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林远山的耳边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撩起他床边的帷幔,白日的亮光闪进床头,他眯起眼睛,躲避刺眼的日光。

只听那妇人循循善诱道:“山哥儿也莫要再跟你父亲怄气,乖乖认个错,好生去旬阳赴任。”

站在妇人身后的男人胡子飞翘,冷哼了一声,“他还好意思怄气?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我安定侯府出了一个纨绔痴傻二世祖,成日招猫逗狗,不干正事。这次,我腆着老脸,在同僚面前为他求一个县令,他还有什么不知足?难不成这混账还惦记着继承侯府?”

他说到继承侯府的时候,林远山明显看到那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被她极快地遮盖下去。

那妇人倚偎在男人身上,纤细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劝慰道:“虽然山哥平日里胡闹了些,但都是那些混小子在一旁撺掇的缘故,孩子心地还是好的,正好趁着这次赴任,远远地跟这群人断了干系。”

一说到这儿,那男人竟更加来气,“林远山,你尽快跟那你群狐朋狗友们断了联络,若是让我再发现你们还有联系,我定饶不了你!”

他见林远山没有动静,眉毛一横,厉声问:“听到没有?”

林远山应付地点头。

便宜爹人在高位久了,便是在家里,也喜欢被人捧着哄着。

原身正值叛逆期,再加上智力受损,父子俩平日总是针尖对麦芒。原身娘死的早,没有亲娘在一旁润滑协调,父子俩的关系更是如履薄冰。

“原主真可怜。”系统在林远山的脑海中吐槽道。

谁说不是呢。

原身的娘身体不好,在他三岁的时候,因难产而死。他外祖一家打着照顾他的名义,将原身的姨母塞给便宜爹做续弦。

在原身小的时候,继母念在死去亲姐姐的份上,对他尚可。但随着继母生下儿子,这份照料便变了性质。他五岁那年高烧,继母暗中拖着医师,后来他发烧烧糊涂,智力便开始受损。再长大些,继母表面顺着他,但背地里却派人引他作恶,并恰到好处地被原身爹发现。

原身对亲娘的记忆已经模糊,早已将继母视作生母,他也曾真心实意待继母,甚至愿意一辈子当个二世祖,不再碰家产。

可是继母还是不放心,只想天南海北地将他放逐。继母撺掇原身的爹给原身买了一个七品知县的官,预备远远地将他打发。

没成想在外游玩的原身竟中途折返,被狐朋狗友撺掇着回家讨个说法。

原身马术不济,路上竟从马背摔下,摔掉了小命。

他的一生,只在三岁前被亲娘无条件地爱过。

林远山在心底感怀道:“愿你下辈子投身一个和美的家庭。”

系统回道:“肯定的。我已经向上级提交了申请,他下辈子一定投身一个幸福的家庭。”

“林远山?”

“山哥儿?”

林远山被二人唤回心神,他装出一副受伤未愈,头疼的模样,虚弱地对两人说道:“父亲,我都明白,我不是因为不想赴任才匆匆赶回来。”他捂嘴咳嗽,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待这波结束,他体贴地说:“我知晓父亲愿我成才,这次远行,我也见到了很多,心境开阔了些。这次生病,我竟觉得脑海清明了些,想是幼时发烧郁结的症状在这次化解了,想也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男儿当自强,若一生都蜗居在祖荫下,成什么样子。孩儿这次是真的想开了,日后定不会再如往常那般胡闹。在旬阳,定造福一乡百姓。”

继母怀疑地打量林远山。

他在搞什么名堂?一个终日痴傻的小子某一日突然神志清明,出口成章?

继母首先不是怀疑他换芯了,毕竟这太过匪夷所思。她能想到的是林远山装了十来年,她的眼神逐渐冰冷,森寒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林远山。

林远山艰难地坐起身,头顶冒出一片冷汗,他抓住继母的手,眼底雾蒙蒙,沙哑着声音,唤她:“姨母,再抱抱我吧。”

继母压下心中的疑惑,在便宜爹面前装得温情和蔼,她压一压眼角的泪,伤感地说:“山哥儿在旬阳定要摒弃掉先前的骄躁,多忍耐,多结善友。”

她的一番话成功压下便宜爹刚升起的愧疚。

便宜爹一甩衣袖,“看也看过了,走吧。”

恐夜长梦多,继母撺掇原身的爹给林远山备了马车,不顾他的伤势,让他尽快赶路。

他离开的那日,整个安定侯府无一人相送,就连大门都没有打开,只开了偏门。

“大哥这次灰溜溜地滚出家,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吗?”便宜弟弟守在偏门,嘴角扬起讥讽,他稚气未脱,可眉眼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算计。

林远山心中叹了口气,真是一个被权利教坏的孩子。

他本不欲与孩子争执,可奈何倒霉孩子后面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口一个傻子。

林远山嗤笑,想必这死孩子也曾当着原主的面这般恶劣,真是没有家教。

他不介意替那对夫妻教育一下熊孩子。

“二,把他给我拉过来。”

林二是原主的娘外出所救,忠心正直,但却被继母远远打发到马房喂马。他听说林远山要远去寻阳赴任,主动找便宜爹请缨,便宜爹遂了他的意。

林二身高马大,常年跟马打交道,全身腱子肉,力道十足。他粗鲁地将便宜弟弟拖到林远山面前,林远山上手就给便宜弟弟两个大嘴巴子。

林远山甩了甩被震麻的手,面无表情地问:“现在知道怎么跟哥哥说话了吗?”

“傻子你敢打我?!”便宜弟弟眼角带泪,不可思议地说。

“啪。”

“这一巴掌是打你目无尊长。”

“啪。”

“这一巴掌是打你没有教养。”

“啪。”

“这一巴掌是教你怎么跟哥哥说话。”

“啪。”

“圣人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啪。”

“夫子在课上便是这般教你的?”

