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谈判

沈安当前的心理,怎么说呢?她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短了,不仅看到听到,也实际在感受着这里的封建、落后、愚昧和贫瘠。她见过一些死人,那些饿死在路边永远没有醒来的人。她看到那些躯体被动物咬的残破,有时候不小心看到一双还睁着的眼,那她心里就会更沉重几分。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吐过的。那种恐惧、无力,似乎在无休无止的攫取她的心神。后来她逐渐冷静下来了,冷静,但没有麻木。她的理想也从做一个自己富足的小地主,变成了最好她看到的人,遇到的人都能吃饱肚子,能穿上衣服。她的前二十年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所以也实在不好责备她天真又理想化。

她想象的很美好:她本来是写代码的,代码在这里基本完全用不上,但是她可以借用爬数据和分析数据的能力来分析战场啊。她还喜欢玩游戏,也写过游戏脚本,从游戏里去了解战争,了解杀人,好像也挺简单的不是吗?难道她在游戏里开枪的时候会有愧疚吗?所以在军营里做军师,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使命一般的职业呀。

再到后来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熟悉的一些普通人也死去了,她亲眼目睹了他们从鲜活的人变为僵硬尸体的过程。她觉得可能做军师没有那么轻松和酷了,是沉重的,但为了十一个萝卜头,她必须支棱起来。就算不行,也得咬牙说行。于是虽然她极其讨厌有人死去,她还是选择了做军师。她觉得当她担起责任的那一刻,她应该也是懂什么是战争了。

骗世家交出粮食,且没有费一兵一卒,也没有流血和火拼,就全盘拿下。这一次的成功,更是奠定了沈安的信心。沈安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战争的真谛是什么,以为自己也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且她多厉害呀,兵不血刃,实现了不死人的心愿就取得了胜利。

但真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战争没有不流血的。

呼延鲁在城门前喊道:“徐将军,前几日咱们合作的那么愉快,你得了那么多粮食,怎么才分我一千石啊?"呼延鲁轻飘飘的戳破了沈安引以为傲的计谋。。

“咱们做一笔交易吧,用我身后的五千个汉人,换你们十万石粮食,一个人才二十石粮食,怎么样?很划算吧?”

十万石粮食,听起来是平阳郡能出得起的样子。沈安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平阳郡本身靠北方,冬季漫长,春耕时间较晚。而现在他们手里的三十五万石粮食,如果给出去十万,再加进来五千人,不一定就能留下种子撑到明年春耕期。目前已经是全城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状态,也就军营的士兵们勉强能吃饱,而普通老百姓依然处在一种将将饿不死的状态中。目前摆在徐夏面前的选项有两个:一、交出十万石粮食,救下眼前的五千个百姓,但是之后可能要面临被饿死的人超过五千的状况;二、不交粮食,不救那五千百姓,那就要跟匈奴人来一场恶仗,且那五千人一定会作为先锋部队来攻城,他要下令亲手杀死这些人。”

城墙上的士兵默默注视着下方,而沈安则关注着徐夏,她想知道徐夏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似乎是因为徐夏一直没给出回应,呼延鲁决定再放一个大招。有三十几个奴隶被士兵压着走到了呼延鲁旁边,然后跪在地上。沈安一开始以为呼延鲁要将这些人在城门前斩首,没想到他是个玩心理战的高手。那些奴隶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扯着嘶哑的声音呼喊,而他们喊出的内容,让城墙上的士兵们一阵骚动。

“徐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小人是平阳郡白马镇桥头镇旗村的村民,小人名叫王大,小人家里还有三岁稚子和六十岁的老母等着小人回去照顾呀。“

“徐大人,小人是泗水镇乌山村的村民,小人名叫李二,小人是家中独子,小人的父母都在盼着小人回去,求大人救救我们吧。”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和哭喊声络绎不绝,城墙上的士兵在窃窃私语,有些士兵恰好看到了自己失踪的亲人,强忍着没出声,但早已悄悄红了眼眶。

徐夏面容沉静,让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沈安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后悔。后悔自己过于天真,放虎归山,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似乎是察觉到沈安在自责,徐夏转过头对她说道:“你的计谋很好,言而有信也很好,这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转身叫亲兵过来吩咐了几句什么,沈安没有听清。没过一会儿,就见那个亲兵站在城墙上向下喊道:“将军重诺,在明明可以杀你的情况下还遵守约定放你回去,而你却背弃了和将军的约定。你这样背信弃义、轻狡反复的人,将军要如何相信在交出十万石粮食之后你就会把我东临的百姓还回来,并且撤兵呐?"

