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回过神,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宋虞大致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她入伍,每月有津贴,还可以补贴家里.
那妇人听了,直接对魏蓁说道,“那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把我的名字写上吧,我叫高二娘。”
宋虞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她刚来羡城时遇见的那位大娘吗?!
魏蓁在竹简上写下她的名字,宋虞嘱咐了报道的时间和地点,高二娘应下便走了。
后面的募兵异常顺利,赵十一带着手下在队伍后面维持秩序,时不时还和这些妇人攀谈,赵十一一个劲的夸宋虞,说什么黎阳战神,巾帼将军,大家虽然听不懂,但莫名觉得很厉害,在赵十一的夸饰下纷纷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宋虞困意上涌时,倏然她的面前被一团阴影笼罩住,她皱眉,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差点被吓得掉在地上。
来者是个身量很高的姑娘,身上衣服破旧,唯一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脸上那道疤痕,贯穿了半个脸颊,虽然伤疤早已经好了,但光是看着褐色的印记,便能想象到当时的伤口之深,以至于连宋虞睡意便被吓得全无。
年轻女子开口,她的声音很沙哑,“你们这边招人吗?”
宋虞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将眼神从她的脸上移开,连连点头,“招的招的。”
宋虞心想,要招就得招这种人,还没开始打呢,就能把敌军吓退一半。
“管吃住吗?”女子的声音没有起伏。
宋虞殷勤地点头,“管的管的。”
宋虞探头,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姑娘是为何想要入行伍呢?”
“为了混口饭吃。”那人没有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
“哦,这样啊,那好说,我们这边包吃包住,就是不包生死,但是我们福利好,每月都会给你的家里送粮食或者布帛。”
“我没有家人。”女子的声音沙哑冰冷,像粗粝的砂石。
宋虞自知失言,便换了话题,“你叫什么,我这边登记一下。”
那女子嘴唇微动,伤疤也跟着轻微扯动,只一双眼很漂亮,
“阿丑。”
“啊?”宋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叫阿丑。”
魏蓁娟秀的字落在名册上,墨色勾勒出“阿丑”两个字。
接连五日,宋虞都在进行募兵一事。
五日后,宋虞来到平坦开阔的校场上,矮墙之下一览无余。五色旗随风飞扬,鼓楼高筑,宋虞望着场上东张西望的妇人们。她们的眼中有好奇,有兴奋,也有面无表情的,比如令宋虞印象深刻的阿丑。
或许是外貌的原因,她方圆半里都没有什么人,总之人群离她很远。互相认识的妇人们,便抱团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个场景,让宋虞不由想到了读书时跑操升旗的画面,让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宋虞被赵十一的手下簇拥着来到校场的将台上,底下的妇人都适时地闭了嘴,等待着这位巾帼女将军的发言。宋虞扫了一眼下方的人群,粗粗估摸有五千余人。
宋虞不喜欢像古人一样盘头,费时不说,头皮也扯着痛,她便习惯扎个马尾,一袭戎服当风而立,竟给人说不出的飒爽之感。
宋虞沉默,整个空气也跟着沉默。底下有人面面相觑,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胆子大一点的,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宋虞。
她们原以为,宋虞是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出乎她们意料的是,这个震烁天下的女将军,比她们想象中要貌美。
过了半晌,宋虞才缓缓开口,“募兵之时,你们应该知晓,让你们来,是让你们上战场的。太守府会给你们钱财,让你们供养家小,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刀尖舔血的事情,你们随时,可能在任何一场战争中死去。”
高风自长空吹来,校场的旌旗猎猎,气氛霎时沉重起来,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与好奇。
“好一点的下场,就是你们活了下来,封候拜将。但更多的人,会被敌军的利刃刺穿身体,被敌人的箭矢射得满身是筛,被敌人的刀戟戳到肚破肠流。你们可能被敌人俘虏,割掉耳朵,砍断四肢,挖掉眼珠,折磨至死。怎么死都可能。”
妇人们面色惨白,宋虞光是简单几个字,就勾勒出战场的残酷,她们感到胃里一阵翻涌。
赵十一闻言焦急,她不解,正是缺人之际,宋虞说这些,难道不会把人吓跑吗?
