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劫狱(四)

此刻,另一队人马正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疾驰。

三人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稍稍放慢了速度,辨认着方向,朝圣医庄而去。

慈铃沉默地控马,眼神望向远方。

“神医大人,你还好吧?”司空承策马靠近。

慈铃轻轻“嗯”了一声。

家破人亡的痛楚,从未因时间之久而抚平。重回故地,无异于揭开伤疤。

“前面就是圣医庄了。”她指着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夜色下,只能看到一片高低错落的黑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经年不散的的焦糊气味。

慈铃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虚浮。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曾经熟悉的角落,如今只剩下死寂。

谢堪和司空承默契地分散开,一个巡视,一个则跟在慈铃身后,既是保护,也是给她一点空间。

“人们都说,齐家积善百年才让大郕有了圣医庄,圣医在则民安,此话不假。”谢堪道。

慈铃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一处被烧得只剩半截土墙的角落。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慈铃笑容落寞:“积不积善,最后也被老皇帝一句话贬为庶人,没有天家庇护,老天爷也保不住圣医。”

“你怎么想?大郕不日迎来新帝,趁此机会好好翻案。”

“那是自然。”慈□□中笃定,内心却开始挣扎。那场大火是全庄被贬后来的,纵火犯是齐玉颜,罪名是没救她的丈夫。而被贬的理由呢?宫内宫外,对此闭口不谈,就连菜场上最爱嚼舌根的婆妇都三缄其口。

父亲时任太医院首时,每逢休沐,还常端着医案研究,不敢怠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凭着记忆蹲下身,开始在厚厚的灰烬中翻找。

司空承站在不远处,夜风吹过焦木,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诡异。

“找什么?我帮你。”谢堪道。

慈铃摇了摇头:“谢大人还记得,我与你提过,大火发生时我是如何逃生?”

谢堪:“你说过,躲在水缸里。”

慈铃睨着废墟一角,沉声道:“水缸位置变了。”她半直起身,推测道:“脚下站的地方是我家后院的菜地,那口水缸曾经就放在你眼前这根梁柱前,现在只有深陷的泥土痕迹,而水缸到了门口位置。说明有人来过这里,我方才翻找一番是为了确认还有没有其他痕迹。”

谢堪了然,跟着蹲下身去,扒开漆黑的焦木:“初雪霜冻,会留下许多线索。不过行隐司看守森严,起码近五年没人能擅闯这里,也就说明,我们现在看到的现场,是五年前的现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恍若未觉,只是专注地翻找着。突然,指尖碰到一个硬物。她动作一顿,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土,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玉牌显露出来。

羊脂玉的材质,触手生温。玉牌边缘有不规则的断裂痕迹,慈铃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她认得这玉,是渊献的玉佩。

当年,她躲在水缸里探头往外看,渊献就站在不远处。慈铃依然记得,渊献急跑过来将她救了出去。那时候,她视来人如天神,连他腰间甩动的玉佩都看入了眼。

就在慈铃沉思之际,耳边传来司空承刻意压低有止不住兴奋的声音:“谢大人,神医大人!我抓到个婆子!”

谢堪眼神一厉,快步走到司空承身边。只见他正揪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包着块旧头巾的老婆子。那婆子吓得不轻,怀里紧紧抱着个包袱,嘴里不住地求饶:“哎哟,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老婆子就是个过路的,过路的啊!”

慈铃也快步走了过来,借着光看清那婆子的脸,眉头微微一蹙:“欢喜婆?”

那婆子闻声抬头,老眼瞪得蛮大,像是见了鬼:“你......你是铃丫头?!你真没死啊!”随即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低下头。

“欢喜婆?”司空承疑惑地看向慈铃,“认识的?”

慈铃盯着欢喜婆,眼神复杂:“嗯。圣医庄还在时,她是附近有名的媒婆。我家隔壁的姐姐出嫁,就是她保的媒。”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大火发生前,我还见她来庄里串门。”

谢堪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欢喜婆笼罩:“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来这儿什么?”

“没......没做什么......”欢喜婆眼神躲闪,抱着包袱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前几日在阳城接了桩亲事,正要进城说媒,路过......路过此地......想方便一下。”

“这个时候进城说媒?”谢堪浓眉一挑,“洛京全城封锁,你给谁说媒?”他目光如刀,落在欢喜婆的包袱上,“包袱里是什么?”

