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明理陷入黑甜的梦乡时,旁人可没有他这般安然。
龙溪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对着宫外巡逻的某个平平无奇的亲军比了个手势。
伺候笔墨的宫女,急匆匆地去了恭房,她一咬牙将她沾了墨汁的小拇指指甲掰断丢到了恭房东南方角落。
……
唐府主院书房。
唐丞相不安地踱步,他作为辅政大臣,在小皇帝病重的时候理应在侧殿待召。
这是臣子的本分,可俞太后却以他们已经守了七八日,怜惜他身子的理由让他们出宫休息。
小皇帝不知是死是活,他怎么能安心歇息?
怕是那妖后又要瞒着他们做什么!
只可惜那妖后到底是小皇帝的娘亲,他只能谢恩出宫。
“父亲,稍安勿躁,这个时候最是不能乱了方寸。”唐丞相的长子唐致端坐于下手的雕花木椅上,整个人倒是称得上气定神闲。
俞太后如今要瞒着他们对小皇帝做出什么,他们正好有理由护驾,想来小皇帝暂且死不了。
这道理唐丞相怎能不知?
他脾气惯是火爆,原不适合当一族之主。
但因他有几分理政的本事被老皇帝看重当了辅政大臣,又是唐家嫡长子,怕还当不上这唐家家主之位。
“爹的好孩儿,如今我怎能安稳的下来,明知那妇人要行不轨,我们却只能等。”唐丞相一屁股坐到了木椅上,结实精美的木椅竟也发出一声吱嘎声,唐丞相身材高大,体格虽不算魁梧,但现下因多日未眠双眼赤红,气息粗犷,看着倒像是个武夫。
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
一块沾着鲜血和墨水的指甲送到了唐丞相手上。
“墨?”唐丞相一双眼睛瞬间眯起,“陛下竟然亲自写了什么东西。”
他们出宫时小皇帝还昏迷不醒,根本无法持笔。
可龙溪宫中伺候笔墨的宫人都传出了消息……
“父亲,收拾一下,我们得尽快入宫。”唐致一双丹凤眼中全是寒意。
他到是不担忧俞太后狗急跳墙出什么昏招,怕就怕在小皇帝真的留下一道旨意。
哪怕是被强迫留下,俞太后也占了名正言顺四个字,总是对他们不利。
“好。”唐丞相当机立断。
等唐家的马车到了宫门口时,‘恰巧’碰上了也在宫门口等待的沈家与安国公的马车。
“安国公竟也到了?”小厮传来消息,唐丞相不由得吃惊。
“那老不死的竟然也来了!称病称病,他都病了三年了,也不见他去死,如今到时急急来了,这宫中哀家已经拔了不少钉子,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耳目还如此灵敏。”俞太后一甩衣袖愤愤地说。
此时她已经完全褪去了那幅慈母的面孔,回到自己的慈安宫,又有父亲在,俞太后的言行不由得放肆起来。
她心中有气,更多的却是庆幸,宫中耳目众多,父亲同她的筹划还是太匆忙了些,到底不好收尾,只怕往后要被唐丞相他们抓住尾巴。
“扫尾的事?”俞尚书并不接女儿的气话,开口问道。
“女儿已经将东西都处理了,至于两个侄女,女儿就说是带入宫中跟女儿作伴的,等皇上身子好些,让他们见几次面,若是能有些少年情分那是最好。”
“如此甚好。”
“这些真是小皇帝醒来写的?”
俞尚书拿起手边放着的两张宣纸。
他们俞家四代都是皇商,在江南经营有方,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这有了银钱就算是商户不得考科举,也能给子孙请到好夫子。
总是有愿意为金银折腰的文人。
俞尚书对《算经》也算熟悉,可他竟然看不出这古怪的题是何意!
因为手上无力,这纸上的笔迹歪歪扭扭缺胳膊断腿,但他学识又告诉他这不是小皇帝随意写的。
“正是,不知道那孩子心里又打的什么主意,醒来后什么都不问不管,竟是就写了这些又昏睡了过去。”俞太后微微颔首说道。
“请几个老翰林和李太傅过来,娘娘既然心中对那几位有气就等翰林来了之后再召他们入宫,让他们再宫门外等一等,娘娘你也消消气。反正此事瞒不了许久,既如此便按照陛下的意思传阅天下吧,陛下便是想要穿出好学的名声也无妨。”
俞尚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现下皇帝身子弱,需要养着,等皇上生下小皇子,好学的皇帝因为钻研学问病逝,倒也是合情合理。
俞太后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以往也不见那孩子看《算经》,怎的会病了一场便喜爱上了《算经》?
