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夺田

根据原主的记忆,舅舅自称因为原主母亲卧病在床,无法动笔,所以由他代书分遗产的遗书,母亲过目后再签字。

遗书称,所有田地、房产交由金绫替年幼的原主代理。

舅舅当时解释道:因为根据庆康律法,女儿出嫁后之前名下所有财产归入夫家,但成亲后再获得的财产还属于自己,所以原主母亲是打算让舅舅在林恋成亲后再还给她。

但显然,他现在要背信弃义了。

林恋想:为什么遗书中没有提呢?哪怕一句“在林恋成亲后,金绫需归还房屋田地”也好啊。原主母亲就这样把所有财产送给弟弟,一分也没给女儿留下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金绫早就恶劣地在几年前用上了昨日的手段呢?

林恋将自己的分析讲给了池故和里正听。池故听完很是动容,气愤地是一定要让金绫百倍偿还。里正听完则沉思不语。

林恋看得出,里正不是不分是非善恶,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利益。她也正是靠原主残存的记忆,分析了下王里正这个人,才斗胆冒险光明正大策反他。

他愿意为了金绫给他的一些好处而让一个孤女无辜背上二百两的债务,也会因为孤女的治蝗手段临时倒戈。所以,她要以利与他相换。

王里正沉思片刻,权衡了一下得罪金绫和得到治蝗药方终身无忧的两端天平筹码,最终选择了药方。

第二日,里正厅老地方,又是熟悉的坐位。

林恋与金绫对峙,诘问道:“你敢不敢将当时我娘的遗书呈上来!”

金绫态度居然格外坦然:“行啊。王里正早和我说了。”

他将整页泛黄的遗书拿了出来,向众人展示。左下角,明明确确有着她娘的签字,墨迹并不浅淡。

里正拿过去,仔细查阅,随后向林恋摇头道:“这不是拓印的。”

林恋:……

怎么可能?!

金绫嘴角扬起恶意的笑,对林恋说:“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娘没有给你留下一分遗产吧?”

“因为你是女娃!”

“留给你,不等于断了香火吗!”

林恋闭上眼睛,开始在原主记忆搜刮与她娘有关的片段。

“还不听话?再不听话把你剁了喂鱼!”

“哎呦,为什么我生不出男丁啊。”

“你爹是个短命鬼,早早就去了,你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呢?”

母亲给予原主的棍棒接身的疼痛、火辣辣的巴掌、提着耳朵辱骂的话语仿如昨日一般新鲜,烙印在林恋心里。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性别吗?

接着,又有一些模糊的记忆,若隐若现。

眼前一片漆黑,模糊的女声仿佛从远处传来:“感谢你替代我。对不起了。”

……

这是原主的记忆?谁替代谁?林恋在记忆里拼命想睁开眼,看清那人模样,可却无能为力。

林恋睁开眼睛,映入金绫那张丑陋的脸,他笑着说:“怎么样?没辙了吧?”

林恋冷冷觑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向里正,他为难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法子帮她了。

池故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没事,我们再想办法。你脸色好白,没事吧?”

林恋摇了摇头,余光扫到公案上那陈旧的户籍册。仿佛茫茫夜色中,一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落到她眼前一般,她灵光一现,冲上前去翻开那边缘泛黄的户籍册。又闻了闻里正手里的遗书。

林恋笑了。

“你的那张遗书,是伪造的。”她转过头,掷地有声地说,“我找到证据了。”

金绫笑容一僵,色厉内荏道:“什……什么证据!你又要编些什么!”

林恋左手持翻开的户籍册,右手持那张遗书,向里正展示。

“这张遗书,是他伪造成旧纸张的!实际上是他新写的,仿造了我阿娘的笔迹!”

金绫蓦地站起身,指着林恋气道:“你、你你说什么屁话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伪造?”

“诸位请看!正常因为岁月而发黄的纸张,通常是边缘更黄,而他伪造的这张遗书,却整张纸均匀地发黄,明显是通过浸泡茶水等手段伪造的。王里正,你闻一下这遗书,是不是有股茶叶味?”

王里正贴近嗅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他看向金绫:“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金绫坐了回去,无力地倚在后面的柱子上,不服道:“你们就是想给我定罪,我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好啊。既然你觉得你是清白的,那就让里正带人去搜一下你家,看一下能不能把真正的遗书搜出来吧?”林恋说。

金绫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唔!”他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立马捂住嘴。

林恋淡然一笑:“承认了?”

里正厉声道:“赶快招认,还能给你减轻些刑罚。你若再不招认,等会把你扭送官府前,到时候可没人保你了!”

林恋瞥了一眼里正,眼神中带了些对他这圆滑的两端讨好的话术的不满。

“行了。我承认,我招!”金绫一脚把面前的桌案踢翻,烦躁地说,“别报官,都是私事。”

事实与林恋推理得分毫不差,金绫全都交代了。

“真正的遗书呢?”

