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夕春节二三事

萨珠蹲身请安,容瑶才看见由明厅进了东次间的多尔衮。

萨珠熙花玉善蹲身请安后,退下各司其职去了。

“你倒是兴趣好。”多尔衮依着脚踏,在前檐炕上坐下。

容瑶从坐墩起身,撑腰走到炕前,在炕上的紫檀嵌螺甸石面炕桌的一侧坐下,对着另一侧的多尔衮说:“今日除夕,大家敞开性子玩多好。”

多尔衮微动唇角,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言语。

容瑶见他没有言语,自顾赏看起炕桌上的红梅。

“记得你喜好红梅。”多尔衮看着容瑶,“等开春让人多移些红梅到你院里。”

容瑶笑吟吟,“那先谢过王爷了。”

容瑶起初以为多尔衮来她这儿坐坐就走。前头听萨珠说,往常年多尔衮都是在云英殿守岁的。

没想,多尔衮坐了片刻后,又在炕上就着靠背引枕歇了下去。虽说炕上铺了黑棕狐皮坐褥,也有大白狐皮的披盖,但总归是没有床榻上来的暖和。

“王爷……”容瑶柔声叫道,见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多尔衮轻应了一声。

“王爷今晚不守岁吗?”今晚不去云英殿守岁吗?她还想上了塌睡觉呢。

多尔衮悠悠转醒,“你想守岁?有着身子,今年就罢了吧。”

“我不守岁。”容瑶心下说,她怎么会守岁,她一个一天一半时间都用来同周公约会的人。

多尔衮坐了起来,“那就更衣就寝吧。”

好家伙,这是要在她这里睡了的意思。平日里,多尔衮就多来绿倚堂;不过,逢上节日,还是会去云英殿的。现下,是除夕夜守岁,他不去云英殿。那云英殿的那位心里怕是不会好受?大福晋是永福宫庄妃的族妹,虽说不是亲妹妹,但也都是科尔沁部出身。多尔衮他还想不想,她在这王府的后院清闲地生存下去。

“王爷,今日除夕,按规矩……应该去大福晋那儿守岁。”容瑶这句劝词说得是磕磕绊绊。多尔衮的脾气,她大半年也算是摸的较清了。顺着毛捋,他绝不下人面子;但若违着他的心意,他一身逆骨,犟脾气能把人气死。想是因为他从小就跟着父兄在军营中长大的缘故,做起事来是又蛮又倔。

多尔衮的步伐顿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檐炕上不知好歹的女人。“刚从她那儿过来。”

“我知道。”

多尔衮脸色沉了下来,他心里不痛快了。旁的巴不得他去坐坐,前檐炕上这位偏的将他往外赶。

容瑶也知晓多尔衮心中不快,上前轻拉拉多尔衮箭衣的未翻上的马蹄袖。袖上嵌着玄狐皮,护着腕部,毛茸软滑,容瑶不禁将手又往衣袖里伸了伸。

“别怄气了?”容瑶握住多尔衮的手,笑着同他商量。

多尔衮拿她没有主意,只得在袖里轻掐一下容瑶的葇荑。

“我是怕你一个人孤独,你可到要撵我。”多尔衮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容瑶笑道:“是怕是旁的人说睿亲王宠妾灭妻。”

“谁敢?”

“他们不敢说你,还不敢说我吗?”容瑶神情认真地看向多尔衮。

“有我在,你仍旧成日里在忧虑些什么?”多尔衮想起之前容瑶去了趟宫里和云英殿回来便呆坐少言的模样。

“我想平安地同王爷一起陪孩子长大。”

容瑶眼框蓄满了眼泪,她想陪她的孩子长大。有孕之后,她切实感觉到一个小生命依着她而存在。

多尔衮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样子,“会的。”

多尔衮最后没有留下,去了云英殿同博尔济吉特氏守岁。之后便回到自己的荣润殿处理公务了。

容瑶听了萨珠的通传后,枕着长枕,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白莲也不是圣母,将多尔衮推到别人那里,也非她心之所想。虽然一开始对他就是满心盘算,但是相处下来,不是一丝感情没有的,更何况现在已经怀了他的血脉。但是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规矩繁复的时代,她想安然地生活下去,就必须有所让步和舍得。

次日醒来,已是大年初一。刚晴了两日的天又飘起了小雪。

多尔衮一早入了宫,去给皇上皇后问安。去之前,让达哈苏留话,回来同她用膳。

听得萨珠说,多尔衮已回府,正在荣润殿更衣。容瑶系上白色织锦暗云纹镶毛斗篷,让萨珠扶着,穿过回廊,去荣润殿等着多尔衮。

刚迈进荣润殿的的院子,达哈苏便迎了上来。

达春在容瑶跟前行礼问安,而后道:“王爷在沐浴更衣。奴才这就通传,福晋稍等片刻。”

“不急。”容瑶笑着说道。

达春进了殿内,约摸是传了话,便小跑着出来。

“福晋,王爷请您进去等。”

容瑶“嗯”应了一声,随着达春往殿内走去。

进了荣润殿,多尔衮已沐浴完毕,身着内袍。达哈苏在伺候多尔衮更衣。

容瑶上前,接过达哈苏手中的石青缎绣暗云底纹银鼠皮袷袍,侍候多尔衮穿上。

多尔衮看着正给自己仔细盘着袍扣的,“怎么到我这儿来等?”