她不通《九章算术》,只当是那孩子随意写的,到底还是个孩子,做此事能有什么用处?
至于宫外那几位,既然来了,那便等着吧。
几个俞尚书门下的翰林被召来时都很惶然。
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他们不过是小小翰林,清贵是清贵,可手中无权,不知此时被召所为何事。
李太傅倒是不惶恐,他只是疑惑,他是清流与唐丞相走的更近些,太后娘娘和俞尚书竟然在此时找他?
“你们看看,这《算经》中的题写得对不对。”俞尚书给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便抬着皇上所看的那两页《算经》与写出的答案走到几位翰林和李太傅面前。
科举取士不仅要考文章,《算经》和律法都是要考察的。
能当上翰林更是进士中的翘楚,几人不过是计算了一会就得出结论——这答案竟都是对的!
“启禀太后娘娘,这些题全对。”年纪最大的张翰林回道。
“全对!”俞尚书声音微挑,若是那孩子提前准备好的,他可是差点病死,为此提前筹谋?
俞尚书实在有些想不通。
“是。”张翰林恭敬回道。
“李太傅,没想到你教的陛下竟是如此精通数算。”俞尚书语气莫测地说道。
李太傅面上平静说道:“教导陛下是臣的责任。”
“如此,你便看看此题何解。”俞尚书冷笑一声,宫人立即将另一张宣纸捧到李太傅面前。
李太傅随意一瞥,眉头瞬间皱起。
这?这是?何等题目?
如此古怪!
“俞尚书,这是陛下写的?”
李太傅直接问道,他位列一品,对上俞尚书这个三品户部尚书,本就不必太过谦卑。
“正是?怎的?连李太傅也不识的?”
看他不似作伪,俞尚书也惊讶了。
“不如几位翰林也看看。”李太傅说道。
俞太后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说:“你们都看看,陛下说了要传阅天下,若是能做出此题他大大有赏。”
几位年轻翰林满脑袋疑惑。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看什么?
老到已经一把花白胡子的张翰林却是仔细琢磨后,忍不住将宣纸拿起。
“妙啊,此题甚妙!”
俞太后好奇:“张翰林知道此题何解?”
张翰林的眼睛都没离开宣纸,他理所当然地说:“不知,但这题很是新奇,不似以往书中能见!太后娘娘,既然陛下说这题要传阅天下,定然要有许多人为此题夙夜不眠了!”
他便是其中一位,张翰林看着那张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就像是在看一位绝世美人。
俞太后和俞尚书对视了一眼。
难道那孩子真的是因为思索数算难题病了?
并不是因为对不能亲政郁结于心?!他们一直误解那孩子了?
俩人都有一丝恍惚。
“娘娘,唐丞相、沈大将军和安国公请求觐见。”魏嬷嬷轻声提醒。
俞太后伸手揉揉太阳穴:“让他们进来吧。”
虽是要晾一晾他们,但到底是辅政大臣,不能太落他们的面子。
唐丞相三人结伴前来。
已经收拾停当的唐丞相倒是有了几分文人的样子,站在体格魁梧的沈大将军身侧更是显得斯文,形容枯槁需要宫人搀扶的安国公,看起来则是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沈大将军和唐丞相默契地让安国公走在前方。
“安国公怎的来了?不必行礼,赐座。”俞太后在三人行礼前说道。
“臣实在忧心陛下病情,还望太后娘娘见谅。”安国公慢悠悠地坐下,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地说道。
这话由安国公说出来,俞太后只能回道:“安国公只管放心,皇上已经醒过一次了,太医说以后只要好好养着便好。”
唐丞相应声笑道:“陛下自有天佑,遇难成祥,乃是天下大喜。”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唐丞相和沈大将军心中都惊讶,俞太后竟然会大大方方地说皇帝病情大好了。
可,如果皇帝身子没事,皇上没事动笔墨做甚?
难道是俞太后和俞尚书隐瞒皇上病情?
可李太傅同几位瀚林也在。
俞太后和俞尚书会如此做吗?
俞尚书不必看他们就知道沈大将军和唐丞相在想什么。
他干脆说道:“陛下清醒后说自己是因为思考数算难题昼夜不歇才病了,陛下写出了一道题,说是要传阅天下你们也看看。”
张翰林不情不愿地将宣纸还给宫人,宫人将宣纸捧到三人面前。
看清楚题目的三人:“???”
你们父女不是在逗我们吧???!!!
造成这一切的白明理拱了拱被子,迷迷糊糊地抬头吸了口气。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趴着睡真辛苦啊。
白明理摊手:我睡得好辛苦啊。
(下章小攻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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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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