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奉安路潇湘巷。
“哎呦我说,沈探长,这什么风给您吹来了?红袖馆儿里的姑娘您随意挑。 ”
一个满脸抹粉的姆妈,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笑脸相迎,她一声翠绿色绣黄花修身旗袍,头发高高的盘起,厚重的粉妆遮盖了脸上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一双眼看人时透着几分聪慧狡黠,在这个巷子里生活的女人只有两种,一个是像她这样的混出资历的姆妈,另一个就是被她调/教着迎接不同男人的年轻姑娘。
闻景跟着沈郁扬出现在这间他原本不该出现的地方,看着这个老女人满是精明又不动声色的像他这面瞥了瞥,笑着打了招呼:“这个哪个少爷?”
闻景尴尬,她是以为自己来这找乐子?
沈郁扬看了眼,瞅着姆妈似笑非笑:“姆妈,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找姑娘的。”
姆妈一听,贼精的眼底露了几分失望,手里水烟袋一甩,嗔怒:“我这里哪来的案子查?你们不玩就别坏我这里的生意,给人知道,还不知以为我这儿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我以后还做不做生意?”
现在这混乱的年头,她立身此地讨口饭,已经是心惊胆战。
“前两天这条巷子里发现一只断手,我们来看看。”
沈郁扬一身浅麻灰西装,领口打着深灰色领带,没有穿着象征海川标志性的探长服,可见是微服查询,姆妈看着他东张西望,又看看闻景,晓得他是沈郁扬带来的帮手,瘪瘪嘴,看他穿的一本正经,全身上下都是值钱货,以为今天捞到一条大鱼,等着大赚一笔,可现在看,屁都不会有。
“我说沈探长,潇湘巷内那么多家长三堂子跟幺二,要是查也轮不到我这儿撒,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先让屋内的姑娘出来,给你们二位消遣消遣,案子什么的,哪天查不是查?”
姆妈说着,一口水烟对着沈郁扬吐出去,脸上笑盈盈,花枝乱颤的脸上藏着几分不死心。
“沈探长,姆妈说到现在口干舌燥,不如你就如了妈妈的愿。”一直沉默的闻景忽然开口,笑眯眯插/进来,姆妈一听登时睁大眼睛,而后高兴的绕到闻景身边晃荡:“你看,还是这位公子懂生活。”
沈郁扬狠狠剜了闻景一眼,他找他来是因为他是闻家人,他要查这个断手案子,可总探长昨天忽然说就是一个下九流去了堂子地,偷鸡摸狗最后被发现,给打死了,让他按着这个来结案,不要花那么多心思。
可他是探长,当初来到海川时,进了警局就是想干出一番事业,即便干不出,每一个案子经他手,他都要认真对待,总探长明显是怕麻烦不想深究,他可不愿。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这个断手背后不是那么简单,所以直觉告诉他不能就这么草草结案,他是瞒着探长继续深入调查,警局里的人他平日里洁身自好惯了,没有什么交心朋友,想在这时候找几个心腹一起来查,也找不到。
他想到了闻景,那天在闻家的家宴上,只匆匆一瞥,他就知道那是白天撞见的人。
闻家在海川城算得上是顶流贵胄,闻景又是第一个发现断手的,拉着他一起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借着由头推到闻家小少爷身上,总探长那么会做人,定不敢为难闻家人。
可现在闻景哪是来办正事的,居然想着寻花问柳?
沈郁扬脸色阴郁,可闻景笑嘻嘻一点不当回事儿,看着他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诺?”
“什么?”沈郁扬被他搞懵了。
"洋角子啊 ,还什么。"闻景白了他一眼,沈郁扬真是纯洁的可怕,这老鸨忽悠半天,不就是想要几个铜板,沈郁扬连这都不懂。
后知后觉,沈郁扬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下,把这个月刚结到的薪水,掏了出来。
姆妈一看,拿在手里:“就一块?”
这鹰头大洋看着是漂亮,可就一块这真是打发叫花子,姆妈憋憋嘴:“我这儿啊,是听说了,前两天有个人死了,不过这一晃下又过去两三天,我这年纪大,记性不大灵光。”
闻景赶紧到:“在拿两个出来。”
沈郁扬惊了,悄声道:“我一共就四块。”
闻景闻言,放心了:“没事儿,再拿两块,不还有一块么?”
