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珠本就打算中午做些好菜安慰阿茂,多添两双筷子不算问题。
这么一打岔,阿茂也忘了昨晚的恐惧,一心想着福珠给他做什么好菜。
太阳越顶越高,福珠和阿茂不约而同地迈大了步子:“阿茂,等房子建好了,你和你祖母也搬回来住吧。”
她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后怕,万一昨天遇上的不是几个蠢的,光靠老人和小孩儿是挡不住的,也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能碰上陆离和祁将军。
“用不着,要不是后院有人,咱们饭馆这次肯定被偷。我和祖母得看着点儿。”阿茂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忘了昨晚有多危险、多害怕啦?”福珠见他不像早上那么慌了才问出口。
“害怕归害怕,可是守着铺子更重要!”
“但在我心里,你和宋祖母的安全比钱财更重要!”福珠认真对他讲:“钱财没了可以再赚,而人是一切的希望,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福珠见阿茂听不明白,又接着说:“你要牢牢记住,时刻要保护好自己,你比多少银子都重要!”
听完,阿茂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似懂非懂,福珠只能点到这里,剩下的需要他自己体会。身处这个封建朝代的底层人民,命如草芥,有人一辈子都只是个奴婢,从未没被当作独立的个体对待过,但福珠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牺牲掉某个人的一生来换取银子。
“走吧,回去做些好菜给你压压惊。”福珠轻快地拍了下他的肩头。
“太棒了!”提起吃的,阿茂就高兴地跳脚。
两人刚进门,三个长辈就围上住他们了,心急地问:“县令怎么说的?”
“阿茂这孩子的亏不能白吃,有没有定他们的罪?”田氏道。
阿余也从后院跑过来了,在一边静静听着话茬儿。
“他们年纪还不够,所以没能定罪,不过......”
福珠话没说完,阿余听了气愤道:“没惩罚他们!大不了我去打他们一顿给阿茂和宋祖母出气!”
“阿余姐别急,等福珠姐说完。”阿茂劝住她。
福珠把后半截说完:“不过胡县令让他们三个来猪场扫粪半年,如若不从,随时给他们双倍定罪!”
“倒是也只能如此了。”田氏叹了口气。
“不过咱也不亏,让他们干活,比打他们一顿还值,正好猪场缺人扫粪呢!”阿茂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觉得让他们扫臭臭的猪粪比打板子还要痛快。”
宋老太赞同阿茂的话:“这倒是,那三个贼人一看就是娇惯坏的,让他们干这活,让他们又累又丢人,是个好法!”
“对了,刚才你曹大哥送来的肉里有个大肘子,我特意留起来了,一会儿给阿茂和你宋祖母炖着食,好好补补!”田氏对福珠说。
福珠逗田氏:“都听娘的,刚才在路上我还说给阿茂做菜呢!没想到娘你都提前给他点好菜啦?”
“我这是怕好东西被用了去!”田氏说完又拉着阿茂嘱咐:“要是不喜欢食肘子,就让你福珠姐给你做别的。”
阿茂很容易满足:“只要是福珠姐做的,我什么都喜欢!”
“中午陆离和另一位帮忙的友人也要过来,昨日多亏了他们两个,所以把他们也叫上了。”福珠提前告知午间来的客人,以免到时候露怯。
“有些日子没见到过陆公子了,帮了这么大忙,请请人家是应该的。”吴氏的面手快干了,说完匆匆去洗手了。
“那菜式就不能太简单,珠儿你有想法吗?”田氏怕慢待了人家。
“我准备用肘子做道绿豆冻肘,大菜这不就有了嘛,再填上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就齐活了。”福珠早就安排好了。
“从未听闻肘子和绿豆放到一起做菜,这能行吗,珠儿?”田氏疑惑地问。
其他人也觉得新鲜,闻所未闻。
“当然可以!娘你就等着尝菜吧,保你喜欢!”福珠自信道。
绿豆冻肘说它是道正经肉菜,说它是道正经的凉菜也没错。食肉易上火,绿豆恰好解暑,炖肉发腻,冰肘肉最宜打开食欲,此乃夏日解馋消暑的万能菜。
福珠让阿余给猪肘去骨,只留下净肉。阿余的刀法最近越发长进了,福珠觉得她要是做不了厨子,将来也必定是个好屠夫。
“阿茂,再拿两只猪蹄来!”福珠喊道。
“小姐,绿豆猪肘还要用到猪蹄?”阿余抬头不解地问道。
“当然,冻肘并不是单纯的用冰冻起来的,而是利用猪蹄里的胶质将肉半黏起来。”福珠正在切瘦猪肉茸,阿余的刀法还不够火候,所以得福珠亲自来:“不仅如此,我切的瘦肉也要用到!”
阿余感叹:“原来听起来简单的一道菜,背后还要耗费这么多种食材,真是太不易了。小姐你放心,往后不论你做的什么菜,我都会倍加珍惜,格外好好享用!”
