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白了赵十一一眼，“你可别造谣啊？没有的事。”宋虞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神秘地说道，“我只是一不小心知道了裴若望的秘密。”

“是何秘密？”魏蓁倒真有些好奇了。

宋虞以牙还牙，她阴阳怪气道，“文郁到时便知道了。”

魏蓁：……

赵十一：……

插科打诨之后，宋虞和赵十一打马去新的校场转了一圈。

临封北部群山拱绕，风泉山便是其中一座。北部山区地势险要，错综复杂，若非及其熟悉临封地形之人，很难发现，这里面还有一处校场。

魏蓁在风泉山腰辟了一处平地，又因地制宜，命人利用山间洞穴，储存粮食和兵器，一应俱全。

宋虞到时，便见校场上女子围成一团，七嘴八舌似乎是在争论些什么。

两人扎进人堆里，宋虞探头探脑张望，便见姚芸手中拿着黑色的戎服，似乎是要分发给这些新兵。

为首的高二娘中气十足地嚷道，“夫人，这戎服也太丑了点，我可不想穿着这样的衣服上战场。”

姚芸涨红脸，捏紧手中的戎服细声说道，“临封的将士们都是这样穿的……”

高二娘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嫌弃地说道，“这戎服一看就是给男子穿的，上衣肥大，裤脚拖地，这也不合身啊。”

姚芸长在深闺里，第一次来运送军需，就被人如此刁难，她此刻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宋虞见状不对，赶忙从人群中走出来，挡在姚芸面前，对众人说道，“闹什么呢！”

众人见到宋虞，都齐齐跪下，“将军。”

宋虞挠了挠头，“都起来，以后见到我有事说事，都不用下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赵十一大喝了一声，“没听见将军说的吗？还不快起来！”

迫于赵十一的淫威，众人都站了起来，高二娘膀大腰粗，她粗着声音说道，“将军，这戎服不合身，而且也太丑了，我们可没法穿。”

宋虞看了眼姚芸，姚芸咬着唇委屈地说道，“这些戎服以前都是给男子穿的，老夫人让我将这批衣服送过来，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说着又泫然欲泣，她别开脸，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

宋虞想了想，一拍脑袋说道，“这样吧，我命人重新做戎服，你们再商量一下，衣服要什么颜色。”

一群女人便围着七嘴八舌地商量，最后她们一致认为，红色最好看。

“出嫁时新娘子都穿红色。”高二娘如是说。

宋虞点点头，“可以，那就红色。”

宋虞似乎比想象中好说话，众人想到之后要穿红色戎服，就兴奋地不行，连带着训练都更有劲。

赵十一将宋虞拉到一边，“宋宋，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重做戎服，这多麻烦，她们的要求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宋虞说道，“行军打仗，合身的衣服穿着最舒适。如今遍地戎服都是黑色，红色在战场上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更有利于指挥。”

赵十一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宋虞竟然想了这么多。

“而且，”宋虞顿了顿，“女人穿上好看的衣服之后，心情会更好，说不定在战场上还能多杀几个敌人呢。”

赵十一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自己穿上锦袍，也会更开心。

解决了戎服的事情，宋虞慢悠悠巡视校场，众人在层叠群山中排列整齐学习阵法，执戟握剑近身搏斗，看得宋虞都有些热血沸腾。然而走到一半，不巧又被她碰见了军队霸凌。

“这世上怎么有人这么丑啊，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就是，平时还对人爱答不理的。”

“你，帮我们把衣服洗了，听到没有。”

宋虞“啧”了一声，看来霸凌的戏码，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都是一直存在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硝烟。

宋虞绕过石头砌的矮墙，就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冲着中间的人恶语相向。

宋虞正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没想到下一刻，女子的衣物纷纷扬扬抛掷在空中，随后散落地一地都是。众人愣在原地，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响起，

“让我洗衣服，还是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话音刚落，宋虞就见这些围作一团的女子们，被一个敏捷的身影撂翻在地，打地鼻青脸肿。须臾之间，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转眼便躺在地上哀嚎。

