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厨房里炊烟袅袅，油脂在热锅中跳跃，散发出丝缕香气。
二人各司其职，孟楚做着早饭，余梦则在一旁打着下手，一会儿给孟楚递递这个递递那个。
“你昨日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余梦靠着身后的中岛台，与孟楚说话。
“你猜的果然不错，李可的账户里确实多了一笔来路不明的汇款，数目还不小。”
孟楚一脸了然，她早猜到李可这么轻易就答应出席会议作证，肯定是受人指示，只怕届时证作不成，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孟楚一面听着一面从锅里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吃食，用口呼气吹凉了些，再递到余梦的嘴边。
“待会儿我们出海一趟吧。”
余梦还是承下了这一波投喂，而后轻推孟楚拿着筷子的手：“我和你说正事呢！”
她不明白出海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这个节骨眼上总不至于出海玩儿去吧。
“我找到真正的知情者了。”
此话一出，余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外乎就是这知情者得出海才能找着。
胡丽一下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炊烟的朦胧感笼罩着二人，她竟觉得这一幕既怪异又透着温馨。
温馨是因为两人一举一动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熟稔，这般平常的早晨，似早在她们身上上演了无数次。
怪异的是她竟莫名生出一种两人十分般配的错觉，明明她们二人都是女子……
胡丽抬手抓来抓她的一头乱发，觉得自己定是不够清醒才会胡思乱想。
孟楚瞧见胡丽下楼，主动打起了招呼：“早啊，胡小姐。”
“你们也早。以后咱们就不要小姐小姐的叫了，这多生分，你既是梦梦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咱们互叫名字如何？”
胡丽性子大大咧咧，不过一瞬就被桌上的早饭吸引：“哇，这么多好吃的，说实话，你真不是干厨子的？”
孟楚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中不知如何作答，余梦便用手肘顶了顶她以作提醒。
“……我不是。你随意。”孟楚言简意赅的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
早饭吃完，胡丽提着行李回家去了。孟楚和余梦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一同前往码头。
她们要去的是一个叫乌山岛的地方，岛上的人大都以捕鱼和搬运为生。孟楚要找的人就在岛上。
去往乌山岛的交通工具多为来往的渔船，其余的游艇或海船皆不提供到乌山岛的业务。
孟楚无奈，她不想委屈余梦上满是腥臭味的渔船，只好出钱包下了一艘游船。
游船不大，只有一个开船的船夫与一个干杂活的船员。
“小姑娘，你们到乌山岛去做什么，那岛可小的很，平日除了那些个渔船，都没人乐意去……”船夫跟她们二人闲聊着。
海上风浪大，船只随之上下起伏而颠簸不已。
孟楚站在甲板上，只得一手抓住船身上的栏杆，另一手将余梦护在怀里。
她们与这船夫不过是萍水相逢，没必要把事情和盘托出。
孟楚打着哈哈和那船夫搪塞：“也没什么，我们就是平日里爱吃了些，听说那乌山岛上有一位阿婆会做一种独家秘制烧鱼，特别好吃，便想着过来尝尝鲜，毕竟这季节能吃上的新鲜海鱼可不多啊。”
海风太大刮人耳廓子，她需得跟船夫用喊的。
“你这小姑娘，消息倒是灵通，乌山岛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帽子底下露出余梦那张精致小巧的脸，她没再继续听船夫在讲些什么，只用指尖往孟楚的腰间戳了戳：“怎么哪儿有吃的你都打听得这么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来找人的？”
“工作也要讲究劳逸结合，可不能耽误吃饭。”孟楚一脸理直气壮，丝毫不承认自己是借职务之便过来吃喝玩乐的。
游船抵达乌山岛。
“两位姑娘，可要我这徒弟带你们去那位阿婆家里啊？”船夫指着一旁的船员对孟楚她们说道。
余梦连忙推辞：“不用了，我们正好走走，领略一下这乌山岛的风光，你们二位就在此处等候吧。”
待出了船夫的视线，孟楚就靠着跟人打听寻到了贺林的家，不料却扑了一个空。
问了他家附近的邻居才知，贺林这个点还在海岸边上干着搬运的活儿，要将近傍晚才会回来。
两人又好不容易寻到了他们搬运的海岸边，浅水域搁停了许多渔船，海滩上多是搬运的工人。
孟楚随意找了个人询问：“这位大哥，请问你们这儿有一个叫贺林的人吗？我找他有些事情。”
一听这名字，那人立即朝远处挥手，扯着嗓子喊道：“贺林，这儿有人找你。”
孟楚跟着望过去，一个面目黧黑的男子转过头，投以疑惑的目光。
她见过贺林在职员档案上的照片，与如今大相径庭，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蹉跎成现在的形容憔悴。
“我不想再掺和到那些事里面去了，你们请回吧，跟我耗在这儿也没用。”
听完孟楚的来意，贺林内心仍是毫无波澜，搬起东西接着干活。
“你真想在这小岛上蹉跎一生吗，想想你还瘫在床上的母亲。你若愿意回去作证，我可以帮你正大光明重回盟远。”
孟楚的话让他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心里开始出现动摇，但他还是不敢轻易相信眼前这人，担心到最后又是一场空。
“这样吧，我要是能帮你搬完这一堆东西，你就跟我回去作证如何？”孟楚指着旁边用竹篓装着的一堆海货。
她看出了贺林的犹豫，决定下一剂猛药。
贺林打量着她，分明就是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能干的了这种苦活，他没特意阻拦，就是想让孟楚自己知难而退。
余梦则是担忧不已：“孟楚，你疯了，不知道这什么天气吗，还要下水。”
她观其他的工人皆穿有捕鱼专用的防水服，可即便这般，冬日的海水仍是冰寒彻骨，不免对孟楚草草做的决定有些生气。
孟楚只能将人拉到一旁宽慰着，才勉强说服了余梦。
