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了,明天见。”
姚窈将换下来的员工制服塞进存物柜里,有气无力地换班的同事告别。
“你也别太拼了,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赚钱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换班的同事是个二胎宝妈,每晚孩子睡了之后才出来干些兼职补贴家用,平时对姚窈多有关心。或许是因为母性大爆发,每次看到清瘦单薄的女孩时总会下意识多关心几句。
姚窈无力地笑笑,她课余时间打三份工不算什么秘密,这家店的老板跟员工都知道。每个人但凡看到她露出疲惫的神情都要感慨两句,说她懂事,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补贴家里。
而且,只有姚窈自己知道,她的身体对于这种程度的连轴转早就已适应或者说是麻木了。之所以看起来这样萎靡不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失恋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姚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分明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清楚跟贺明熠不是一路人,分明早就做好了会分手的准备,分明是自己主动提的分手……
但现在都第七天了,却还是难受得不行。
出店门后深呼吸一口气,她蹲下身给自己的破四手单车开锁,然后往十块钱一晚的日租房骑。
斜挎包里还装着两本复习资料,她只要有空就会瞅两眼。
离期末周已经很近了,姚窈虽然不用担心及格问题,但是必须要将名次保持在专业前20%,这样才能一直领助学金,所以还是有那么一点学业压力的。
今天实在是有点太累了,姚窈想快点回日租房躺下休息会儿,在分岔路口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右拐抄小路了。
巷子里的小路没有路灯,路面你也坑坑洼洼,姚窈不得不一只手掌控单车龙头,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照亮前进的路。
这条路实在是有点黑,就算手机开着照明灯能够照亮的区域也很有限,仿佛所有光源进入这片区域都会被吞噬。
平时胆子大得很的姚窈,忽然觉得后背有点毛毛的,潜意识告诉她应该调头重新往大路上骑,又因为想起一些古老的说法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往前。
“走夜路,大步往前,莫回头。”
有些人害怕的时候会缩成一团以寻求安全感,而有些人害怕或者紧张的时候,却会故意表现得很兴奋来击退恐惧,姚窈是后者。
空无一人的诡异小路上,她开始小声地哼歌给自己打气,又觉得这些苦情歌太没气势,开始用家乡话唱花鼓戏。
姚窈越唱越大声,第二遍时甚至很有兴致地一个人分饰男女,先是轻咳两声刻意压低嗓子唱男声: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咯或……”
唱完男声部分,她已经有点兴奋了,摇头晃脑两下正准备接着唱女声部分,身后忽然响起悠悠的女腔: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咯或……”
无论是曲调还是唱腔都比姚窈现学现卖要标准得多,但她却无心欣赏,甚至因为被吓了一个激灵单车车头开始狂摆,连带着手机灯都左右晃悠了起来。
一下子照亮右边污渍斑驳的墙壁,一下子照亮路边的黑红蓝绿四色垃圾桶。
我什么都没听见!这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路!我刚刚只是分神了才会差点摔跤!
姚窈试图给自己洗脑。
好不容易重新扶稳自行车,姚窈也不再唱什么有的没的了,脚下生风一般往前拼命骑,因为害怕到极致,眼睛开始无意识地飙泪。
她很想扯开嗓子大吼声“救命”,但喉头却像是被一团大棉花塞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些意义不明的音节,呜呜咽咽的。
会不会死?真的要死了吗?死在这里会不会显得过于窝囊啊?她才失恋几天,忽然死掉的前夫哥会不会被人抓走问话……
早知道会因为这种灵异事件死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她就不该跟贺明熠分手。
太多情绪涌上心头,姚窈骑车已经开始不辨岔路了,想往哪儿骑就往哪儿骑,不知道什么时候骑上了一座小桥。
这片位置还有桥吗?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就感觉单车因为打滑不受控制往边上去了,而这座桥的两边,没有护栏!
要命的失重感……
“咚”——姚窈跟单车一起掉进了河里。
浑浊的河水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钻,她被迫喝了很多水。
扑棱了很久过后,因为缺氧跟累,她逐渐没有了力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频率也越来越慢。
要不就算了吧?死了就死了,活着也就这样……
姚窈试着睁开眼睛,想最后看一眼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
真奇怪,明明是深夜,为什么她看到的不是一片黑暗。相反,岸上阳光正好,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她还注意到那里似乎有一个人。
看起来有点像贺明熠?
