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一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嘛，之前分别时，二狗姐说若是我遇到了困难，可以来临封找你们，我便来了。”思及此，赵十一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二狗兄不会是变了心意，嫌弃我这个草莽出身之人了吧？”

宋虞摇头，“那倒没有。”

赵十一这才松了口气，她将手搭在了宋虞肩上，两人一副哥两好的模样，“嘿嘿，二狗姐，不嫌弃我就行。”

“但是你为什么要袭击城门的卫兵呢？”

宋虞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她只是想了解清楚情况。以她对赵十一的了解，知道她不是草菅人命的杀人狂，可能是有什么隐情。

但赵十一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哭丧着脸说道，“二狗姐，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与一众姐妹来到临封城门，本来只是想找这些卫兵打听你的情况，但他们说没听过叫宋二狗的人，他们还说，临封这么多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们都认识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宋虞摸了摸鼻子，不由地有些心虚，自己随口编的名字，赵十一当然找不到自己。

赵十一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若是说我，也就罢了，但他们说二狗姐是阿猫阿狗，我当场就不乐意了，然后出手教训了他们一下。”

真要细想下来，这场打斗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因为宋虞随口编的一个名字。倒是有些过于荒谬了。

赵十一是为了维护自己，宋虞更没有脸说她半句，她接着问道，“那后面来的姚家府兵呢？”

赵十一想了想，“那个啊，他们不由分说，上来就要干架，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把他们的首领砍伤后，他们就逃跑了。不是我说，这些府兵也太弱了，连我们这些山贼都不如。”

宋虞汗颜，姚猛碰上赵十一，只能说自认倒霉了。她好奇地问赵十一，“十一，你来临封找我，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赵十一终于敛了轻松的神色，严肃地对宋虞说道，“不瞒二狗姐，我与你分别之后，便回了洛京城郊的山岭之中，但好巧不巧，新的女帝登基之后，镇压了京郊的溃兵，又开始肃清山贼盗寇。我们被官兵围追堵截，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来临封投奔二狗姐。”

赵十一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二狗姐的神色。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拉下脸面来求人，洛京打仗，死伤无数，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她们之前劫掠的贡品，早已所剩无几，要养活这么多人，实在是勉强。

况且，她也不想再靠劫掠盗寇为生了。如今女帝登基，她想，她或许也可以做一番事业，而不是就这样荒废一生。魏蓁说的那番话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或许，她真的能成为宋虞那样的人物呢？

宋虞听赵十一提到女帝，不由一愣，脑中恍然闪过萧宁面无表情的脸。她现在已经是女帝了。京畿地区已经被她平定，那郭勇定然也死了。

萧宁的下一个目标，想必就是潼州。

也不知道顾辞楚兰姐她们怎么样了。

赵十一见宋虞不吭声，只当她觉得为难，便负气说道，“若是二狗姐觉得不便，我也不会抢人所难，我们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走，宋虞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拉住她，

“你肯来，便是帮了我大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守府前，一群人从天亮等到天光黯淡，依旧没有见到宋虞的声影，众人都在心中断定宋虞回不来了。她一人前往对抗凶残的五千盗寇，实在是不自量力。

若之前是对她德不配位的不满，如今，在觉得她不自量力的同时又多了些对她无畏的赞赏。人心便是如此多变，前一刻还唾弃攻讦你，下一刻便会因为英勇壮举而对你刮目相看。

天边流云晦暗，西风萧瑟，凉意四起。

姚芸差人拿穿旧了的裘衣给孟婉披上，“母亲，起风了，咱们进屋等吧。”

孟婉年近半百，但身子骨却别一些年轻的纨绔还要硬朗，她依旧挺直腰，高昂着头，寒霜也不能摧折她半分，“我就在这等着，是生是死，总要有个结果。”

早一个时辰，孟婉便派斥候前往打探消息去了。

宋虞是为临封而战，出了事，也该她来担责。她只是懊悔，无人可用。当年风光无限的临封郡，如今就是一介草莽盗寇都可以肆意劫掠。

好不容易等来了宋虞，如今却又死生难料。当真是天要亡临封吗？她不知道。但她必须等，等天命判给这一郡百姓的命运。

魏蓁沉默地站在一旁，她本就孱弱，身上衣衫单薄，宽大的袖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她面色如常，似乎对于宋虞并不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中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嘈杂，太守府前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如临大敌一般。