沈郁扬看着闻景,痛心疾首,最后为了探得一点消息,又慢悠悠从口袋里摸出两个。
三块大洋,姆妈拿在手里上下撂了几次,掂量一番,面上笑的粉都落了一层,水烟圈吐得更大,眯着眼热情的不得了:“嗨,我这时好时坏的记性,得了,现在想起来了。”
“之前有个叫严六的男人,瘦瘦的,梳着侧分头,一身黑衣,脖子处有个斜刀疤,哎呦,看着真渗人。”姆妈回想着。
闻景跟沈郁扬细细听着她的话。
“他每次来都点春桃,可这连着几天都没来了,我听说死了人,你们看看,这消失的时间点是不是奇了点。”
“哪有那么巧?这里丢了常来的香客,那厢就多个断手。”闻景想着,“不过这手断了,人未必死。”
他们现在不是应该集中火力找一个断手的男人吗?
“我早已打探过,周围没有断手男人,我猜对方已经死了。”只不过尸体还没有找到。
看他砍得伤口,断手后一定大出血,寻常的自我包扎肯定行不通会感染,他一定会去医院,可海川的各大医院包括私人小诊所,他都问过了,根本没有一个断手的男人。
沈郁扬可以肯定,对方已经被害。
姆妈道:“真没想到,一个中庸会落得这田地。”
“中庸?”沈郁扬跟闻景都惊了,中庸没有生殖能力,甚至没有腺体,他哪里来的那方面需求?
"这个,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他每次来点春桃,有一次门没关紧,我从外面路过看到,他只是听春桃弹琵琶,后来春桃说,她们从来不干别的事,只听曲儿。"
这不是中庸是什么?
来这里的男人要么挑小倌儿,要么挑姑娘,小倌儿她这儿没这业务。
“他住哪儿?”
姆妈看着他们,摇摇头,招手道:“桃儿。”
—— ——
几分钟后,他们离开红袖馆。
闻景看着沈郁扬:“现在转道去长街9号弄堂?”
沈郁扬点头,神色凝重,他总觉得这事跟他原先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看着闻景道:“你之前做什么?”
看闻景一点也不害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闻景随意道:“放牛。”
沈郁扬:“... ...”
他听伯父沈廷甫说过,这个闻家二少爷是后找回来的,听说早年流落在外,与现在闻家大公子闻越昇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他身上倒是没有一点飞腾后的骄矜与傲慢,相处起来不觉令人舒心不少。
沈郁扬也是爽快人,既然拉他一起,就已经将他看成朋友。
二人没走几步,迎面忽然撞上一人,准确说是沈郁扬,对方似乎走的很急,沈郁扬被撞得一歪,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那人。
等到站定,还没松口气,脸上就火辣辣的疼:“你想干什么?不要脸。”
一个尖锐的惊颤的女声,贯穿两人耳膜,闻景庆幸自己闪的够快,不然就撞到自己。
沈郁扬被打懵了,冷了两秒后,坚毅的脸上尽显恼怒,不悦道:“你懂不懂礼貌,我是救了你。”
这个窄道,旁边靠着竖起来的竹竿跟几把洋瓦子,要不是他反应速度够快,那些东西倒下来砸到这女人,能把她砸晕。
显然,沈郁扬救了人,对方并未领情。
她看着他怒道:“强词夺理,分明就是你手一挥,才害我被推到。”
“不可理喻。”沈郁扬暴戾的脾气被她引出,气的脸都红了。
对方不带怕的:“你在瞪,我就把你曝光出来,让全海川的人都认识你。”
沈郁扬头一昂,不屑道:“我干的就是为民服务的差事,海川人都认识我那是我的荣幸。”
女人很会抓话角儿,一听,蹙了蹙眉:“你是扫大街的?”
闻景:“... ...”
沈郁扬:“... ...”
僵持几秒,沈郁扬道:“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我今天还有要事,知道这什么地方吗?还是说,你就是住这儿?”