“那你说要怎样你才相信?”

说来奇怪,徐夏身边是没有任何谋士或者幕僚的。听徐珩说,以前是有的。但在徐夏被自己全心信任的军师给卖了,深陷敌军腹地险些没活着回来之后,他身边就没有谋士和幕僚了。所以当呼延鲁喊出那句话之后,徐夏除了找自己几个简单粗暴的武将商量办法之外,把沈安也加进来了。

如果不考虑徐夏的想法,沈安是既想救人,又不想给匈奴人粮食的。这些人能反复来平阳郡劫掠,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诚实守信的民族。沈安之前出于恻隐之心大意了,没考虑到这一层,如果再给她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她肯定不会再用匈奴人来完成自己的计谋。

徐夏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手下,尤其多看了沈安两眼后说道:“匈奴贼寇轻狡反复,十万石粮食若是给了他们,待他们休养一段时间,兵强马壮之时,必定又会卷土重来。”

“将军说的是,就不该把粮食给他们,他们既然敢来攻城,那咱们就打回去。"一个声音洪亮,身材健硕的武将说道。

“可是那五千人也是平阳郡的无辜百姓啊,城头上很多士兵还认识他们,他们下得去手吗?"另一个武将皱眉说道。

其实如果不是考虑到那五千百姓的话,他们根本不怕匈奴人来犯。虽然这些年匈奴人小规模骚扰不断,确实有抢过人口和粮食过去,但大多数来劫掠的,都会被徐夏手底下的兵给赶走。他们自总结了一套对付匈奴人的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沈安冷不丁的开口,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他们作为徐夏手底下的核心人物,自然是知道之前骗粮的计策是沈安出的,所以也不敢轻视她。

“匈奴人无非是抓住了将军的弱点,知道将军爱民如子,不愿意轻易舍弃任何一个百姓的性命。既然匈奴人如此无耻,那咱们也学学他们,也无耻一把。将军您先跟匈奴人讨价还价将粮食总数从十万石压到五万石,另外您要先稳住匈奴人告诉他们粮食都发给百姓了,现在要重新收集起来,凑一凑才能够五万石。除此之外,赎人也要一批一批来赎,不能一次性把粮食都给他们。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您可以把从千石城调来的兵士安排到匈奴人回草原的必经之路上,除了再将粮食劫回来之外,可以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但是注意这个时间也不要拖太长,以免引起匈奴人的警觉。最好一日之内能让匈奴人往回赶,这样在他们处于兴奋和忙着搬粮食的过程中,就不会有时间再细想是否有诈。”沈安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比较沉重的。她说服自己,她现在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那些来劫掠的匈奴人是不对的,所以该死。但是那些与她素未谋面却要因她的计谋而上战场和匈奴人厮杀的士兵呐?他们也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但是他们能全部都活着看到正义降临吗?沈安不敢再去细想。

毫无疑问徐夏是不愿也不会眼睁睁看自己治下的五千名百姓就这么死的,所以沈安的计谋无疑解救了他不得不做的选择题。

王颌从千石城带来的五千援兵还未赶到,中途就被徐夏发出的军令给截住了。王颌没懂为什么不让回援,反而要转去埋伏。但徐夏既然发布了军令,他作为手下当然会无条件的遵守。徐珩带领的骑兵主要用于奇袭,他们埋伏在一处背阴的山腰处。那个山腰有一处天然的平缓地带,足够二百骑兵埋伏。按照徐夏约定的日期,他们只要在山头埋伏好,到时候以骑兵进发的鼓声为号,从山上向下冲锋即可。

而除了他们这些半路埋伏准备反杀的伏兵之外,平阳郡内徐夏也和呼延鲁为代表的努尔部落进行了谈判。

十万石粮食是不可能的,只能出一万石。呼延鲁当然不会同意,他当天可是看着那些粮食往外运的,他们才抢了不到半个郡城的有钱人家就撤退了,所以加起来肯定比一万石多。

不满意可以继续谈,呼延鲁自认为完全拿捏了徐夏的心理,知道他不忍心看着自己治下百姓惨死。徐夏能稳坐边关,又掌管大军许多年,自然不是傻子。他看出呼延鲁的小心思,就说道:“呼延将军知道我不愿看我的百姓惨死,但呼延将军可知道我还有另外十五万百姓和三万将士?若是为了救这五千人而让十几万人赴死,那我情愿不救。我不信我三万平阳军踏不平一个小小的努尔部。”