随着这些人一个个倒下，宋虞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盯着这人脸上的丑陋疤痕，良久没有说话。

那人看见了她，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抿着唇不再说话。

倒在地上的众人看见宋虞身后的赵十一，瞬间变了脸色，开始贼喊捉贼，

“老大，阿丑欺负我们，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赵十一见宋虞黑了脸，她赶忙冲着自己的手下挤眉弄眼，然而她们却没明白赵十一的意思，还在一味喊冤。

“我会替你们做主。”

宋虞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这些人欺辱同袍，罚军杖二十。”

众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受罚。赵十一几乎是立刻就将这些人拖走了，生怕她们再乱说话，惹宋虞生气。

角落只剩下宋虞和阿丑两个人。

宋虞率先开口，“你做的很好。”

阿丑站地笔直，听见宋虞的话之后微愣，她……做得很好？

山林中鸟雀扑棱，惊地树枝颤动。

宋虞又问道，“她们经常这样吗？”

阿丑沉默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嗯。”

“我知道了。”宋虞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宋虞说道，“不管她们如何，你方才也动手打人了。军内斗殴，都要受罚。”

“我甘愿受罚。”阿丑面无表情地说道。

“行，到时候我会让你来领罚。”

说完，宋虞就离开了。

赵十一装模作样打了二十军棍，便将这些人放了，她屁颠屁颠跑到宋虞那边去复命，只见宋虞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让手下的部曲都到校场集合，我有事要说。”

赵十一心道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什么事情啊？”

宋虞瞥了她一眼，“等会儿就知道了。”

不多时，风泉山的校场上便站满了人。赵十一的部曲都是平民百姓，被官府逼得没了办法才跟着赵十一做山贼，因此老弱病少都有，良莠不齐。方才受了二十军杖的人此刻也踉跄地站在队尾。

宋虞背着手，从队首走到队尾，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这只部曲，要精简。”

募兵之初，宋虞便精简人数的想法。赵十一的部曲虽多，足有五千之数，但其中真正能打仗的人或许只有一半不到。经过方才斗殴之事，宋虞意识到，这里面良莠不齐滥竽充数之人太多，必须精简才行。

赵十一一听，立马急了，这些人被精简，岂不是没了生计？她当初答应了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姐妹，不会抛弃她们的。但她心里也明白，宋虞想要的是精兵良将，而不是这些老弱病少。

“宋宋，这些人跟着我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能不能行行好，就别精简了，实在不行，让她们跟着军队后勤也好啊。”赵十一近乎哀求地说道。

宋虞摇了摇头，“行军打仗，事关生死，不能够感情用事。你难道忍心看着这些老弱病小死在战场上吗？”

宋虞招来姚芸，“你来登记，16岁以下，50岁以上，身体有重大残疾的，一律不能编入军队。编好之后，把名册给我。”

姚芸点头，“好。”

赵十一苦着一张脸，“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赵十一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对于无用之人，朝廷和官府一向都是任由其生死的，他们无地无居，最后只能成为最下等的流民。赵十一心中绝望，但乱世之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多余的善心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宋虞看着眼前慌张绝望的老弱病少，转头问姚芸，“城外的荒地还有多少？”

姚芸停下笔，抬头说道，“去岁母亲命人丈量过，有五千亩左右。”

宋虞颔首，“那就将这些荒地分给未造册的百姓。”

赵十一愣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虞，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拥有自己的田地，这对于乱世中的流民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多数人的命运，不过是辗转他乡，横死沟壑。

姚芸欲言又止，她咬着唇，犹豫着开口，“太守大人，城外却有五千亩左右的荒地，但这些荒地，大多都被世族瓜分了……”

众人眼中的光一瞬间有灭了下来。是了，即使有肥沃的荒地，也早就被羡城的大族分去了，又怎么可能落到她们这些外乡人头上。

“他们凭什么分田地？”宋虞不解。

“这……这还能凭什么……”姚芸不知该如何回答宋虞。

宋虞的视线扫过这些即将失去生计的妇人，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翻身上马，片刻后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