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非常原始的山脉。
春三月,群山化冰,草木渐绿,山脚下的平原地带已经冒出或长或短的草芽,溪流从远山下来,还带着冬天的寒意。
小动物们远远地听到了冰渣碰撞的哗啦脆响,嗅到了丰沛的水汽,被吸引过来,聚集在这里饮水。
远远地走过来四个青年,他们身材高大、体型健壮,穿着兽皮粗制的大衣,光脚踩在新生的草芽上,合力抬着一个人。
因为化冰,草地近期都是湿漉漉的,他们走来一路留下咕叽咕叽的踩水声。
“要我说,直接把这小子丢掉算了,死沉死沉的,早叫他不要来,非要跟着来,现在倒好了,快死了!”
“他也不容易,辛苦出来一趟不就是想换点儿粮食给他弟弟吗。”
“哼,他弟弟也是个累赘,再看他,一路来已经很照顾他了……族长不该收留他们的,巫更不该让他加入我们。”
“别吵了。”
一道年轻但富含权威的声音响起,直接打断了几人的争执。
是为首的寂青。
寂青长着一张英俊的脸,宽肩窄腰,长手长脚,走起路来十分潇洒,冷着脸的样子颇具威严,因为武力值高又有些神秘孤僻,部落里最皮的兽人都不敢跟他玩笑。
争吵声戛然而止。
这时狼锋想到了巫传授的经验,指着面前那条河流建议道:“不如我们把他放到河里面去清醒清醒,看看能不能刺激他醒过来。”
刚刚想直接把人扔掉的狐云想起了什么,附和道:“对对,大巫说冰冷的河水能唤回人的神志,特别是这种刚化的雪水,效果特别好。”
蝠川也点头附和:“是啊,眼见着黎已经昏迷不醒了,出气多进气少,附近也没有部落巫医,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再不行我们就埋了他吧,不然一直带着他,我们也腾不出手去开路,也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整个部落的迁徙。”
因为交情浅,且黎还是外部落来的,和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导致他们现在很理智。
客观分析,黎先是发烧,再是昏迷,现在已经昏迷两天了,在原始,这就是死亡讯号,换句话说,黎根本没救了,活不了了,该及时放弃了,带在路上只会加重负担。
没有一点好处。
趁现在埋掉还能留个全尸。
当然,他说的埋,绝对不是挖个墓之后再好好生生把死人放进棺材里之后下葬,只是挖个深坑把人放进去填上土,不让死去的同伴被野兽挖出来啃了,这样就行了。
这在原始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行为。
他们三人见寂青虽然面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并没有提反对意见,便知道他大概是默认了。
*
冷,还很沉重。
周黎有了些许意识,他第一时间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潮热,上下眼皮像被强力胶粘在了一起,根本睁不开眼。
随着意识的回归,身体越来越多的不适被发觉,他浑身都发冷,四肢绵软,还感觉到身上越来越重。
怎么回事,有人在给他加被子吗?
他嘟囔道:“重,别加了。”
这仿佛呓语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落到寂青耳里。
男人的手停顿下来,他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诧:“黎说话了。”
“有吗?”
狐云忙着填土,没有仔细听,他现在跟着停下手中的动作,呆愣愣地看着坑里的青年。
“是真的,黎他说话了。”
另外两个兽人,一个兽形是狼,一个兽形是蝙蝠,听力比较灵敏,他们认真听了一会儿,肯定了寂青的说法。
“可他不是死了吗?”
狐云惊疑不定,他没见过死人还会说话的。
狼锋和蝠川没有想太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说明他还没死。”
狼锋开心道:“巫的方法有用,我们把他救活了。”
气氛再一次变得诡异。
“好冷呀!”
这下这幽幽的声音大到所有人都能听清了。
第一次听到死人说话,对于未知的恐惧让狐云如临大敌,他后退两三步,警惕地看着坑里那个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的青年,他开口问道:“黎,你还活着?”
黎是谁?
周黎懵懵懂懂地想着,不会是在叫我吧。
可是,是谁在叫我?他为什么要问我还活着吗?
周黎在脑海中反应了一会儿这些问题,回答道:“我还活着。”
黎还活着!
寂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不像其他兽人一样以为黎侥幸没死,他是确认了青年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才开埋的。
他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黎身上确确实实又重新出现了一股微弱的生机。
这是变故,还是变化?
周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蓝天,天空一碧如洗、干净澄澈,偶有一群飞鸟煽动着翅膀划过,像是那天空的珠串,随着眼睛转动,远方巍峨直入穹顶的雪山也映入眼帘,终年不化的冰川在眼底落下晶莹亮光。
美丽、原始、庄严,生机勃勃,是周黎对这方天地的第一个印象。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对这里产生多大的影响,不知道日后自己将在这里生存、捕猎、打野、耕种、丰收。
他将在这里扎根,也将改变这里。
此时,周黎只想问一句:“这是哪里?”