容瑶微微向右歪了头,笑说:“难道王爷这里金屋藏娇,怕被我看到?”

多尔衮轻敲了下容瑶的额头,“瞎说。”

容瑶抚了抚自己被敲的额头,调皮道:“王爷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多尔衮拉着容瑶在北侧的的楠木短塌上坐下,“来了,就在荣润殿用膳吧。”

容瑶对明间的萨珠吩咐道:“布膳吧。”

“是。”萨珠应了后,往膳房去了。

膳布好了,容瑶同多尔衮檀木坐墩坐下用膳,一旁是象鼻三足鳅大铜火炉,暖意十足。

多尔衮爱吃奶汁鱼片,一早起了便让萨珠去膳房特意叮嘱备好这道菜。多尔衮一直对饮食很节制,再喜好的吃食也不会在三日内吃两次。

容瑶盛了一碗奶汁鱼片,挑了鱼刺,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笑着接过容瑶手中的彩瓷碗。

“哥哥和嫂嫂真是好兴致。”一个高亮爽朗的声音从屋外响了起来,隔着厚棉挡风门帘也听得真切。

容瑶转身往门口望去,一位身穿月白色云纹花纱袷袍的高瘦男子,掀开棉帘进了屋子里。

“这是多铎,豫亲王。”多尔衮同容瑶介绍道。

容瑶从坐上起身,欠身行礼:“见过豫亲王。”

“该是多铎给嫂子问安。”多铎躬身拱手作揖道。

容瑶礼貌浅笑,旁边的多尔衮伸手扶她坐下。

“萨珠,给豫亲王添副碗筷。”容瑶吩咐道。

多铎也没有拘礼,直接坐下来一同用膳。

多尔衮与多铎是亲兄弟,本就亲,两个人性格也相像,事情也能想到一块去。两个人平日里形影不离,感情十分好。

“怪不得,哥,你今早无论皇兄皇嫂留你用膳,你不留。”多铎笑着揭了多尔衮的底。

多尔衮神情未变,从容地吃着容瑶给他盛的奶汁鱼片。“食不言,寝不语。”

容瑶想起在绿倚堂,她说“食不言”时,多尔衮回道“不必听那些规矩”,不禁笑着撇了多尔衮一眼。

容瑶简单夹了两口,放下了筷子。想着多铎来,幸许是有什么要事想同多尔衮商量。

容瑶刚要开口说自己用好了,就见多尔衮侧过头对她说道:“你且用着,不用管他。”

“真用好了。”容瑶朝着多尔衮笑道,说着起了身。“王爷、豫王爷慢用,妾身先回了。”虽多尔衮交代了两个人之间你我想称,但多铎在,容瑶还是得依规矩称呼。

“萨珠,扶好你主子。”多尔衮对萨珠说道。

容瑶微欠身告辞,出了荣润殿。

回了绿倚堂,玉善已经重布了菜。

“熙花回来说豫亲王来了。奴才想着依福晋的性子,应该是不会留在荣润殿用膳了,便布好了膳食。”玉善站在东次间的紫檀圆木桌前说道。

容瑶“嗯”应了一声,解了颈部的斗篷系带“那就再用些。”她确实在荣润殿没进多少。

“萨珠,大福晋那边从英亲王府回来了吗?”容瑶问萨珠。

萨珠回说:“福晋,大福晋那边儿已经回府了。”

“用完膳,去云英殿吧。”容瑶点了点头说道。

容瑶的身子已经六个月了,走起来已有些费力。慢悠地到了云英殿,其他人已在明间的檀木交椅坐着闲聊。

请了安后,容瑶就坐在椅子上,熬时辰。

多尔衮的这几位福晋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宅斗剧里那种针锋相对、明嘲暗讽的局面,在这儿无丝毫表现。不知是大福晋为人处世有手段还是这睿亲王府中的女人心性寡静?

“怪不得爷天天往绿倚堂跑,李福晋怀着身子,那脸蛋也都看着能掐出水了,当真是个美人儿。”细尖,娇滴滴的嗓音响起。

容瑶暗骂了自己一句,心性寡静个头,这细尖的嗓音都能刮痛耳膜。

博尔济吉特·和吉里。这位满语里名字之意为“美人”,是衍庆宫淑妃博尔济吉特·巴特玛璪同林丹汗的女儿,皇太极的养女。和吉里长得也没辜负她“美人”的名字,就是这脾性惹人生厌。

容瑶不禁腹诽皇太极,为了笼络牵制自己兄弟,连续三年每年给多尔衮和多铎一人许配一个福晋。自己娶了人家的媳妇,还将自己的养女许配给自己的弟弟。这要在现代社会,单论把继女嫁给自己亲弟弟这事,他一定会被骂死。不得不说,清朝初期,这联姻嫁娶也忒乱了。

容瑶看向对面的和吉里,揶揄道:“哪里比得上和吉里姐姐,人如其名,人美心善且慎言。”

这要是换成以往,容瑶便也忍忍不说什么了。可这位美人偏偏每次都找不痛快,上次在膳房,上上次在云英殿,次次如此,得步进步,牙尖嘴利地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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