她褪下外衣让余梦拿着，套上了统一的防水服，加入到海上搬运的行列中去。
贺林原以为她没搬个两趟便会受不住喊累，却没料到不论力气还是速度方面，孟楚都不输于他们这些男子，整个搬运结束后，竟还跟着他们一块儿将搁浅的渔船推回到海中。
孟楚的诚意明晃晃的摆到了眼前，他心中的愧疚愈演愈烈，为的是先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为他打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一个女子。
“孟小姐，我……我愿意回去作证，你……”
孟楚堵住他即将出口的道歉：“你愿意作证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回去收拾收拾，晚些时候随我们回海城。”
即便是在冬季，孟楚还是因为干活生生地沁出了一身汗，身上亦沾满腥臭味。
“这回你开心了，累死累活干半天。”余梦用帕子仔细替她拭去脸上的汗。
孟楚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走，吃饭去，我都快饿死了。”
“饿死活该。起开点儿，你臭死了，别凑我这么近。”余梦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却老实的没将人推开。
两人终是去了那做鱼的阿婆家里。
“小姑娘，你们不是岛上的人吧，竟也能找到我这儿来。”
“是啊，听说您家的鱼可是独家秘制，我们才特地过来尝尝的。”
孟楚的话将阿婆哄得很是开心，她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说起了自己的过往：“我原先在外头，是给大户人家做饭的。这两年呢，也陆续有人过来请我出去给他们做一顿鱼，可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便不想来回折腾……”
阿婆的家处在乌山岛的上坡，地势颇高，院内未建围墙，倒是有一方形木制台子，上边放了一小矮桌，坐在上头，可将乌山岛的海景一览无余。
两人坐于台子之上，吹着海风，耳边的海浪声交织着阿婆家长里短的闲聊声，身心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饭才吃了一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二人赶忙进入屋内避雨。
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却乌云密布。
两人等了又等，等到天都完全暗下了，雨势也丝毫不见小。
此时，送她们过来的船夫找了过来，说今日雨大，行船出海会有危险。
也就是说，今夜她们都得留宿乌山岛了，明日也得看雨势如何才可行船。
余梦眸中不禁染上一丝担忧：“明日便是董事会了，咱们会不会赶不上？”
“不怕，横竖证人都找着了，范若泰跑不了。”
余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担心，孟楚上任后的第一次董事会就缺席，会影响今后她在公司里的信服力。
两人无处可去，便只能借宿于阿婆的家中，好在阿婆也是愿意接纳她们的。
“真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们都是女娃子，睡一屋可以吧。”
阿婆将她们带至一处空房，如今还能有个地儿给她们睡就不错了，哪儿还敢挑剔。
“你去洗个澡再睡吧。”余梦提议道。
孟楚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她也无法忍受自己一身腥臭味。
“你今日出了不少汗，洗了睡舒服些。”
岛上的设施还很原始，并未接通自来水，想洗澡还得自己烧热水。
孟楚去了厨房烧热水，里头有一个能容下一人的木桶，刚好能用来洗澡。
阿婆则搬来被褥，帮着余梦一块儿铺床。
“我看出来了，那孩子把你看得很重要。”
余梦停下手上动作，一时不明白阿婆的话里是何意。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阿婆我也是过来人，只要她能敬你爱你护着你，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余梦望着阿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拿上阿婆准备的换洗衣服去了厨房，只见孟楚身着单衣挽起袖子正往木桶内倒水。
将衣服放置在一旁，余梦伸手碰了碰桶内的水：“嘶，太烫了，再兑点凉水，太烫可不行。”
“没事，烫点好，正好泡澡了。”
“泡什么澡，你是上回发烧没烧够？快点儿洗洗得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余梦方才瞧见孟楚小臂上划有一道血痕，先前她未挽起袖子都没发觉。
“你这怎么受伤的？”余梦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哪呢？”
孟楚自己都没感觉，想来应是下午搬东西时不小心划伤的。
“不碍事，一点小伤口而已，我不沾水就行了。”
伤口并不深，只是看起来有点可怖。
余梦没再说话，拉下孟楚的袖子，拿起一旁的大衣帮她穿上。
“穿衣服做什么，不洗了？”孟楚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的将手塞进袖子里。
“不洗了，明日回家再洗，你手伤了，这周围也都没封好。”
余梦终是忍不住心疼了，孟楚累了一天，她不愿让她再继续折腾下去了。
厨房简陋，窗户都是用油纸糊上的，其中还破了些小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连门也没有，只有一层布帘遮盖。
“可我还臭着呢。”孟楚还是不太乐意就着一身腥臭上床睡觉。
余梦却突然凑近到她脖颈处嗅着：“不臭，我都闻过了，真的。听话，咱们明日回家再洗好不好？”
这仿若哄孩子的语气，让孟楚十分受用。
厨房只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点着，孟楚忽地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余，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