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茂过了晌午才从外边回来,悄悄把福珠拉倒后院小声道:“那位宁王殿下说他亲家来了,飨食他们要一起来,得多加五个人。”
福珠算计人数,算上这五个人,得二十多口不到三十口人了,幸好她备了四桌的食材,不然还真不够食,要是再现抓,还真来不及。
不过桌子肯定不够用了,晚上再去曹阿婆家借一张应该就够用了。
“我后去的胡县令家,特意和他打听了下,说是宁王殿下的亲家是肃王,也就是祁靖将军的家人。”阿茂学聪明了,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福珠。
不用打探,她也能猜到,能让宁王舍脸带来的人,铁定简单不了。其实她让阿茂邀请之前也犹豫来着,她这么个小厨子,让宁王来家里食温居饭是否有点不自量力,可陆离和胡县令知道她家建房子搬家,温居饭得邀请他们来,你要是不跟王爷吱一声,也太不拿人家放在眼里了。
索□□珠也不顾什么王爷、县令了,直接让阿茂都通知一遍,她礼仪到了,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了。
“小姐,那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阿茂见福珠忧心忡忡的样子,担心地问。
“不用紧张,能和宁王殿下做亲家,想必不是挑刺的贵人,用不着有负担,咱们只要好好招待便是。”福珠开导他:“不过,肃王殿下的身份不能声张,谁都不要讲。”
阿茂立马捂住嘴,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又添了贵客,福珠担心时间来不及:“剩下的就交给我娘和婶娘,咱们先回去收拾着。”
“娘,还剩下地没擦,你和婶娘把它擦完再回。”福珠对田氏说:“今天来的贵人比较多,咱们得分头行动,我把马车留给你们,你们慢慢走,不着急。”
田氏现在都听女儿的:“你们驾马车也快点,留给我们做什么?”
福珠道:“宋老太也和你们一起回去,我们就先走了。”
“那行,我们拖完地也就回去了,你们别着急啊!”田氏怕她着急,叮嘱道。
“好啦,我们这么多人呢,忙的过来!娘你驾车慢着点儿!”福珠没想到田氏竟然会驾车。
“你娘我从嫁过来就驾着驴车运猪肉,你们赶紧忙去,崩操心我们!”田氏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挺自信的。
“阿茂,牌子立出去了吗?记得把前门锁好!”福珠喊道。
福珠去检查食材了,最重要的五香粉不能忘了带,猪肉带上一部分,若是不够用再去山里拿。
她努力精简,食材还装了三个大竹篓,正好一人一筐,最重的留给阿茂背。
韩强他们今天没上工,福珠特意找了个理由让他们歇两天假,不然来了客人没法解释。
村边的晌午格外安静,福珠三人抄小路回去,新房子坐落在农田的尽头,那一大片空地上就还剩了董家和曹家两家,福珠远远望着气派的大房子,心里自豪的很,这是她用自己的双手赚银子盖起来的。
破烂的木门也换成了宽大的铁门,福珠推开门,两个小的从后边溜进去,卸下竹篓,后背一大片都湿了。
“咱们也别换衣服了,这闷热的天,一动弹就得出汗!”阿余一边接福珠的竹篓子一边说。
“我觉得也是,干活嘛,脏点没关系,只要你俩别嫌弃我就行!”阿茂倒了三碗白水,这是他早上出门前烧的,
福珠饮了一口:“还是凉白开解渴!”看来阿茂这小子很细心呀。
阿余不管两人,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路上把她渴坏了。
坐着稍微喘了口气,阿余洗菜,阿茂去洗肉,福珠去处理那四条鳜鱼。
鳜鱼头小而尖,不像鲤鱼,没什么吃头,但也不能剁掉,否则影响卖相,“无头鱼”装到盘子里得多难看。
其他鱼是先处理外边还是里边都无所谓,但鳜鱼要先去鱼鳞和鱼鳍,如果碰到它的背或者尾部的尖刺,就会中毒,这是一场危险而美味的冒险。
福珠用刀小心地将背上的鱼骨切掉,它的刺主要在背脊,切完整条鱼就没什么刺了,再坡着刀在鱼尾横切一刀,直到切断鱼骨,有毒的尾巴就能捡出来了了。
再就是鳜鱼披着一身黑话黑滑的“外衣”,福珠用剪刀刮净鱼鳞,再用热水烫掉外皮,这菜算是把外边处理干净了。
为了保证鱼的完整性,福珠找到鳜鱼尾巴与腹部交汇那里的“肚脐眼”,用刀切开,鱼肠和鱼身就剥离了,再拿两根筷子插到鱼腹,拧住旋转两圈,无需开鱼肚,鱼鳃和鱼肠就一起出来了。
