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面部完全隐藏在白发之下，看不到容颜及表情，仅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怀清，眼神若喜若悲。

怀清走过去，扶起她，只觉得她骨瘦如柴，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稍一活动，便剧烈咳嗽起来，清以手探她的脉搏，觉得她的脉搏虚而不齐，气息紊乱，明显有中毒之相。

清用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发现她面色惨白，面部一条深入皮肉的剑伤触目惊心。虽然已经被折磨至此，却仍然是秀眉端鼻，面部轮廓线条柔美，可以看出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你是凌霜师姐吗?”怀清试探着问道。

那白发女子凄然一笑，眼神中全是悲伤，“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更像一个女鬼?”

“不，师姐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是仍然难掩其天生丽质。”这是怀清发自内心的感慨，“石涟师兄若是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石涟，他也来了吗?不，我不要见他!我这幅样子，他见了一定会感到失望的!”凌霜的眼中溢满了清泪，却忍着始终没有掉下来，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子，即使冰冷的刀剑划在她的脸上她也未害怕，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石涟却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她喃喃说道：“在这里半年来生不如死，若不是每日想到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可是如今，我该怎么面对他？在他心里，我一向是那么美丽......”

怀清看到她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无法再继续站立，便扶她坐下。

石涟赶走了蒙面人，便迫不及待地叫着凌霜的名字寻找，怀清应了一声，待她抬起头来，石涟已经出现在距她们不过一米的地方。

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凌霜竭力背过身子，以衣袖遮面道：“我不想见到你，你快离开！”嘴里如此说着，却已经泪流满面。

石涟望向她，白发披肩，宽大的白袍包裹着消瘦的身躯，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心如刀绞，一百多个夜晚夜不能寐，只因为闭上眼睛，脑海中满是她哀怨的眼神和凄楚的呼唤，数十次偷偷下山，寻遍高山沼泽，丛林险滩，却不料她竟在灵山脚下。

如今终于相见，她还活着，心底有了一丝安慰，只是她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一个眼神便足以将自己的心撕的粉碎。

他跪在凌霜身边，眼中有着隐隐的泪光，他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声音中有无限的愧疚和悔恨，

“师妹，我知道你一定怨我，这么久了，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我才找到你，你若是恨我，可以使劲打我，罚我都可以，只是你不能这样对我视而不见!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受的煎熬远远比过任何身体的伤痛，霜儿，回头看看我!”

他用手轻抚她的白发，轻轻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她虽然稍有些反抗，可是终归还是顺从地转过了身，无论如何自己终归要面对，她相信他不会因为她现在面容的丑陋而背弃她。

石涟用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拂去她脸上的泪痕，轻轻道：“霜儿，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再离开我的身边，我要守着你，只要有我在，决不让你再受苦！”

怀清虽没有经历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情事，却也不禁为此动容，陪着他们一起伤心落泪。

石泉在门口看到三人如此模样，眼眶也不禁酸胀难耐，来到三人面前道：“师妹，终于找到你了，否则石涟一定会在我身上刺出几个大窟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石涟背起凌霜，四人带上李默然离开了此处，顺着提前预留的绳子爬上岸，回到灵山。

此时，一天已经过去，两名掌门弟子突然失去了踪迹，此消息迅速传遍灵山，引起众弟子一阵恐慌。

石涟、石泉带着凌霜自去向掌门述说事情经过，怀清则回到了居住的辛殿。

看到凌霜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涵灵真人剑眉紧锁，以手触及凌霜脉搏，脸上显现难以隐藏的怒气，道：“究竟是什么人将凌霜折磨至此？还给她服用了蚀骨的毒药，凌霜，告诉师尊，这半年来究竟发生而来什么事！”

凌霜艰难地坐直了身子，慢慢回忆起往事。

半年前，凌霜听说鬼都所在的丰都山下陆庄发生瘟疫，便带着众弟子查看，本来只是寻常的一次出诊，可是当她探及得病村民的脉搏时，发现他们所患的疾病并不是传说中的瘟疫，而是中毒。