魏蓁披着厚厚的裘衣,寒风中她的身形更加清瘦,她一瞬不眨地盯着高台上的宋虞,神色复杂。
底下一些胆小的妇人已经面露恐惧之色,窃窃私语着想要离开。
宋虞站在台上将这些尽收眼底,她紧接着说道,“如果你们只是为钱而来,那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不值得。我会将荒地平均分给每一户人家,你们想要温饱,大可以回家种田。这只军队,建立的目的,是为了守护临封郡,守护你们的家乡,如果没有必死的决心,那我劝你们早点离开。”
下面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现在,我给你们机会,你们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赵十一站在台下焦急,自己费尽口舌,才募到这五千人,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但是赵十一看懂了宋虞的眼神,她不情愿的让手下让出一条道。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妇人犹豫踌躇,大家不敢动作。直到第一个人畅通无阻地离开,越来越多的人混在人群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演武场。
演武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赵十一心中焦急,她着急地看着宋虞,却见宋虞站在台上面无表情,魏蓁也没有劝说的意思,任由这些人离去。
一炷香后,演武场上走了将近一半的人,只剩下两千左右的人。
而顶着狰狞伤疤的阿丑,早已经在演武场坐下闭目养神,等人离去。
片刻后,宋虞对着剩下的人缓缓开口,
“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我相信你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这是第一支女子部曲,从今天开始,这支部曲就叫骁麟军。我相信,丹青史书上,会留下它的名字。”
将今日募到的两千女兵登记造册后,宋虞才回到太守府,此时天早已经暗下来,街上黑漆漆一片。
宋虞累了一天,着急回床上躺着,却被姚芸拦着,说老夫人要见她。
老夫人的屋里还亮着烛光,黄晕落在窗棂,在寒冷的秋夜竟透露出一丝温馨。宋虞走了进去,便见孟婉跪坐在长案前,案上摆着滴油的烛台,一卷卷竹简堆在案角,其中一卷被摊开,字迹在烛火的映照下清晰可辨。
“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宋虞累得有些站不住,她歪歪扭扭地靠在门柱边,想借力让自己的腿休息一下。
孟婉皱眉,冷冷地瞥了宋虞一眼,瞬间让宋虞的鸡皮疙瘩起来了。神似高中班主任的眼神杀,谁懂。
宋虞几乎是立即挺直了腰板,她乖乖走到案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等待着老夫人的训示。她不睡觉等着她,自然是有事情要说。
孟婉提笔的手停在空中,她盯着宋虞盘着的双腿,没有说话。
但不知为什么,宋虞就是秒懂了,她乖乖地支起身,也学着老夫人一样,双膝并立,跪坐在案前,手也安分地放在膝盖上。
孟婉见状,终于开始落笔,宋虞有些好奇,探头去看,便听见孟婉沧桑的声音响起,
“募兵之事如何?”
宋虞乖乖回答,“已经招募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开始训练。”
孟婉一只手扼袖,另一只手握着悬垂的毛笔,笔走龙蛇,“你会练兵吗?”
这句话把宋虞哽住了,她怎么可能会练兵,不过大概应该和军训差不多吧。
“差不多会?”
孟婉面无表情,“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宋虞瘪着嘴,像一个被老师教训的学生,她还是坦白从宽,
“好吧,我不会。”
孟婉这才停了笔,将一大摞的竹简推到宋虞面前,“这些兵书,熟读。”
说着,又走到内屋,从匣中取出一卷竹简,“这些,是我父亲生前撰写的练兵之法,你也需熟读。”
感情是给宋虞开小灶来着。宋虞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了辅导书,终于不用自己胡乱摸索了。
“半月后,我会抽查。”
宋虞望着小山堆一般的兵书,目瞪口呆,半个月,半年还差不多!
宋虞讪讪地冲老夫人笑,“具体是抽查哪些呢?”
好歹划个考试范围吧。
孟婉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她睨了宋虞一眼,“所有。需要倒背如流。若有一字错误,便罚抄五十遍。”
宋虞觉得自己完了。小兵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起因是背书猝死。
宋虞还在挣扎,“那个,要不,三十遍?”
半个月肯定是背不完的,既然都要抄了,那还是抄少一点好。
孟婉见宋虞还没有开始尝试,就已经在想最坏的结果,而且还讨价还价,更是恨铁不成钢,
“六十遍。再多言,就八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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