用清水盆子洗干净,福珠在鱼身的一面上剞成十字花刀,另一面剞成一字花刀,两两一盘,洒盐和五香粉揉搓后放置一边腌制。
处理完死鱼,接着拾掇上午那块羊肉,这两个东西一直放在外边,天热怕它变腐。
福珠打算用羊里脊做一道北京的清真菜“它似蜜”,光听菜名就知道这道菜一定是甜口的,但它的名实际来源于它的色泽,酱红光润。
斜着下刀刃,将嫩弹的羊肉切成薄片,举到阳光底下不能透光,却也不能太厚,似透不透的肉片既好入味,嚼起来也有东西。五分酱油与一钱调好的湿淀粉,点上少许的清水活成粉浆,把案板上的羊肉收到浆水里拌匀。
“不能用筷子搅拌,用手活匀。”福珠见阿余要拿筷子搅和肉片,制止道。
“肉片切的不厚,容易搅断了,若是搅成一团,再下锅就是一团麻疙瘩。”福珠开玩笑:“真成了炸羊肉团子了,到时候里边还能要出血来,外边就糊了。”
因是新灶,灶口还没来的及变黑,只是熥的通红。灶火烧旺,在大锅里舀上半勺芝麻油,五成热时,芝麻的浓香便从锅里溢出来了,香的如偷了香油坊一般。
浆好的里脊片下锅后迅速用铲子拨散,炸至表面颜色变浅后,火猛而急,时间极短就能捞出来了。
“怪不得贵人都爱食羊肉呢!”阿余一边烧火一边念叨:“甘醇不膻,这炸好的羊肉还带着一股子奶香。”
“就你嘴贫,等炒好更香!”羊肉沥油的间隙,福珠腾锅准备炒糖色。
用酱油调制当然省事,却胜不过糖色的魅力,福珠认为炒糖色是一种情怀,是对古法的尊重,若是偷奸取巧就失去了对食物的敬畏。
清酒、湿淀粉、酱油、白糖、糖色、姜汁和醋汁在碗里搅匀,在锅里翻炒两下过油的羊肉片,铲子边搅料汁边往下倒,继续用猛火翻搅着炒制片刻,片片分明的羊肉就像裹了糖浆一般,粽红可人,临出锅时,再点上几滴香油增香,把隔壁的曹阿婆和带孩子的秋娘都引过来了。
“不是说了叫我过来帮忙吗?”曹阿婆昨天就知道她要准备温居饭,所以听到动静就过来了。
“现在忙得过来,我想着一会儿再去隔壁叫你曹阿婆。”福珠将锅里的菜分四盘子铲出来,
“正好,我让阿茂去趟山里拿猪肉,剩下的菜就麻烦阿婆帮我洗啦!”福珠叫来阿茂让他去跑腿,因着她还要加一道炸鸡椒,肉不够用了。
菜市买来的整鸡,片掉带着翅骨的鸡胸脯,备用。剩下一只用来吊鸡汤,其余的四只让阿茂捎去冰窖镇好,以后再做,
这只鸡买的值,花浪香菇用完鸡汤,剩下的肉还能食,简直就是一鸡三吃。
用菜刀剔净鸡翅骨上的肉,露出节骨来,切去根骨环但不能剁断骨节,否则鸡脯肉就瘫成了一大块,毫无形状可言了。
鸡胸脯肉上还带着没处理干净的脂肪和白筋,福珠用刀刃挂掉后放到水里清洗干净,回来将鸡胸肉甩到砧板上,用细针在圆滚滚的鸡大胸上戳上小眼,肉太厚,方便入味。
戳好小孔后,福珠将菜刀一转,用刀背把鸡胸肉砸松,一下一下的,块状的肉塌下去成了片状,边砸还要避着鸡骨,要是砸断了,整块肉就散了。
鸡椒肉不单有鸡肉,还有猪肉作为它的馅儿,所以福珠说猪肉是百搭的,与什么菜都能配出好滋味。
肥瘦相间的猪肉用细细剁成泥,取泡发的海米也剁成细末,抓拌前打上鸡蛋清,用葱姜蒜泡水加入肉馅里去腥,借着水劲儿,干巴巴的肉馅便能搅活开了。
十片鸡胸肉从中间分成二十片,把海米肉馅用木勺抹在鸡肉片上搓成卷,加上中间的翅骨,宛若一只豌豆荚。
肉卷蘸水裹面粉,抖落干面再次蘸水裹面,如此反复六七次,待上边的面疙瘩像刺猬一样炸开时,便可以下油锅炸了。
无论多少次,花生油总是能激发出食物隐藏的味道,加上豆油断生纯粹的香,鸡胸肉、猪肉、海米的原味混做一团,游走在鼻间,勾起藏在舌尖的馋虫,令阿余不停地耸鼻子,他们跟着福珠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这种新奇的味道还是第一次闻。
阿茂顺着香味把五花肉取回来了,进门一看,还好他出去的间隙,小姐只做了一道菜了,错过香味他都觉得可惜。
五花肉不去皮,用镊子将上边残留的白猪毛拔净后直接下锅煮,福珠为了去腥,还切了葱段和姜片进锅,不然白水煮死猪肉的味道着实令人恶心。
一插肉皮弹筷子,肥肉外边软和,里边有硬心时,就可以捞出来抹蜂蜜醋汁了。
待抹匀实以后,阿余将油锅也烧热了,带着蜜醋的肉皮见油变红变。
海米铺满蒸碗的碗底,切好的肉片皮朝下码在碗中后,将葱段与甜面酱铺在肥肉上,淋上清酒,盖上锅盖,旺火蒸制。
待客人到齐,这四碗虾米肉才能陆续出锅。
一边的鳜鱼也腌好了,再腌下去恐怕要臭了。福珠想,它臭了也还是一道菜:臭鳜鱼嘛,后世的名吃,恐怕这群贵族一时难以接受,还是赶紧下锅炖了吧!