“术业有专攻,要想把菜的味道做的好,就不能偷工减料!”福珠将瘦肉切成丝,再切成丁,最后剁成肉茸,这样与猪肘拌到一起的‘口感’才自然不突兀。
猪蹄也是刮净的,和猪肘一样处理:剃掉猪骨和蹄甲,留下厚厚的胶原蛋白质。
肉茸切好后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否则碎小的肉屑会风干变硬变焦,影响食用的口感。海碗装上清水,肉茸托入水中瞬间解散,每粒肉茸清晰可见。
“阿余,你去帮着我婶娘做凉皮吧,这边交给我。”洗面不需要技术,只需耐心即可,吴氏本就钻研面点,所以有关于面食的活计,她都能做的得心应手。
锅里炖着红烧蹄髈,因着天热,现在每日缩减为只供应一道大菜,口味随机,不接受指定,食客不用操心,只管吃就好。
一下工作量小了不少,福珠这才能得闲捣鼓新菜式。
今年刚打的新绿豆,与陈绿豆不同的是:新豆表皮浅绿,嫩黄嫩黄的,易熟易软,水一沸,便煮的开了花。
福珠将绿豆过水洗净后,还要用纱布包好,要的是它清热解表的功效,若放了豆子进锅煮出沙,会极大影响肉茸的凝结和口感。
拍松的姜片和葱蒜裹上纱布,和蹄、肘一起扔到汤锅里,旺火将汤烧滚。
锅里先传出来的不是香味儿,而是猪杂质的腥臭味儿,锅里漂起一层肉末,福珠拿笊篱撇了一层又一层,锅里的水才算清澈了。
把猪肉捞出洗净,倒掉肉沫子水,换上新水的砂锅里舀上福珠提前熬好的肉汤,为了多防几日腐,福珠特地将盐放的多多的,汤底还有没完全融化的粗盐粒。一碗汤,五斤水,这个汤底就够味了,再多加一点就齁的拉不开舌头了。
绿豆包和葱姜纱布包放到汤里,得文火煨上一个半时辰,火大了不行,火苗得控制到“烛火”般大小,否则汤就熬飞了,令里边的食材失去了平衡感,就发挥不出食材最佳的味道和口感。
在此期间,福珠接过吴氏手中的勺子,去另一个灶台蒸凉皮了,吴氏和田氏则去擀凉面了,总之,人少活多,谁都没有悠闲的时候。
待到了巳时,福珠令阿余关火,猪肘捞出晾凉片刻。此时猪肘就染上了一股绿豆的清香,绿豆皮煮完有点发涩,恰好中和了猪肘的肥脂,令腻腻的猪肉也搞起“小清新”来了。
晾到凉的整块肘肉切成一寸五分长、八分宽、一分半厚的肉片,整齐地码到海碗里上锅蒸到耙软,方可取出来。
猪蹄、纱布包全部都捞走后,待原汤沉淀沉淀杂质,澄清汤出来后再次返入砂锅,继续加猛火煮沸。
瘦肉茸连带着清水一齐倒入砂锅,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刚开始煮沸时,肉茸或多或少也会出浮沫,无伤大雅,用铲子撇干净后再次调味。
福珠让阿茂和阿余尝了尝汤汁的咸淡,两人一下被香迷糊了。
绿豆和肘肉碰撞出醇香厚重的香味,清甜中带着一丝荤腴,肉质里夹杂着豆子的干涩,光是汤汁,就让人齿颊留香,完全顾不上品尝咸淡。
福珠见他们俩指望不上,索性自己下口,尝完味道后将汤汁滤入木盆,再放进肘肉片,搁上冰块下井冰镇成形。
没有杂质的汤汁,却融入了猪蹄和瘦肉茸的胶质,在凝结成块时,肘肉片像如镶嵌在水晶冻状里,清澈透亮,甚是清新养眼。
福珠在这边忙活,陆离和祁靖却是在凉亭中闲坐。
祁靖饮了口茶,四两前后问出口:“阿离,今日的见到的那位姑娘,便是那位擅长做菜的小娘子吗?”
陆离正在看远处的风景,闻言转头直愣愣的盯着祁靖,一开始许久的沉默,见祁靖坚持,也不岔开话题,陆离只能接着他的话说:“是她!”
“我看她与你相识的样子?你们是如何相识的?”祁靖今日也不见好就收了,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机缘巧合罢了。”陆离道。
“巧合?难道这其中还有许多复杂的故事?”
“当日她走投无路,恰好来到一线天那破旧楼卖食谱,我闲的发慌,看了她那猪肉菜觉得好奇,就让她试上一试,没想到味道上佳,所以我们签了契约,成了合作伙伴!”陆离今日不知怎么,也不抵触祁靖的询问。
“哦!怪不得我回来见一线天这么热闹红火,到了半夜才能关门打烊!上次回来它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纳闷,怎么短短半年的时间,竟变化如此之大,我还以为是你请的厨子的功劳呢?原来靠的是人家董娘子的手艺啊!”
祁靖说完又加上一句:“那你可千万不能慢待了人家,要是没人家的手艺,你这酒楼也盘不活,千万别对小娘子小气,咱们京城汉子不做那小人之径。”
“我分给她一成的股份,现在她也是酒楼的股东,我何时像你说的那般小气过?”陆离不屑地看他,仿佛在说:咱俩谁更小气,你心里没点数?
祁靖被看的心虚,的确他更小气些,毕竟陆离更有银子,他有点银子都补贴到军饷了,出去的时候可不得陆离请客吗,他就是穷光蛋一个,连老婆本都得靠他爹娘给他攒。
“那人家为什么对你生疏冷淡了?定是你惹人家不快了,我看人家小娘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祁靖分析道,他眼神亮的很,只见一面就知道,两人之间闹了别扭。
“我觉得她是抵触我的感情,福珠那么聪明,肯定察觉了什么,否则她不会躲闪。”陆离顿了顿又讲:“或许是她察觉我的身份欺骗了她,所以生我的气了,才不理我?”
“她看出你什么身份了?”祁靖突然把声音压低,陆离密探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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