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新过门的大少奶奶就府里到处闲逛,这几天家里上下见惯了大少奶奶四处晃悠的身影,此时见到仍不免侧目。
实在是少年长相太过出色。
身形颀长面容精致,碎发遮住圆润如玉的耳垂,少年的青涩与青年人的稳重成熟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那双无辜的杏眼总是含着笑意,琥珀眼眸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见到人还未开口便先笑意盈盈,看着就温和可亲。
年轻姑娘匆忙瞥一眼便红了脸,连忙挪开视线,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瞄。
年纪大些的就没那么多顾虑,看着少年的眼神充满可惜。
美色谁不爱?如果这个美人还很懂礼貌,给予他们未曾感受过的尊重,谁能忍心拒绝他呢,就算碍于规矩,也会忍不住多说几句。
哪怕后面跟着两个黑脸门神,也不能阻止大姑娘老阿婆对大少奶奶的好感。
这种欢迎无关乎身份利益,只是出于人的本能,很脆弱却也让辞尘受益不少,只言片语就能分析出很多有用信息。
沐家大宅雕梁画栋,庭院深深脊吻高飞,宅子一进连着一进,走在狭长巷道不知不觉就迷了路。
也许是世道不太平的原因,沐家外墙修建得格外高厚,护院就有百来人,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巡查,门一关就是一座堡垒。
外面很难攻破,里面的人想出去也不容易。
辞尘第一次看到充满烟火气的古老大宅,看什么都新奇,抓住人就要问一问,两个门神都不放过。
大城市来的少爷一幅没见识的样子,大家由衷为自家宅院感到自豪,问什么便答什么,本就不是机密,和大少奶奶聊天还能光明正大偷懒,何乐而不为呢。
辞尘也在有意无意的闲聊中加深了对沐家几房的了解。
大家都很开心。
辞尘四处乱逛也没有人过来刻意阻拦,沐家大宅让他逛了个七七八八。
带着俩门神走走停停,“不经意”走到大门口,辞尘迈开长腿准备踏出大门,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门神之一呲出憨厚的笑,“大少奶奶您要出门?”
“嗯,清河镇我还没逛过,想出去看看。”
黑脸汉子一脸为难。
辞尘从善如流问道:“怎么,不方便?”
他笑成一朵喇叭花,整张脸在阳光下好似发光,老张只觉眼睛快要被闪瞎,下意识偏过头。
大管家的原话是:大少奶奶走到哪里你们跟到哪里,不能让他离开你们视线范围,也不要太过拘束他。
这......到底能不能出门,大管家没交代啊。
正踌躇之际远远传来一声吆喝,“大少奶奶您要出门?”
张管事提着长衫下摆一路小跑过来。
辞尘:“有问题?”
到了跟前,张管事冲辞尘拱了拱手,平复气息后笑道:“是这样大少奶奶,我们清河镇有规矩,新嫁娘迎进门的前三个月不能出家门,不然会把福气带出夫家,三个月后夫妻琴瑟和鸣,这个时候会敞开大门宴请宾客,向外人表示新嫁娘已经彻底融入夫家。所以,大少奶奶您看......”
三个月,这不就是书中原身死亡的时间?
也就是说自从原身进了沐家大门就一直没有出去过?
巧合得令人惊心,辞尘无法不在意。
“那回门宴呢?”他问。
各地婚俗虽有不同,不过大多数地区新婚夫妇会在第三天回门,如果新嫁娘前三个月不出门,岂不是连回娘家的权利都没有。
“姑娘嫁过来就是夫家的人,怎么能时时想着回家。”张管事袖着手不以为然,“要是娘家真疼女儿自然会上门看望,夫家不会拒绝。”
但疼爱女儿的人顾及到女儿在夫家的生活,为了不给女儿添麻烦会忍住思念,不轻易去女婿家走动。
这样一来,姑娘在夫家生活如何娘家人一无所知,如果是遇上不好的事恐怕叫天天不应,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在清河镇尤其是大户人家出嫁三个月就死亡的小媳妇数量惊人,要是熬过去新婚前三个月,大概率也能熬过去一辈子。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眼前的少年提起。
辞尘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如果新婚后发现丈夫不好呢?”
三个月时间,足以让期待新生活的新妇枯萎凋零。
“看您这话说的,在家从父在嫁从夫,没有不好的丈夫,只有不够贤惠温柔的妻子,那等在外胡乱编排至亲之人的姑娘从根子上就坏了,没人会娶。”
张管事话锋一转,“当然,您不是女子不用遵守那么多规矩,不过新嫁娘三个月不出门是老祖宗定下来的,为了咱家福气不外泄,您还是先回去吧。”
老张连连点头,巴不得大少奶奶赶紧掉头。
这些天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少奶奶主意正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想法,要是扯东扯西大少奶奶可能不会听,不过他心善待下人们极好,不愿给旁人添麻烦。
还是张管事有办法,老张表示学到了。
辞尘有一百种理由反驳张管事,只要他愿意,可以当场辨得张管事颜面扫地,但他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什么呢,他和他们从根子上就不一样,道理根本讲不通。
自从莫名来到这个时空,以冲喜新娘的身份“嫁”进沐家,辞尘无数次感到不适。
清河镇的天空阴沉沉的,很少有万里晴空的时候,乌云好似无形的压力笼罩在镇子上空,无形的锁链束缚住这里所有人,又沉又重难以挣脱。
那是千百年来世道对女性的压迫,是以“规矩”“礼教”为名对弱者的剥削掠夺。
辞尘生在新华夏,尽管年少无知时差点走上歧路,起码三观正常且健全。
他把自己当过客不在意旁的人和事,一心谋划离开,他在沐家是“大少奶奶”,是“人上人”,就这样待遇仍在沐家长辈的“宽容”“体谅”中感到窒息,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的女性又该是怎样的感受?
辞尘时常听佣人们闲聊,他们说起别人的悲剧一脸麻木,说起自己身上发生的惨事也一脸麻木,仿佛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着,仿佛人活着就是为了经受悲惨和打击。
当所有人将剥削视作理所当然,当受害者将加诸于身的痛苦当做常态,人还是人吗?
辞尘闭了闭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沐家,这个世界,他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辞尘身后,张管事笑容消失,一口唾沫哸在地面,仰着下巴倨傲地斥责门房,“都长点眼色,什么人能进什么人能出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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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礼教锁链(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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