这是一句**裸的威胁,呼延鲁看着坐在上位的徐夏。这位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将军此刻看上去面容消瘦,但他脸色坚毅,气势威严,是连他们匈奴人看了都要尊敬的样子。

呼延鲁知道他不能把徐夏给逼急了,否则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平阳郡的存粮,又权衡了一下他需要带多少粮食回去才能让头人努尔满意。最后他报了一个数。

“三万石,少一石,就杀一个奴隶。”

出于对匈奴人的不信任,以及粮食短时间内凑不齐,双方约定了分三次给清粮食,粮食和奴隶在距离北城门二里的地方进行交接,而匈奴大军需要后撤到距北城门五里的地方,最后一批粮食预计第二天下午进行交接。

匈奴人同意了后撤的条件,同时也要求徐夏的援兵不能对匈奴的军队发起突袭,否则就立刻斩杀奴隶。徐夏同意了,并发誓绝不会在交接过程中让援兵攻打匈奴人。

沈安沉默地在一旁看完了徐夏和呼延鲁谈判的全过程。看着呼延鲁吃相难看的嘴脸,她忽然觉得自己内心当中有了一个更加阴暗的计策。

努尔部举全部之力来攻打平阳郡,那他们的部落内部肯定空虚,何不再派一只军队去偷家外加埋伏逃兵呐?当她将这个计策告诉徐夏之后,徐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该将我儿的首级取回来安葬了。”

是夜,李山和沈安带着一小队人马从南门偷偷摸了出去,如何绕远路往千石城赶去。千石城屯了一万五千的兵马,王颌带走五千,还有一万。,

李山和沈安在深夜到达了千石城,没有休息就点了五千兵马,绕开匈奴人所在的地方,急行军往努尔部落赶去。

无论是学习历史,还是在游戏世界中,沈安往往都是被侵略的一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主动去入侵别人的地盘。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边在变得冷硬,一边又变得火热。那些尸骨遍野的画面让她内心冷硬,那些面黄肌瘦但仍挣扎着活下去的百姓又让她内心火热。她想帮他们,她想给秦四娘他们报仇,她无法忍受看他们像草芥一样被践踏,然后无声地死去。她要杀,杀光那些践踏伤害他们的人。她要让平阳郡安定,她要让天下安定!沈安骑在马上向前飞奔,感觉自己要被这种渴望给撕碎了。

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打破了努尔部的平静。起初,这些妇孺孩童们以为是族人运了粮食回来,准备欢呼雀跃,然而迎接他们的,是虽然疲惫,但军容整齐的平阳军。他们将努尔部包围起来,然后李山要求交出小徐将军的头颅。那些试图逃跑去报信的半大少年郎被弩手无情射杀了,沈安沉默地注释着一位母亲哭倒在尸体上。

你们吃的粮食,穿的衣服都是平阳郡百姓地血肉换来的。你们靠掠夺活的好好的,那些被饿死被你们杀死的平阳郡百姓呐?他们没有母亲吗?他们没有孩子吗?他们生来就该被你们掠夺吗?

努尔部留下来的人都被找了出来,围在一块空地上用绳子串了起来,等待李山和沈安的命令。

直到这一刻,沈安依然觉得自己是有恻隐之心的。她想,掠夺平阳郡的人是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跟这些妇孺有什么关系呐?他们又能做出什么反抗呐?

沈安跟随李山打开一个似乎沾染了很多血迹的帐篷,想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光线逐渐照进了帐篷,沈安看到正前方是个木墩子,上面放着一把沾满血迹但又锈迹斑斑的斧头,旁边是半边还未完全被剁碎的女性躯体,另外被剁成小块的部分被装在一只木盆里。鲜血还未完全凝固,从木墩上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泥土地。那具身体的头被单独放在一边,睁着眼,张着嘴,脸上还保持着绝望和恐惧的神情。

鲜血还未完全凝固,从木墩上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泥土地。那具身体的头被单独放在一边,睁着眼,张着嘴,脸上还保持着绝望和恐惧的神情。。

帐篷的暗处还坐着躺着七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木然地看着李山和沈安,似乎在等待着李山和沈安对他们做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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