……

便宜弟弟捂着嘴朝后撤,林二压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

林远山嘴角噙着一抹笑,勾起便宜弟弟肿成猪头的脑袋,笑意盈盈地问:“现在会跟哥哥说话了吗?”

便宜弟弟脸哭花,淋到红肿的脸上,涩疼。他不停地点头。

林远山甩开他的猪头脸,对着林二说:“二,走啦。”

安定侯府朱红色的角门在他身后合上,他被一丝无形的线牵扯,面无表情地回头,内心怅然若失。

林远山捂着胸口。

他知道,这不是他本人的情绪。他能感觉到原身的灵魂在主动地一点点剥离这具身体,他看向半空,与他告别。

林二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劝解他:“大少爷,您腿还没好,别让伤口见了风。”

林远山知他好意,路上没再主动掀开帘子,每日在车上跟系统下五子棋。

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月,终于将腿伤养得七七八八。他也得以路上放个风,看个景。

林远山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风景格外感兴趣。林二一个地道的古代人,自是没有这么大的好奇心,只是衷心地守在他身后。

林远山猫着腰往前探头,“二啊,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闪?”

周围风声吹动林叶,可偌大一个树林,竟无一丝鸟鸣,林二警惕地拔出腰间佩剑,护卫在林远山身侧。

林远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慢慢地朝河边走去。

竟是一个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这人腰腹间被捅开一个大口子,血染红了沿途的草。

林远山生在春风下,为人遵纪守法,真没见过这种场景,害怕地后退,竟退进林二怀里。

他纠结地看向林二,问:“救不救?”

林远山弯腰轻探这人的鼻息,林二木着一张脸,随着林远山的动作蹲下,戒备地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这人的鼻息微弱,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虽然林远山嘴上叫嚣着不要捡路上来路不明的野男人,但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以及为数不多的良心不允许他见死不救。

他拉住林二,迎着林二疑惑不解的目光,说:“你来做个见证,这人不是我捅的,我只是好心做善事。”

“少爷?”林二被他整懵了。

“害,被扶不扶整得应激了。”林远山喊他:“过来搭把手。”

荒郊野外,没有医师,林远山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马车上治疗伤风感冒的药一大堆,但治疗外伤的药竟是一点儿也没有。

林远山嘱咐林二:“二,你守着他,我去寻寻树林里有没有草药可以应急。”

“少爷,还是让属下去,属下……”

林远山惊喜地问:“你认识治疗刀伤的草药?”

林二摇头。

林远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他。”

林远山竟从林二木着的一张脸上看出委屈的神情,他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二还是很棒的。”

林远山也不认识草药,但他有万能的系统。

借助系统的帮助,他成功找到治疗外伤的草药。

他抱着一堆草药赶回,只见林二抱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

林远山满头黑线,无语地扶额。

他在心底吐槽:二这小子,名字起得真好……

系统搜寻各大平台,向林远山输出一段包扎视频,林远山跟着视频一步一步来。

新手上路,难免出差错。

暗红的血液混掺着青绿色的草汁,血在林远山来之前已经止住,但他还是多此一举地用草药糊上。

地上躺着的少年眉头皱了一下,嘴角翕动。

林二耳力惊人,将他的话复述出来:“少爷,他说疼。”

林远山心虚,不看林二,“这孩子真可怜,被人捅这么大的口子,能不疼嘛……”

以免仇家寻仇,他们将少年搬到马车上,指使马夫尽快赶路。

林远山的马车被受伤的少年霸占,他被挤到角落,把着马车的门跟林二唠嗑。

“二啊,你家少爷是不是风度翩翩,心地善良?”

林二一边给他剥核桃,一边敷衍地点头。

沈邵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眼神里装着不符合他年纪的狠辣,他将目光定格在马车上的另一个人。

那人单薄的脊背正对着他。

他将手慢慢伸向腰间。

那里藏着一把匕首,一刀便可见骨。

林远山不知危险降临,一边吃林二剥好的核桃,一边打趣他,只把林二烦得捂住耳朵才作罢。

“你继续剥,别停。”

一个冰凉的利器架在林远山脖颈,他猛地吸气,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手小心地移到刀上,企图将刀推远一些。

血珠瞬间染红他的手指。

林二拔开剑,气氛一下陷入僵持。

林远山有苦说不出,他小嘴巴拉巴拉:“兄弟,咱能讲点道理吗?是我们救了你,你这,不地道啊。”

他试图讲清楚利弊:“兄弟,你若是杀了你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在下我。不说后半生会不会一直饱受良心的谴责,二这一关,你就过不去,不死也得半伤。二就是我旁边这个不苟言笑的呆瓜。”

林二的剑同样泛着寒光。

沈邵慢慢地放开手中匕首,林二的剑瞬间移至他的脖颈,待见了一丝红后,林远山才叫停他:“二,停下。”

林远山掀开他的衣摆,沈邵不自在地躲闪。

林远山戏谑道:“躲什么?你小子的衣服都是我换的,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见过?”

沈邵的呼吸加重。

“我不叫小子,我叫沈邵。”

“好,小邵邵。”

“沈邵!”

“小邵邵~”

……

林远山嘴贱归嘴贱,换药一点都不含糊。有了先前的试错,这次倒也像模像样,起码包扎地规整了些,不像之前包粽子的手法。

沈邵嫌弃地看着他的包扎,手贱地揪上面的条条。

“你这小子,弄乱了我可不管。”

话虽是这样说,林远山还是将他手贱弄乱的地方重新包扎。

他认真地在尾处打结,沈邵垂下眉眼,愣神地看着他的动作,嘴里漏出一句话:“我想杀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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