“没......没什么......”欢喜婆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司空承一把拎住。

“嘿,不老实是吧?”司空承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小爷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我说!我说!”欢喜婆哭嚎道,“是有人给了钱,让我来这儿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慈铃追问,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就......就是......一块玉。”欢喜婆哆嗦着指向慈铃刚才翻找的方向,“就在那片墙根底下,我刚来就被这位公子抓住了。”

慈铃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半块玉牌。

“谁让你来的?”谢堪的声音如同寒冰。

欢喜婆眼神惊恐地乱瞟,嘴唇哆嗦着,却死死咬住,拼命摇头:“不能说......说了我全家就没命了......”

谢堪眼神一冷,手按在了剑柄上。

慈铃却突然抬手,拦住了谢堪的动作。她看着惊恐的欢喜婆,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调高了声音道:“欢喜婆,谢谢你。”

欢喜婆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声谢从何而来。

“当年春杏姐姐能嫁个好人家,多亏你保媒,否则她也早已命丧此地。”慈铃语气平静,像是在话家常,“你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也没见过我们。”

谢堪和司空承都诧异地看向慈铃。

欢喜婆更是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我走?”

“嗯。”慈铃点点头,指了指路,“趁天还没亮,快走吧。我们身后也有追兵,到时候会连累你。”

欢喜婆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抱着包袱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

“神医大人,你干嘛放她走啊?”司空承急了。

谢堪看着慈铃,眼神深邃。

等欢喜婆跌跌撞撞走远了一段,慈铃动身道:“跟上她。”

三人远远缀在欢喜婆后面。那婆子受了惊吓,跑得慌不择路,竟没往官道上走,而是朝着只有零星几家破败客栈的方向去。

果然,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家悦来客栈后门,刚想拍门时,两个马夫突然出现。

“救人!”慈铃低喝一声。

几乎同时,谢堪和司空承已如猛虎下山般扑到。

战斗结束得极快。两个马夫倒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欢喜婆瘫软在地,吓得屎尿齐流,看着如同煞神般出现的三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铃丫头?铃......女侠、少侠救命!”欢喜婆连滚带爬抱住慈铃的腿。

“现在能说了吗?”慈铃走道,“不管你有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都没命活了。不如从实招来,指使之人是谁,也不至于让你家人枉死。”

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欢喜婆的心理防线。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喊:“我说!我全说!是望月山庄的人,是他们给的钱!让我来找那块玉......说那是他们的人当年不小心掉在圣医庄的东西,很值钱。”

望月山庄?!

谢堪和慈铃瞳孔同时一缩。

“你说的可是真的,望月山庄乃江湖第一名门!”司空承道。

“我说得可都是实话,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当年大火发生时出现的那群人穿的一模一样。”欢喜婆道。

三人对望一眼,“什么人?你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当年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欢喜婆回忆着,“数我跑得快,跑到一半那火烧得半个天都红了......就在那时候,有一队人骑着马,从庄后的山路上飞快地奔过来,他们的衣服就是望月山庄的衣服,他们说的话......我实在记不清了,我躲在石头后面,眼见着几个人进了着火的屋子,没等到人出来,我就昏过去了,醒来后,整个庄子就烧没了。”

司空承掏了个碎银扔给她,道:“快走吧,不该说的别说。”

“好好好!保证不敢!”欢喜婆又急匆匆往远处跑去。

慈铃摊开手掌,将那半块玉牌翻了过来。借着后门门缝里透出的光,她看清了玉牌断裂面下方,靠近边缘处,两个极其细小,却清晰的小字:

望月。

慈铃霍然抬头,看向谢堪:“可这是渊献的东西。”

谢堪顿了顿:“望月山庄与行隐司素有旧怨,且积怨已深。圣医庄大火后,这片废墟一直由行隐司看管,显然楚焰故意在今日撤下人手,特地让我们前来,是料定望月山庄会有动静。若你确认这是渊献的......那说明他曾是山庄长老的亲传弟子,因为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佩戴玉牌。”

司空承倒吸一口凉气,“渊献不是行隐司的十二武神之一吗?如果两家不和,那他.......”

谢堪轻声叹息道:“如果是叛徒,楚焰绝不会留他性命。但据我所知,渊献的确只是被赶下山了而已。”

今日无小问答哦[摸头]

山河无恙,国耻勿忘,纪念七七事变88周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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