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白话说得太糙,林寒嘴巴咕嘟一下,差点被口水呛死。本就提着一口气,此刻一下松懈,康康康的咳嗽个不停,憋得脸都涨红了。
春翻个身,手撑住脑袋盯住林寒,灿金色的眼眸淡漠,看她充满嫌弃。
似乎在说,怎么会这么蠢?
林寒双手捂住嘴,企图降低噪音,春又翻个身,盖在身上的皮子往脸上一拉,不动了。
看着似乎是睡着了。
屋子里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且还是差点杀掉她的人,林寒浑身不自在,她摸索床尾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人。
那张皮子仅能盖住她的半身,一双修长裸露的腿交叠搭在枯黄的稻草上,小腿很长,柔韧且充满力量感,蜜色的肌肤在烛火照耀下似流淌着蜂蜜。
林寒对她呲牙裂嘴,发尾的骨饰滴里当啷地撞在一起发出很小的声音,地下的人动了一下,林寒眼神瞬间警惕,不安地朝后挪动,发觉春没有动静后又放松了身体。
真睡着了啊?
想着她困意上头。
看了一眼外面,也不知现在几时了,但应该很晚了。
刚刚一碗热汤下肚,这里有无手机等现代人娱乐的工具,她放空发呆,渐渐困了,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滑到顶点又瞬间支棱起来,但也不过三五秒又固态萌发跌落,最后实在撑不住这杳杳夜色,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野人,爬上床睡了。
等她呼吸平稳,假装睡熟了的某人才缓慢站起,如猎豹般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脚底犹如装了肉垫缓冲。
她脚步轻缓,走到林寒近前仔细打量她。
发觉她毫无防备,黑瘦的脸上全是疲倦的睡意,像刚生下的小猪猡般单纯,不由得在心底发出嗤笑,“神女?”
老首领刚去世不久,大巫夜观天象,发觉东方紫微星闪烁不定,又观北方星河似有南冲之兆头,说明今年有可能是个灾年。
今年天气就很异常,没有春天,直接从冬天过渡到夏天,此夏极热,热死不少族人,河里的水较往年也多了许多。
除却他们这里距离雪山较近,附近几个部落的河流都干枯不少。
这不是个好兆头。
春氏部依水而居,部落有老者说,如果山上下来的水大,这边就不能再住人,否则有灾祸。
最近天气稍微转凉,春原本打算带人去上游雪山看看,顺便打点猎物回来,她却没去成,被大巫压在这里成亲。
春很烦躁。
她灿金色的眼瞳在林寒身上游移不定。
她并不是很信大巫那一套。
大巫说紫微星降世,神女是唯一能解决灾年的办法。
春很小的时候经历过饥荒年,女人们采集不上食物,男人们外出打猎也一无所获,随时都有人饿死,刚出生的孩子因为喝不上奶水而无法长大,就算是成年的人也会把食物集中起来优先供给孩子饿着肚子,而年长的人会偷偷离开家园,消失在远方。
酷暑和寒冬都得不到她们的消息,或许路上那一堆堆被野兽吃干的荒骨中会留存一点给世人的消息。
是去世的老首领带她们寻找到了新的家园,她们在这里定居,才有了现在的春氏部。
春不知道她是否能做到跟老首领一样好,但她会尽力带领春氏部走向繁荣。
屋外听不到声音,春转身拿起墙边立着的骨刀,从门缝插向外面砍断了栓门的麻绳,这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春打开门,钻出去,站在坡上不动了。
夜风掠过她锋利的眉头,灿金色的眼瞳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阴霾渐渐漫上春的眉间。
“大巫,你们这是做什么?”
春低头看向跪在两旁的祭司,大巫杵着羊头拐杖站在月光下,身上的布条被风吹动,骨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晚你不能离开房间。”
春抿唇,眉间兀然耸起。
“我已经按照您的说法迎娶了新娘不是吗?”
“春。”大巫语气沉沉,“我看见了灾难,大水会冲毁一切,我找尽办法,才看懂老首领留下的东西,她指引我们找到了那个孩子,她是解救一切的办法。”
春眉头锁死,“老首领那不是乱画的吗?”
“春!你不敬老首领?”大巫加重了语气,“她是天神派来的,死后依旧在保护我们!灾难要来了!神女能守护我们!”
大巫张开双臂,阴森的羊头对准月亮,忽然一阵大风起,噼里啪啦的雨点瞬时落下,就像是对应着大巫口中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月光消失,春眼眸晦暗不定,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的愤懑,她坚定说:“老首领选择了我,我会带领族人过上好日子!大巫你不相信我吗?”
