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怪不得头重脚轻。
林远山推开沈邵,声音嗡嗡:“离我远点,别传染你了。”喝了一剂汤药下肚,林远山困倦地合上双眼。
沈邵守着他,待他呼吸均匀,蹬掉鞋上床,在他身后默默守着他。
子时,林远山衣襟被汗溻湿,身上烧得厉害,湿润的毛巾搭在他额头,却也显得杯水车薪。他的呼吸灼热沉闷,睡眠也不安稳,嘴里嘀咕一些听不懂的呓语。
“林远山,林远山……”沈邵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但他仿佛听不见一般,眼睛死死闭着。
旬阳的大夫只能治个头疼脑热,但药已经灌下去,人还没醒,后面的已经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沈邵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待过了一刻钟后,林远山终于睁开双眼,他半睁开眼,呼吸紧促,仅剩的力气推开了一旁的沈邵,说:“离我远点。”
林远山在现代也感冒发烧过,但从未有这么难受的感觉,浑身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全身钝痛。这种感觉,不像寻常的头疼脑热,倒像是……
新冠疫情。
但这是古代,按理说不该是新冠。
虽说这具身体跟他本来相貌一般无二,但他很清楚,他是魂穿。
沈邵虽说平日喜欢跟他斗嘴,但此时焦急难耐,他打掉林远山的手,凶巴巴地吼他:“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任性?”
任性?
林远山不甚清明的脑子暂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呆楞地看着他。
林远山平日装傻充愣已经很能唬人,他明亮的桃花眼带着温柔的笑意,总能让人忽视他那张天南海北胡扯的嘴。更何况而今伤病加持,更显得人畜无害,让人移不开眼。
沈邵避开他的视线,坐在床边,托起他的脑袋,小心地喂药。
林远山原则也没有那么强,更何况生病。他欣慰地享受沈邵的暖心,舒服地眯起眼睛。
只是,古代的药,着实是难以下咽。
吃完药,沈邵没有脾气地伺候大爷换衣服。
刚才林远山闭上眼睛,任谁也喊不醒的姿态着实吓坏了他,他后怕到现在。
“大爷”林远山虽然吃了药,但仍没有气力,他浑身像是被重型机械碾压过,连抬起一根指头都稍显费力。
这些沈邵自是无从得知,他只当林远山消遣他,却也任劳任怨地任他消遣。
沈邵脱掉林远山的里衣,手上的动作稍顿,林远山此刻脑子烧得昏昏沉沉,根本无从得知。
也没能看见沈邵瞬间红透的双眼。
沈邵替林远山换下湿透的里衣,扔到角落的盆里,端着盆向门外走去。
林远山嗓子沙哑,扯着嗓子问:“放到那里就好,明日我好了自己洗。”
沈邵声音竟比他还哑,拒绝道:“不用。”
林远山一脸欣慰地合上酸涩的眼皮。
端着木盆出去的沈邵并未走进洗衣房,他将林远山的衣服扔进自己房间,转头走进林二的房间,叫醒陷入深睡的林二。
“林二,林远山患上了疫病。”
沈邵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林远山胸口蔓延着不正常的红疹,身上的温度高得惊人。
他没有记忆,不知疫病具体的病情表现,但林远山绝非寻常的发热。
林二作势就要去守着林远山,沈邵拉住他,“现在告诉他只会徒增他的焦虑。旬阳医疗条件差,这里的大夫不能说是庸医,但也差不离。我没有你功夫高,你现在便去周围未受灾的县城采购草药,越多越好。”
他看向窗外,“不知明日是何种情况,若是瘟疫蔓延开来,旬阳绝没有充足的草药可以应急。”他闭上眼睛,认命地说:“若是草药不够,林远山绝对会将自己那份给别人。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二自知没有他们脑子活泛,领了任务匆匆披上外衣便去执行。
沈邵揉捏脸上的肉,直到将脸上紧绷的肌肉揉松,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进房间。
普通的风寒,林远山已经赶了他数次。若是让他知晓得的是骇人的疫病,保不齐直接封死房间,任谁也不能探望。
林远山虽说喝了药,但药不对症,他身上虽然温度惊人,但浑身上下发冷,他裹着被子打颤。沈邵除了换他额头的汗巾,其余时刻皆隔着被子搂着他。
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不知何处停了下来,少了雨滴砸击屋檐的声音,整个房间安静宁和。
辰时,整个县衙开始热闹,林远山症状却没有任何减缓。
李成德在林远山屋外高声唤道:“大人,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热,这不寻常啊。”
林远山被他的声音唤醒,大脑还没有开机,沈邵捂住他的耳朵,温声说:“我去处理,你先睡。”林远山知晓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没有逞强,虚虚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便合上了眼。
