两人一队,一人持短矛一人持短刀弯腰自两侧围拢。如今三者皆静立不动,正是射击投矛的好机会。
众人渐渐靠近,王瑾之估算了下,大概还有50米,但想再靠近很难不被发现了,若是被发现,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它们定然是要逃跑的。于是众人皆起身,向前跑动几步后用力将矛投出,溪边大树的弓手也同时射出箭。
那老虎和黑熊本就站立,因此反应极快,听得声响便立刻逃往林中。投射出的十支短矛与十支箭,最终仅老虎身上插着一支短矛和两支箭,一头黑熊身上插着一支短矛,另一头黑熊则只被一支箭擦过皮毛。持刀十人自一投矛便涉水紧随追赶,其余人射击后也立即跟上。
追了几十米,老虎骤然倒下,投矛的十人与持刀的二人停下,另八人持刀与弓手继续追赶,又追赶了许久,被插中的黑熊终于也倒下了。另一头黑熊则早已跑得不见踪迹。
众人都停下,只听得黑熊厚重的喘气声,四掌仅能略略挣动。众人俱都站立不动,直到黑熊的喘气声渐渐减弱直至停下,八人持刀向前,将矛用力拔出,发现黑熊仍不动弹,于是众人上前,将其拖至岸边,途中亦将散落的矛与箭捡回。
虽然被一头熊逃离,但也算收获不错,众人合力将虎皮与熊皮剥下,又用刀将虎、熊与猪肉切成小块洗净,扛着一路嬉闹回去。
待回到平台处,到彦之一队也寻得山洞,见得王瑾之等人猎回虎熊,俱都欣喜,众人点起篝火,烤了肉后夹入饼中。
喝上一口水,再咬上一口饼夹肉,王瑾之听着自己队中等人得意地讲述虎猎野猪之情景,又可惜被黑熊逃跑,又听到彦之一队讲寻山洞的种种奇遇,心中暗笑,果然也就是这古代,还能可惜被熊跑了,若是现代猎了这些,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牢底坐穿。
“瑾之,”身旁的到彦之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今日我等寻休息之处时,发现人居住的痕迹,周边似乎有人居住。”
王瑾之疑惑扭头,这深山里有人居住?到彦之点头,轻咳两声,道:“不止有人居住的痕迹,且我等看到了几块人的头骨与手骨,我虽非百战,却也见过人骨,与动物骨头大为不同,定不会认错。另外,这些骨头中,我还发现了很小的手臂白骨,应当是幼儿的尸骨。”
深山危险,若非众人皆为军士,上山人多,又俱带兵器,也不敢这么随意地进来。且就算进来,大家也都十分小心,唯恐被动物偷袭。如今深山竟然有人家居住,这是为何?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明日前去一探究竟。
一夜无话,第二天山洞中留十人看家,其余五十人合在一起,跟随到彦之前往昨日见到痕迹之处,果然有一些人骨,其中头骨十分眼熟,正是与书中所画相同,人骨上还有被啃咬的痕迹。
众人向四周搜寻,忽然前方一声轻响,似乎是摔倒的声音,王瑾之与到彦之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追去,是一个小孩儿,大约6、7岁,上半身光着,黑瘦黑瘦的,能清楚看到骨头,下身仅围着一小块破布,正光脚拼命往前跑。
只几步,王瑾之便追上了,他抓住小孩的手臂,正欲询问,那小孩扭头便咬,王瑾之忙撒手,小孩又往前跑,王瑾之忙上前,又将其从背后抱起。那小孩手脚并用,不断挣扎。到彦之也上前,一把抓住小孩挣动的手脚。
小孩挣扎不得,便不停喊叫。王瑾之听不懂,看向到彦之,到彦之也无奈摇头。语言不通,唉,以前总说十里八乡不同音,原来古代的宁波也是如此。
正在此时,王瑾之感到有股视线,到彦之轻拉王瑾之衣袖,下巴向左前方一扬。王瑾之定睛一看,只见前方树丛中埋伏了一男子,因为人又黑又瘦,之前竟未发现。
那男子似乎意识到被发现,起身大声喊叫,正待王瑾之两人愣住,那男子转身就跑。
王瑾之两人忙喊上人抓住小孩,又带上几人追了上去。追着追着,王瑾之等人感觉到自己是被带着绕圈了,那男子也早不见了踪迹。
几人只好折返,那小孩还在哭闹,王瑾之上前取出昨日吃剩的饼夹肉,递了过去。小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吞咽了几次口水。只犹豫片刻,他便伸手用力抢过,跑远一些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王瑾之大惊,这么猛吃,肯定要噎着的,忙上前欲夺回,那小孩眼见他伸手,吃得更快了,果不其然噎到。
眼见得他开始翻白眼,但仍不肯松手,还拼命将饼往嘴里塞。王瑾之忙夺回饼,到彦之也急上前,抱住小孩用力拍打其背部,拍打了好一会儿,只听小孩咳嗽一声,终于将饼咳出。
那小孩一见咳出的饼掉在地上,竟是伸长脖子挣扎着要下地去吃,到彦之忙死死抱住。
又折腾了一番,那小孩终于疲惫,安静下来。
到彦之将小孩递给旁边人抱着,苦笑:“这是饿坏了。”
王瑾之点头,道:“也不知这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又怎么会在这里,而且那男子看着对这里很是熟悉,不知是敌是友。”
到彦之轻叹:“应当是躲避战乱之人,妖贼孙恩叛乱已有两年,这里常年混乱,活不下去了。”
王瑾之回忆起曾经学习过的古文“苛政猛于虎”,不由心中叹气,恐怕还有朝廷的功劳,孙恩叛乱为何范围如此之广,为何各郡县有如此多的人跟随反叛,不正是朝廷政令苛刻,苛捐杂税众多么。
王、谢为首的世家大族将庄园安置在这一带,奴童佃客所受剥削远远超过了能忍受的限度,可不是满腹怨气,再加上前些年朝廷发浙东诸郡免奴客为乐属,到建康服兵役,更是成为导火索。
之前民众被严重剥削也未能产生特别严重的后果,偏偏服兵役让人如此难以接受,以至于要揭竿而起,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东汉末战乱时期成为军户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军队组织严密,平民加入成为军户更大概率活下去,衣食可维持温饱,而各大势力为了保持军户人数稳定,也多给士兵娶妻生子,但后期三国鼎立,战争烈度下降,军户地位由高转低,不仅要服兵役,屯田税率也比普通农户高,甚至到了后来,朝廷打击犯人竟采用降为军户的方式,可见当时对军户多么歧视,成为军户是个多么糟糕的境遇。
“我等也帮他们不得,待再见那男子,便将孩子还给他吧。”
“也只能如此了。”王瑾之无奈点头。
之后两日众人又猎得十几头野猪,但只知有人在旁观察,却一直未能抓住人。
最后一日清晨,众人准备返程。因猎到的肉太多,无法全部带走,到彦之命令只带虎皮熊皮,另每人携带十斤肉,其余皆留洞中。那孩子这几日日日吃肉,见他们要走,竟是拉了拉王瑾之的衣角,似有些不舍。
到彦之摇了摇头,上前摸摸孩子的头,轻轻地将孩子的手拿下来,道:“走,回去了。”于是众人皆下山。
离去时,王瑾之不由得扭头,正看到那男子的头在不远处的树上探出,他回头轻笑,这些留下的肉,也该能让他们吃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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