“春回去吧。”
“春回去吧!”
“春回去吧!”
大巫和两位祭司同时开口,乌压压的语气盖过了春的声音。
「该死!」
春在心中狠狠骂道,却不敢对大巫她们动粗,郁闷地返回房子。
这下门没有被拴住,但春也不敢再离开了。
她站在地中,看着睡意沉沉缩紧身子的幼小新娘。
新娘又瘦又小,完全不是春喜欢的样子,她喜欢高大健壮的女人,这样的人,往往能活得更久。
春讨厌生离死别,更讨厌弱小。
在丛林中,掉队的往往是弱小的生物,如果不使劲活,当它们掉队的时候,就是成为别人猎物的时候。
林寒缩紧身体,被夜里突袭的寒意冻得睡不安稳。
春冷眼看她像找不到方向的幼兽,终于施舍般的迈开长腿,给快燃尽的火堆添了把柴,屋里气温上升,她也裹着皮子不舒服地躺下了。
夜里的风雨变大,空气变得湿润,寒意渐渐漫上,林寒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眉头紧皱,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晃动,兀得她睁开了眼,天已大亮。
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黑亮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逐渐清醒。
起身看到房子里的火已经熄灭变作了一堆黑灰。
房子里没人,昨夜那个令她感到不适的野人不知道去了哪儿,不在这里,这让她心头松快了几分。
林寒站起身,看到简陋的木门半掩着,她向门口走去试探地打开,发觉门开着,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
这里的房子都建在地下,拾坡而上,薄雾笼罩着村落,门前的路面已经有人走过的痕迹,路边有几滩积水。
林寒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青草和雨水的味道,神经蓦然放松。
“娲。”姒从前面走来,她深棕色的眼眸充满严肃,“食物我已经取得,该启程了。”
“这么快?”林寒惊讶。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尽快把食物运回去。”姒语气沉重:“再不回去,不知道又会饿死多少族人。”
林寒抿紧了唇瓣,心中有一瞬间的荒诞。
上一秒她还在现代,看到餐桌浪费的新闻,下一秒就穿越到了这个缺衣少食的时代。
姒看了眼左右,向她靠近,声音压得极低,“记住你的身份,你就是娲,我们风氏救了你,给了你生命,你要报答我们。”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姒,马给你备好了,我们还派了两个人跟你一起回去,到了顺便把马牵回来。”
“好。”姒脸上又带了笑意,她扭头对跟来的人说:“我和娲说两句话就走。”
“应该的。”高壮的男人脸上出现憨厚的笑意,笑起来跟他给人的压迫感不同,中和了身周酷烈的气息,“姒你不要这么舍不得娲嘛,在我们春氏部,她肯定不会挨饿的,春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相信等明年你们再见,春的新娘一定会变得强壮。”
林寒勉强笑笑,姒低头望她。
因为长久的饥饿,娲看起来不像是成年的女子,大腿甚至还没有她的胳膊粗,黑黑瘦瘦的,个子也堪堪到她的肩膀,春氏部一些乱跑的还未成年的孩子,看起来都比她强壮。
姒记得在河中发现娲的时候,她虽然昏迷,却依旧抱住一根浮木不放手,指甲像鹰爪一般扣进木头里,扳下的时候甚至指节都已僵硬。
要不是大巫发现她还有呼吸,估计会被饥饿的人群当作食物俘虏。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说得话也稀奇古怪,是大巫收留了她。
“姒,你们说完了吗?我们要早点出发,不然要夜宿森林中了。”健在一旁催促。
姒对林寒挤出几分友善来,“明年春天见,大巫和我都会想念你。”
林寒毛骨悚然。
被大巫救了,林寒很感激,却不愿再回想起在风氏部的记忆。
她颤颤巍巍点点头,健大手拍向姒的脊背,“走吧。”
又转头看向林寒说:“对了,今天是集体狩猎的日子,春带队,她们已经在寨门口集合了,你不去送送春吗?”
林寒有片刻茫然,索性也跟上了健和姒的步伐。
寨门口集合起了一队人,有十人,林寒一眼就望到了春,不是她有多么耀眼,而是在一行健壮的男女中,独有她显得比较修长纤细,但那纤细跟林寒相比,就是强壮了。
春背箭,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说:“出发!”
一行人激情四溢地开拔。
姒也顺着放倒的寨门踏上返家的路途。
都送走了,寨子门口多了些许冷清。
路上跟着春打马惊草的同伴挤眉弄眼:“春看见你的新娘了,你怎么不跟她说话?”
春眉眼冷冽地扫过,“闭嘴,湖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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