林二拖着成捆的草药进来,不等沈邵说话,他闷头转弯,继续去别的县城买药。
他要抓紧时间,待到疫病的消息四散开来,这些寻常的草药价钱起码翻十翻。
不止在县衙居住的百姓感染上了疫病,便是在富豪乡绅那里暂住的也或多或少有不同程度的伤寒,只是不知是否为疫病。
季晨和宋国荣身为旬阳的父母官,这个时候,不管多不情愿,为了头顶的乌纱帽,也只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他们手上拿着帕子,一脸嫌弃地捂住口鼻,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沈邵发号施令。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上赶着替自己揽权,只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毕竟权利也得有命用。
沈邵也不指望自私自利的二人能身先士卒地解决此次瘟疫,让这二人在这杵着,也只是防止部分百姓发狂罢了。
通过实践,这个方法很奏效。惊慌的百姓想要高声反驳,抬头看见面如阎罗一样的主薄和县丞,瞬间什么意见都没有了。
可见这二人平日在旬阳的淫威。
沈邵没有林远山那么嫉恶如仇,好用就行。
“请各位自纠自查,起热的主动上报。”他目光投向季晨和宋国荣,两人均不同程度地向后退,皆不想沾染这骇人的疫病。
沈邵扯动嘴角,原也不指望这二人,现在看这二人的做派,逆反心理上来,说:“起热的主动上报给季主薄和宋县丞。”
季晨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抓住宋国荣的胳膊,领命:“是。”
宋国荣不解地看向季晨,季晨却什么也没说,只对他摇头。宋国荣冷哼一声,甩开他的胳膊,倒也没再说什么。
角落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大人,若是起热,那县衙会如何安排这些人呢?”
“起热的人,县衙会免费发放吃食和药物,直到疫情结束。”沈邵的声音加重,“若是让我发现,有谁胆敢欺上瞒下,县衙的粮食和药将永不向他提供。大家掂量一下。”
“那若是疫情没有结束呢?该怎么处理我们?”这次的声音年迈,他的声音虚浮:“会直接掩埋吗?”
沈邵不解:“尸体才会掩埋,你们都是大活人,想这些干什么?”
他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声音中。
不是旬阳人桀骜难管,数年前那场洪灾,人不全是被水淹死。
还有活生生的人,被活活烧死。
那年,洪灾过后,起初三三两两的人发热。而后,起热的人越来越多,全身起满疹子,渐渐呼吸紧促,死了几个人后全城紧张。
当年的县令也是将所有起热的人集中在一起。
不过不是为了给他们诊治,而是将他们绑在一起,活活烧死了他们。
老一辈的人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自是心有余悸。
场面渐渐失控,便是季晨宋国荣黑脸,也难以控制。
宋国荣恨不得热锅泼凉油,他看似不经意,实则拱火道:“我们新来的县令大人不是最会身先士卒,怎么这时候看疫病泛滥了,开始装缩头乌龟了?”
眼看着百姓忘掉了林远山在洪灾的时候怎么为他们奔上奔下,一心被宋国荣几句话牵着鼻子走,沈邵气急:“林大人这几日忙里忙外,几日没能好好合眼。”
宋国荣轻飘飘一句:“谁不是呢?”
沈邵被这混蛋气死。
宋国荣这混蛋,每日只管点卯,倒是会抢功劳。林远山事事上心,他呢?
还好意思说谁不是呢!
他呸!
沈邵刚准备舌战群儒,好好让旬阳这群白眼狼见识一下他的厉害,身后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破口大骂。
“大家不用担心,本官与发热百姓同吃同住。县衙腾空,只用来接收发热百姓,也请各位乡绅发发善心,接收一下健康的百姓。”
如此这般,自是不会有人再有意见。便是挑剔的,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林远山眼神瞥到宋国荣身上,又轻飘飘地移开。宋国荣心惊,揉了揉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
“林远山!”沈邵不赞成他的决策,却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他的脸面。
疫病的根由尚不明确。
这可是会死人的病!
林远山:“乖,我有分寸。”
他能有什么分寸!
沈邵简直被他自作主张气死,却顾念着他的身体,不敢让他情绪起伏太大。
县衙早已经腾出安置灾民,而今不过换批人居住。
沈邵站在门口不可置信地问:“你不要我陪?”
这可是会死人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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