姚窈费力地用手去够那人的影子,想要再喊一次他的名字。
“贺——明——熠——”
浑身湿透的女孩将头完全探出水面之后,朝着人影大喊出那个压在心底的名字,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姚窈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一家一看就收费就很贵的医院里。
她脑海里警铃大作,完了完了!眼睛一闭一睁估计得脱掉一层皮才能出去!这得花掉多少钱啊!
忽然,姚窈听到开门声,心想应该是收医药费的来了,于是两眼一闭开始装睡。
脚步声在靠近,似乎已经走到了床边。
姚窈感觉自己紧张到呼吸都停止了。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选装睡这么蠢的方式,明明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别说还是这种拙劣的逃避。
姚窈屏住呼吸,努力模仿出睡觉时的绵长呼吸。
呼~~~吸~~~
呼~~~吸~~~
呼~!
一只冰凉的手毫无预兆地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姚窈吓得身体一抖,呼到一半就停住了,差点没忍住睁开眼睛。
只听这人自言自语道:
“眼睫毛抖这么快,是做噩梦了吗?肯定是吓到了吧。”
“要不还是喊医生过来再检查一下吧。”
姚窈顿觉不妙,又是一组深呼吸,然后使出毕生最精湛的演技,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然后逐渐过渡到睁眼。
“这是哪里?你是……谁?!”
因为惊讶,疑问句的最后一个字语调怪异的上扬,显出几分古怪来。
不怪姚窈再也装不下去,因为病房旁边坐着的,正是她那分手了一周的前男友,也是失去意识前拼命喊出名字的那个人。
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再看一眼正主此时脸上堪称复杂的表情,姚窈只恨自己不能真的晕过去。
尴尬。
特别尴尬。
尴尬到姚窈一时想不起来要问医药费花了多少大洋。
尴尬到姚窈一时都没注意到,贺明熠整个人从上打下都跟她记忆里的有着非常大的区别。
“你……在河里飘……游了多久?”贺明熠意识到“飘”这个字或许会给人带来不好的联想,于是赶忙换了种说法。
“啊……”这问题问得姚窈更尴尬了,“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夜吧?”
毕竟摔进去到时候是晚上,看到他的时候天都亮了……
回答完之后,贺明熠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了下去。
姚窈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明白自己哪儿说错了,总不至于是他找了自己整整一|夜吧?
“你怎么会在那里?”
姚窈试探着问道。那一块是老房区甚至可以叫贫民区,不然也不至于连个灯都没有。以贺明熠的身份,应该是不会出现在那里的。
贺明熠沉默了一瞬,然后没好气道:“我在那里钓鱼。”
“哦……”
对话就此结束,姚窈仰面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用力嗅闻两口高级疗养院的空气,然后掀开被子准备拔针走人。
她不想做那种跟前男友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人。
“住手!”贺明熠目眦欲裂,扑上来抓住姚窈的手,阻止她拔针的动作。
但是针头已经松动了,鲜血顿时从针眼往外涌出,沿着女孩纤细的手指滴落,斑斑点点的印记在医院洁白的被套跟地板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贺明熠像是被那血烫到了一样,手连忙缩了回去,呼吸粗重地盯着伤口,在强烈色差的刺激下双目通红。
姚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撇了撇嘴角,无所谓地把针头完全拔|出来,然后在床头抽出来一大堆纸摁住自己的伤口。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大概摁个一两分钟就不会再出血了。
贺明熠已经回过神来了,赶忙按下床头铃呼叫护士。
一位优雅的护士小姐姐闻声赶来,看到单间病房里的VIP病人不仅自己拔了针,还弄得满床都是血,就连地上都有沾了血的纸巾,她被这一幕刺激得发出尖锐暴鸣声。
姚窈拔针后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终于显出一些内疚。
她总是这样,容易跟和自己一样辛苦讨生活的人共情。
拔针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此刻看到护士小姐姐慌忙收拾,一副害怕挨骂的样子。
姚窈忽然觉得挺内疚的。
如果就这样走了,她会不会被领导扣钱?
姚窈无力地跌坐回床上,真想给自己鼓个掌!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极品圣母!自己都倒霉成这样了!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莫名其妙摔到河里,又莫名其妙到了这么贵的医院,还莫名其妙在前男友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甚至,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丑在后面等着她,因为姚窈不确定自己的余额,够不够支付住院的医疗费。
她那辆破单车应该也掉到河里面了,还得重新买,又是一笔开支。
姚窈嗤笑一声,又恢复成了一开始那种冷漠的神情,起身就想走。
身后却响起贺明熠冷到能够掉冰碴子的声音:“你这是一次没有死成,准备换个地方再来一遍是吗?”
开文大吉[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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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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