炖鳜鱼用的是猪油,冒碎泡时,放葱姜末末,小米辣椒掰断煸香,曹阿婆食不了辣,眼泪鼻涕一把,吓了福珠一跳,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跑到外边洗了把脸才好。
鸡汤在锅里咕噜咕噜沸着,福珠让阿余盛来一盅,鸡汤将暴跳的辣味压下去了,锅里熬着香味,福珠用开水把鳜鱼的花刀口反复浇灌,直至泛起,才能入汤。
因是鳜鱼肉紧,若花刀口不翻起,便煮不进味道。俗话说“咸鱼淡肉”,福珠往汤里舀了三大勺精盐,鱼汤反正是不能喝的了。
“阿余,等汤烧开了便加水转至微火慢熬,我去做下一道菜!”
花浪香菇也是要用到海米的,福珠今日不把这包海米用完誓不罢休。
六月伏天容易生虫,若是保存不当就被虫子吃了,还不如趁着人齐,给大家伙做了菜食,起码浪费不了。
曹阿婆已经把香菇的尾巴掐掉了,洗净的香菇沥完水,表皮仍是润润的。
福珠把碗中泡着的海米都剁成了虾肉糜,倒上蛋清、猪油活匀。为了让虾糜的口感更佳滑弹,福珠还加了些湿淀粉,不过葱姜末就不必了。海边的虾子刚捞上来就处理了,没有后世那股子腥气,加一些无谓的调料,反而破坏了虾肉的清甜。
猪油起锅,爆炒香菇后加鸡汤沉淀,待完全透味后关火冷却。能下去手时,福珠让阿茂与她给香菇擦干,一人一块棉布,轻轻包裹住香菇盖,抹去表面的水分:“千万不可用力,不然香菇就被碾碎了。”
新鲜的香菇没有干香菇的皮劲,因此在烹饪时,火候也要小上许多。
香菇盖仰头朝上,在每一个小洼槽里挤上虾糜,为了令食材更佳多样,福珠把切碎的发菜末嵌在肉糜上,上锅蒸制少半刻钟就必须出蒸笼,不然香菇会被蒸瘫,化成一股水,噗囊噗囊的令人难以下咽。
主菜准备好,就剩凉拌素锦了,这些出菜快,福珠带着另个小的去准备饮子。
来过饭馆的人都喝过酸梅饮子,福珠打算做点花茶供女客饮用,至于男客,想必还是更喜果酒一些。
昨日傍晚她路过村里的荷花池时,让小童帮忙采了两大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和一大片荷叶,荷叶张的舒展,花蕊包的紧紧的。
到了家,福珠抓了一小撮红茶放进花苞攥紧,这还是她在贾贸节买到的正宗功夫红茶呢。看色泽应该是去岁的新茶,炒制好后就带着茶叶北上沿途售卖。
荷花苞裹着红茶放置里一天一夜,取出来时每片茶叶都沾着荷花香。
“阿茂,用剪刀把荷叶边剪到茶壶口大小。”
福珠找来最大最深的茶壶,荷叶放到茶壶口,叶心放上带着花香的茶叶,慢慢注上冷水。茶叶虽未来的及舒展,但是带着花香的茶水顺着荷叶的脉络,在底部顺着嫩绿的茎汇到茶壶里。
福珠让刚回来的田氏和吴氏给这两壶茶添水,阿余和阿茂还得帮她忙灶间的事。
再拿鸡汤烧沸,捏上细盐、放上一掐鲜翠的豌豆尖,滚上两开淋在香菇上,捻上些许胡椒粉,便可以上桌了。
福珠让阿茂从曹阿婆家搬来两张桌子,他家有两张,正好凑够四桌,坐下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
鳜鱼蒸好,出锅时淋上醋和麻油,福珠把葱切成棉线般粗细的丝,窄长的盘子沿儿,围上一小绺葱丝和香菜段,光是视觉都让人垂涎三尺。
虾米肉的那屉也能取下来了,扣入海碗时,油炸的肉皮朝上,颜色褐棕,软弹不干焦。
阿茂在端菜时,肉片随着他的脚步颤乎,透过肉片的缝隙,可以看到里边的海米被蒸的肥肥嫩嫩,已经完全炸开,紧弹的虾肉已经冲破边缝绽开了花,每一个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这要是让他咬上一口,不得塞的满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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