听声音，是一只庞大的队伍，步伐声混乱，还夹杂着马蹄踏在干涸地面的声音，很明显的，这更像是山贼进城的声音。

早些时候，孟婉便让城中百姓紧闭门户，禁止外出。随着步伐声越来越近，大家的脸色都越发难看，饶是孟婉，也沉下脸来，只是握着姚芸的手逐渐用力，抓得姚芸生疼。

一阵风过，将街上的浓雾吹散一些，众人才窥见了一些朦胧的人影。

不似这边凝重严肃的氛围，宋虞和赵十一倾盖如故，聊到尽兴处，赵十一开怀大笑，那笑声，豪爽地很。

“那就说好了，二狗姐，咱们今晚不醉不归！”赵十一得了宋虞肯定的答复，自己身后这些姐妹也有了落脚之处，她整日绷着的心便也跟着放了下来。

“自然，刚才路上我猎了只大雁和野鹿，管够。”宋虞也很高兴，她的饭搭子终于回来了。每次和魏蓁一起吃饭，魏蓁总是点到为止，还要求自己也不准多吃。有了赵十一，她终于不用再和魏蓁一起吃饭了。

但看着赵十一过于豪放不羁的模样，她又有些放心不下，便嘱咐道，“既然你成了我的部曲，那以后便要遵守我的规矩，不能再如此任性妄为，得收敛你们的草莽做派。”

赵十一自然也是想到了的，“放心吧，我既然跟了二狗姐，那肯定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宋虞点了点头，在众人诧异惊愕的眼神中，带着赵十一慢悠悠晃了过来。

赵十一在马上回头，嘱咐身后的姐妹，“大家都精神点，别丢分。”

众人闻言，纷纷整理自己的衣衫，把背挺直，昂首走在赵十一的后面。

宋虞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利落地翻身下马，人群自动为她开道，她走到老夫人目前，跪地回禀，

“禀老夫人，这些人并没有劫掠之心，她们是前来投诚的，还望老夫人收留。”

赵十一见状，回头示意了一眼身后的姐妹，众人便齐齐跪在了孟婉的脚边。

孟婉抓着姚芸的手一松，之愣了片刻，她便露出得体的微笑，“我临封正需要赵姑娘这样的将才，若果真愿意投诚，那是我临封之幸。”

孟婉走下台阶，双手扶起宋虞，

“宋将军此番立了大功，太守之位，实至名归。”

说完，孟婉抬起锐利的眼神，“若还有人觉得宋虞德不配位，那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这些世家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在原地。宋虞竟凭一人之力收服了贼寇，饶是心有不忿之人，此刻也再无话可说。毕竟整个临封，再找不出第二个宋虞，有这样的能耐。

况且，不过半日，宋虞突然就有了五千部曲，他们便是再不平，也不敢公然和宋虞作对了。

“宋……虞？”此刻，跪在地上的赵十一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二狗姐，“你就是宋虞？”

宋虞心虚地眨了眨眼，望向在一旁的魏蓁求助，魏蓁却不为所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宋虞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和赵十一解释，还好孟婉替她解了围，

“没错，此人就是黎阳万军斩首将的宋虞，也是如今的临封太守。”

孟婉越过宋虞，走到赵十一面前，也将她扶了起来，“你便是赵十一吧，我听说过你，连韩泰的贡品都敢劫，这天下可没几人有这个胆识。虽是女儿身，勇武却不输男儿。”

赵十一出身低贱，从没见过如孟婉这般气质的人，虽说她身着素衣，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雍容。被这孟婉如此夸赞，赵十一心都跟着飘了，只顾傻笑，一时也就忘了计较宋虞身份的事情。

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在流云中，羡城千家万户亮起灯火。

此刻宋虞和赵十一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火堆，将今天打猎来的大雁和野鹿放在火上炭烤。

魏蓁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浊酒，给两人斟上，随后便披着裘衣安静的坐在篝火旁。周围黑影如蔓，但有了这一堆小小的火苗，一切都变地柔和起来。

肉还没好，赵十一先喝了口浊酒暖了暖身子，冲着宋虞嚷道，“二狗姐，不对，我现在该叫你宋太守了，你之前……我之前……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