“藏在我家房檐的一个夹层里,回去拿给你。你千万别报官啊。大家都是亲戚。”

“是啊。都是亲戚,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林恋走过去,给金绫倒了杯茶,噙着笑道,“舅舅请喝茶。”

金绫如牛饮水,一饮而尽:“好侄女,你懂这道理,我就放心了。”

池故不忿:“林恋,你就这么原谅他?!你知不知道……”

林恋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家和万事兴。”

林恋用话疗术拖延许久,问着这便宜舅舅家长里短,忽然,里正厅外面铿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恋唇角一勾,心想:终于到了。

五个带尖毡帽、身穿玄色右衽短衫与白缚裤的精壮男人走了进来,金绫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王里正已经眼尖地认了出来,那两个人是县衙里来的差役。

一个差役拿出真遗书,交给了林恋。她接过:“多谢大人。”

随后,两个差役把金绫按住,拖了出去。金绫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报的官?!你这个贱妇!你以后生儿子没屁.眼,你个有娘生没娘养……”

林恋满脸无辜,如风雨中的飘摇的白花般瑟瑟发抖。差役见这姑娘可怜,给了这老头两个十成力的耳光。

林恋微红着双眼,对剩下的差役道:“还得劳烦大人们,帮我把我房子里的寄生虫赶出去。”

也是报应,最想传宗接代的金绫,膝下却无一儿女。舅家只剩下舅妈,她在差役们的监督下收拾好物件,临走时亦对林恋破口大骂。

林恋无所谓她的叫骂,她走进这间从今往后真正属于自己的木屋,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的百亩乌黑膏腴之田。正值黄昏,咸鸭蛋黄般的落日撒下金芒,晕染肥田上簇簇茶树,新芽嫩黄,老叶墨绿,汇成了山坡上起伏的绿波。

而远处,还有十几亩刚收割完作物,空着的田地。

……

“现在我给你完备的药方,你记着。这杀蝗药方可以透露给别人,粮食粒粒皆辛苦,都不容易。把苦楝皮切碎暴晒三日,加三桶井水,煮沸两炷香的时间,滤去渣滓得汁水,就是那杀蝗药了。记住,这药不能囤,需要用到的时候再配,过了时间没效果了。”

林家内,林恋向来拜访的王里正述说着药方,而里正则匆忙下笔记录。

林恋说完,拿去茶盏润了润嗓子,又问道:“王里正,你这有没有多余种子?适合暑月种的。我家还有点空田。”

“我这还有点空心菜种子,刚好给你带过来当谢礼了。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拿去罢妹子!”

“多谢!”

林恋叫上旁边的池故:“走吧,我们去下种。”

池故下意识闷头跟上,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不对劲:“这是你家地,为什么要我干活?”

林恋轻咬下唇,似乎又泫然欲泣:“你我夫妻一体,何必分什么你我。”

池故:“谁和你夫妻了!我、我又不想娶你!”

“可我一介弱女子,如何有力气落下这十几亩的种子。我父母早亡,被舅家欺压,孤苦伶仃……”说着说着,她眼眶蓄起泪水。

“好了好了,我帮你就是了。”池故看不得人落泪,认命般地抬起盛着种子的背篓,随她往空田地里走去。

……

“这还空着,那里也。你真厉害呀,这么久都不累。”林恋笑着递给池故一方帕子,“来擦擦汗。”

正值薄暮,层云流转,日落西山。夕阳吹落金粉,慷慨洒落村落。晚霞如娇憨丫头,以藕粉颜料涂抹苍穹。

池故站在田边,黝黑的长臂一挥,无数黑灰圆种借风势散开,扑向田地,陷进软泥里。听见林恋的话,他唇边的“你就这么光站着看我干活”硬生生憋了回去,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林恋顺便问起:“你家那盐碱地怎么样了?”

“照你说的,刚雇人挖好沟渠,明天引流灌注。黑矾也买好了。”

林恋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给他指一个出路,也不算亏待了他。她爱钱,如今更是需要赚钱。要怎么才能赚足够多的钱,能让她脱离这男人而活呢?毕竟,现在和他和离的话,自己的房屋和田产都要属于他了。

林恋目光扫过远处的茶田,灵光一现。

茶叶……林恋忽然想起父母开的那间广式早茶酒楼了。万籁俱寂的早晨,许多人还在梦乡中,早茶店内便已发出无数瓷杯与瓷盘碰撞的脆响。服务员扶着推车火急火燎碾过地面,男女老少言笑晏晏地交谈,一派沸反盈天之景。数十张木桌星罗棋布,摆满佳肴美馔:

虾饺面皮晶莹半透,粉橘鲜虾若隐若现,上方收束的褶纹均匀,蟹籽如星点撒在上方。一口咬下,鲜虾仁肥硕弹牙,汁水迸溅,鲜甜满溢。

叉烧包蓬松如云,从中心蒸裂,如笑口开。咬下一口,蜜汁裹着肥瘦相间的馅肉冲击味蕾,甜咸交融。

虎皮凤爪外皮金黄油亮,褶皱酥烂,轻咬即脱骨,缠绵舌齿。

红米肠外层肠粉皮红艳昳丽、口感滑糯,中层鲜黄米网皮酥脆,内层粉白虾肉爽口。

林恋现在想起来都要流口水了。

父母在她读研二时去世,而她忙于学业,只好将酒楼卖了出去,遗憾未能继承他们衣钵。

若是能在古代开一间广式早茶酒楼,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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