说完他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拉着闻景离开了。
那女子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对着两人背影疯狂大骂,留给她的是一个汽车尾气。
宋婧要气炸了。
她真是出门不利,她是和平报社的新人记者,得知这里前几天有个命案,想单独放一栏报道出来,涨涨人气。
结果就遇到这么个煞星。
汽车走了一段距离,沈郁扬手握方向盘,俊脸还是红通通,闻景看着笑道:“沈大探长遇到劲敌了。”
沈郁扬嗤笑;“算他运气好,不然我一定追责到底。”
正说着,车内忽然涌起一股浓郁的果香,仔细一闻好似是橘子味,又酸又涩还带点甜,只不过这气味来的太突然,闻景被这气味灌入身体,忽有些不适,他看到前方座椅前,沈郁扬动了下脖子,他的后颈处露出一个创可贴样的布条,那逐渐浓厚的橘子香仿佛就是从他身上而来。
自从知道这里的人口结构构造,闻景就明白,这个沈探长是个不折不扣的乾君,他的信香还真如他的人一般,让人想到,
让人有夏天的热烈感,只不过现在他这信香是被气的飚发出来,那贴着的创可贴应该是抑制他体内的信香。
闻景扬眉笑笑,沈郁扬从后视镜中看他,闻景唇上挂着笑,他心头一动,跟着道:“你笑什么?”
看他跟人吵架,他很开心?
闻景一听,笑意更浓,声音都带着几分忍不住的颤腔:“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沈郁扬捏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抿着唇,哼了声。
二人来到长街八号,这里是租赁区,找到严六的住处。
一个高高的围墙中间是两扇对开木门,正打算想着怎么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粗布褂子,手里拎着一串钥匙,走到门前停下,闻景看了道:“请问,你是这里的住户?”
男人瞥了他们一眼:“我是来收租的,上个月来过了,这个租户已经欠了我俩月的租钱没给,晦气。”
闻景心中猜对方就是个包租公,看他那钥匙,心想不用翻墙了,挺好。
沈郁扬与他对视,眼底都有相同想法,相视一笑。
门开后,几人依次进入。
到了二楼,还有一道们,男人敲了几下,没有反应,不由怒道:“不知什么原因,我这几天天天来,他都不在家。”
“他死了。”
沈郁扬淡淡道
男人一听好一会反应过来,然后叹气:“真是晦气。”
钱还没收上来,要是给人知道他租的人死了,那他这房子以后再出租就要压价,带着阴气的房子一般人不爱要。
与房主交谈几句,沈郁扬亮出他是警察局的人,对方便大方让他继续搜寻查看,自己退出去。
屋内除了一个简单的小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床头一个木质衣架,基本没什么其他,看着倒是简洁明了。
闻景走过去看了看,打开柜子,最底层,一摞衣服从上往下看很齐,但是最后一层,他看了看,伸手向里面一伸,掏出一个黑色盒子。
沈郁扬看到惊:“这什么?”
闻景拿着盒子扬了扬,笑:“看看就知道。”
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参谋长致,沈郁扬看到那几个自,瞳孔骤然放大,手随着一抖,闻景眼细的看出不对劲,”这信有什么不对?”
沈郁扬看他一眼,不知怎么他觉得有些心虚,参谋长那几个毛笔字像是一把刀, 他心跳“噗通”骤然加快,闻景催促道:“打开看看。”
沈郁扬看他一眼,点头,拿出信件,刚打开,窗外忽然一个人影,对着里面“砰”的一枪,两人吓得信件掉落,沈郁扬眉峰一紧,跟着出去。
身上没带抢,他跑出去时,那人身手很快,他向前追去,闻景被这一声枪打的魂都落了一半,跟着沈郁扬跑出去。
对方一身黑衣,蒙面,看着沈郁扬忽然冲他极为挑衅的扬个手势,沈郁扬见状气的立刻冲上去,闻景跟在后面只看到他的衣尾,等到跑到前方拐了几圈而,沈郁扬跟黑衣人早已无了踪影。
他忽然停下,感觉哪里不对,严六屋里的信。
等到闻景返回去,那屋里哪还有信,地上有陌生的脚印,很轻很浅,闻景知道,他们被人做局。
长街九号门口,一辆黑色道奇轿车从侧方驶来,平稳的停在巷内。
闻景看到对方后愣了下,那厢车内后座上,端坐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暗绿军装的司令员傅祈。
“上车。”
后窗摇下一半,光线渗进,傅祈面上染上一层浓重阴影,闻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回头看了眼,最终一咬牙拉开车门。
明天继续[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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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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