当时她感到十分奇怪，细细询问村民才发现原来村中十余天前曾经来过一个巫医，自称是巫族后人，免费为人诊病，开始确实也救了一些人，众村民对他也很尊敬，那个巫医后来发给村民每人一颗药，说是吃了这颗药便可以百病不侵，众人信以为真，还称他是活神仙。

可是当服下药时，众人相继得病，得病之人先是腹胀，并感觉腹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之后便出现全身肌肉酸痛，身上遍布瘀点瘀斑，然后神志错乱，纷纷说有虫子在吸食他们的血，啃他们的肉，最后全身抽搐而死，临死前众人脸上都带着奇特的笑容，在他们的周围可以发现数以百计的小虫。

凌霜检查去世的村民，希望能找出村民所中之毒。可是那毒十分奇特，甚至根本不是毒，而是被人下的蛊。

跟随那些虫子来到一片密林，受到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的伏击，他们的招式极为怪异。

她被暗器所伤，被他们蒙着面带到了一个非常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他们要她配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她却以实相告，

“长生不老不过是人们的美好想象，生老病死、循回往复是自然界的规律，巫医之能不过是帮助人们解除疾病的痛苦，延长寿命而已！”

他们明显对这样的答案不满意，于是将她囚禁起来，为了能继续活下去，她便骗他们说古书上曾有记载要想长生不老需要灵山地下的阴阳水，只有以此为药引才能炼制出长生的丹药。

众人皆知灵山之下的阴阳水无法离开灵山，若是以器皿盛之，出了灵山便化为水汽弥散空中。

她的本意是离灵山越近，自己获救的几率越大，于是在月圆之夜阴气极盛之时，她便用上古时候巫族召唤族人的方法，期望有人能救她。

配不出长生不老仙药，他们不知道在何处看到一本古典说是用巫女的心脏作药引可以获得巫女的灵力，赢得很长的生命。

在他们觉得她无法配出长生不老仙药时，便打算剜了她的心，为了不让他们奸计得逞，自己便配置了毒药，自己饮下，心中有毒，他们无法利用心脏作药引，只能打算帮她驱毒，待毒排净后再作药引。

以此为理由，终于等到石涟他们相救。而自己则为毒药所害，容颜几乎尽毁，满头青丝变为银发。

听到凌霜的叙述，石涟更是心如刀绞，只是碍于师尊在眼前，只能以手握拳默默忍耐。

石泉则怒目圆睁，双手握拳，恨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害我灵山之人？师妹，是不是鬼都的人？”

凌霜凄然一笑，眼中尽是恐惧和担忧，“鬼都向来是灵山的最大敌手，若只是他们，却也不至于如此大胆，再说他们并不相信长生不老之说，相信的是灵魂往复轮回。我怀疑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势力，这个势力如此可怕，恐怕已经渗入到灵山之内。灵山，表面平静，终有一日会掀起惊涛骇浪！”

凌霜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惊，她是巫女，有未卜先知之能，可是面对那么强大的敌手，我们自己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众人感觉自己就像放在案板上的鱼肉，尚且不知道刀在何方，却已经连受两刀。

掌门眉头紧锁，略略思索一下，便道：“石泉，你去放了鬼都之人，让他代我向他们的首领带一封信。”

“师尊，那鬼都之人可恶至极，为何要放他离开？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于泄愤，难道我堂堂灵山，还怕了他们不成？”

但是师尊仍是面无表情，根本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石泉也只得接了信极不情愿地去放李默然。

“师尊并不想与鬼都结仇，而是希望能劝得他们回头？只是我却觉得这完全是徒劳。鬼都一向行事诡异，善恶不分，忠奸不辨！倒不如杀了李默然，给他们当头棒喝！”石涟说完此话，望向师尊。

师尊透过窗外看向远方，远处灵山的云雾蒸腾翻涌，如惊涛拍案，又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幻化不断，气象万千。

他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也感到无限飘渺，“这世间变幻万千，而我们只是一介凡人，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们灵山数千教众，也绝无畏惧！”

怀清回到辛殿，林月正在房间里长吁短叹，还用面团捏了一个小人儿，供在几案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怀清悄悄绕到她的身后，只听到她对着面人道：“上古女娲大神，巫神护佑，我的好朋友怀清离奇失踪，她是一个好女孩，求大神护佑她平安回来。”说完手掌放平朝天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