“这里是红河谷。”
狐云见黎呆呆地盯着天空瞧,还是以前那副样子,于是不再不安,反而居功道:“是我们把你带来这里的,沉死了,都说了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不过没死就好,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他说话语速很快,语言也不是汉语,但周黎意外地听懂了。
以仰视的角度看站在面上的四人,压迫感十足,各个人高马大,肩宽腿长,还都穿着兽皮大衣,他们露在外面的肩腿肌肉线条明显,非常狂野。
特别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眸光锐利,仿佛要洞穿自己。
自己这是……穿越了?
总不可能前一晚还在酒店里安眠,一睁眼就被拐卖到原始部落里了吧。
怎么会穿越呢?
他生活健康如意,没有疾病,没有负累,有赚钱能力,没有意外的话,会快乐自在的过完一生。
压下内心的不安,周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他尝试开口,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要命,只能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我想喝水。”
周黎提出要求,想借机试探下自己的处境,听那个红发青年的话,自己应该是他们的同伴,但同伴之间亦有远近亲疏,红发青年就挺嫌弃自己的。
狐云皱了皱眉,狼锋却没想太多,他走过来把周黎身上的土层拍开,把人直接挖了起来,等人站稳了之后扶着他走到河边,指着泛着冰凌的河水说,豪爽道:“喝吧。”
周黎看着围在河边的一众动物,它们撅着毛绒绒的肥屁股聚众饮水,憨态可掬。
但要他以这样的身体这样喝冰水,就算不考虑传染病,恐怕也是有点不想活了,他虚弱道:“我想喝热水,要是没有热水,烧开后的水也行。”
“烧开后的水?”
狼锋有些傻眼了。
他们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当然更不会随身携带热水。
除了寂青。
只不过寂青从来不和别人共享他的东西,狼锋看向寂青,询问道:“寂青,黎想喝烧开后的水,你愿意让他喝吗?”
周黎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的那个人正是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看穿的那个人,他心脏微微瑟缩,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温声体贴道:“不愿意就算了。”
寂青看着病怏怏的周黎,直觉眼前的人变化很大,尽管都是一样的小心翼翼,但姿态完全不一样了,只有身边这些粗笨的兽人才看不出来。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竹筒,递给狼锋,淡淡道:“拿去吧,给他喝。”
迎着寂青的目光,周黎虚弱地笑了笑,被狼锋扶着走到寂青那边。
竹筒里面的水只能说是温热,还带着淡淡盐味,一口气喝下去十分畅快,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缺能量了,周黎没忍住把水喝完了。
反应过来后周黎有些尴尬,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水都被我喝完了。”
“没事儿。”
寂青目光落在周黎的双唇上,喝了那么水下去,还是有些干。
周黎双眼微眯,神情餍足,他将竹筒捧着递给寂青:“谢谢你。”
寂青接过竹筒,无意中碰到了周黎手背的皮肤,云朵一般的触感。
寂青再一次觉得很奇怪,长年在外的人,好像不该是这样的皮肤。
周黎没多想,喝过水之后就坐到地上休息,安静地听另外四个人闲聊,只在不经意间插嘴,以此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自己果然是穿越了。
这里是兽人大陆,有兽人和亚兽人之分,他们能在兽形和人形间自由转换。
顾名思义,狼锋是狼,蝠川是蝙蝠,狐云就是狐狸。
而寂青,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兽形是什么,他的姓氏来源于他的上一个部落。
兽人也是群居动物,一般几十个兽人群居在一起,集合行动,称为部落。
他们现在就是出自于同一个部落,部落名叫‘丰水’。
丰水部落正处于迁徙路上,他们和野生动物一样逐水草鸟兽而居,春秋两季往返于神树野和南海子之间。
自己和弟弟则是迁徙路上被丰水部落的族长捡回家的,当时正在下小雨,族长去找食物,正巧碰上了两只躲在树荫下瑟瑟发抖的亚兽,顺手把他们捡回部落了。
虽然被幸运地部落容纳了,但每天分配到的食物是有限量的,仅仅够不被饿死,想要吃饱吃好必须自食其力。
原身的弟弟很瘦弱,当原身知道开路者会有奖励后,主动请缨,加入开路小队,给弟弟换肉吃。
原始时代的残忍已经在周黎面前暴露出冰山一角。
不同于后世人类已经能和自然和平相处,在这里,自然是横亘在生存和死亡之间的苦海,稍不注意人类就会被海洋吞噬。
周黎听着他们的闲谈,对这个世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初步认知,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别的不说,冷风一吹,湿透的兽皮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鼻头还隐隐发痒,似乎有感冒的先兆。
在现代得了感冒并不算大事,吃个药就好了,但在原始时代,得了感冒能不能扛过去全看个人身体素质了。
周黎一脸郁闷。
相较于感冒的趋势,身体上的疼痛更加难忍,他们谈论的内容渐渐偏向私人化,周黎注意力涣散,浑身发软。
噗得一声,周黎觉得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寂青已经看了过来:“你怎么兽化了。”
兽化?
周黎脑袋歪了歪,他并不知道头顶悄无声息地冒出一对毛绒耳朵,那对弹软的耳朵还在跟着身体的幅度晃晃晃。
他睁大眼睛,明显搞不清楚状况。
寂青道:“雪豹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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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凶猛的原始食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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