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幻悬浮在空中,灵魂和身体在月光下交错,缓缓分离。
接连交错的雷电打落在四周的山体,茂密的树林倒下一片,落到江水中惊起风浪。
幽陵站在离千幻不远处,面色深沉,抬头望天的眸子里是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凝聚比天空中闪烁交织的雷电还要黑暗的风暴。
闪电微弱的闪了两下,天边雷声如啸,气势如虹的向幽陵冲来。见幽陵不躲不避,最终的雷劫瞬间消散,如同雨滴轻打在幽陵脚侧。
莫名的有股委屈的意味。微弱的闪电在幽陵脚边跳跃,又飞速消亡。
修长的手紧握成拳,注视着脚边消失的闪电,幽陵将目光转到千幻身上。
红影在躯壳中明灭,逐渐凝聚,轮廓还很模糊,但是幽陵一眼就认出,那是千幻的灵魂体。
袅娜的纤影时隔千年终于再次出现在真是的世界,他的眼中,不是梦境,亦不是虚无的幻境。
血红色衣裙翻飞,嚣张又明艳,刺痛寒眸,烙于心间的红色。
她渡劫那天,也是一袭灼目红衣。
不,她总是穿着红衣,渡劫那天的红衣也只平常所穿。
唯一不同的是,红衣被鲜血浸染,在血泊中格外刺眼。
今日的雷劫并不强烈,也许只是试探,也许是因为幽陵在。
夜空中雷云翻滚,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在警示着什么,大小声明灭起伏,像放狠话又底气不足的模样。
幽陵眼底闪过暗色,凝视着的夜色,仿佛在透过黑暗注视着隐藏在背后降下雷劫的人。
漆黑的眸子中冰冷几乎要凝为实质,陷入最深沉的黑暗。
天空中半边雷云翻涌风雨欲来,半边月华宁静,银辉轻洒落。就像两个世界连接在一起,诡异中潜藏着对峙。
月华无尽地被灵魂所吸收,身体对千幻的排斥越来越强。千幻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冰凉的佛珠,还有手腕上蓝色的印记。
【身体还给你了。】
红色倩影冲破身体的束缚,如火焰般直冲云霄。无数朵火莲在空中点点绽开,如同黄泉岸边盛放的曼珠沙华。万千齐放于黑色的夜幕之中,朵朵灿火甚至掩盖雷云的暗紫,月华银辉的光芒。
云海中翻腾着的电闪雷鸣,光芒和声音皆是暗淡喑哑,只有火焰燃烧的绚烂美丽。喧嚣吵闹的雷声停歇,静谧的黑夜中火莲绽放,忽然从遥远大地上传来阵阵狼嚎。
悠远而绵长的叫声于黑夜中同火莲的盛开相呼应,整个人间狼嚎声响彻夜空。千千万万只狼同时天空中引颈长嚎,无数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啸声冲天。
千幻赤足落在幽陵面前,莹白的脚踝落在褐色的地板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火红的衣裙在风中摇曳如画,勾勒出窈窕身姿,长袖飘飘若仙,凝白如脂的肌肤在夜色中格外明显,颜色几乎要和手腕的佛珠融为一体。烈焰与白雪的交织,完美的融合在一人身上。
三千青丝披散于背后,飘摇若瀑。随着微凉的夜风,一小缕发丝轻扬,落在若削成的细肩上,发梢轻点精致的莹白锁骨,如风雪墨枝之景。
朱红的唇瓣微张,嘴角永远勾着一抹浅淡弧度,似笑非笑。
幽陵目光向上与之对视,墨眸中深沉暗色。
血色的瞳孔中的倒映着幽陵的身影,眼尾平滑上翘,狭长的凤眸中晕染着浅笑,却不达眼底。
江上清风徐来,黑与红的衣袍翻飞,久久对视凝望中寂静安宁,缭绕在画舫四周的白雾散去。
原主‘千幻’缓缓站起,看到如画的红与黑。
千幻红衣张扬,美目流转间慵懒而又危险;幽陵身着黑衣清冷,寒眸深邃中暗含温柔。一同站在江上画舫,近在咫尺间却I两相凝望不语,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的存在。
‘千幻’心中感叹,好一副人间盛景,恐怕任何人与他们站在一起都会失了颜色。
千幻听到声响,率先将目光挪到‘千幻’身上。
挑挑眉,漫不经心道:“你的身体,完璧归赵。”
‘千幻’点点头,神色犹豫,似是想问些什么,后又敛去眼中的情绪,叹了口气笑道:“我就不打扰两位了,请允我先行离去。”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问的。
千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漫不经心扫过她:“请便。”
‘千幻’走出老远才吐出一口浊气,轻按心脏还砰砰直跳,那双漫不经心的血眸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一定是位强大的上界尊者吧,也多亏了她,才捡回一条小命。
‘千幻’很有自知之明,从选为祭品开始,心中对于家人的情分就断裂了。蝼蚁尚且偷生,她当然也并不想死。
可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诸多修士,又是她的亲人。她甚至连反抗的的能力的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
本想既然被选作‘祭品’,那就算是报答生养之恩了,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
现在千家的覆灭,只剩她一人,或许,她该换个名字归隐山林了。远离修士的纷争,做个普通人,生老病死。
突然间,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好劈在两人中间。
画舫从中间裂开,断裂的木板飞散开来,落到湖中。紧接着,又是接连几道雷,劈向画舫。
银白的闪电在画舫上划过,瞬间燃起火花,转眼间画舫在江上燃起熊熊大火,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
幽陵的身影在火焰穿过,在画舫散架前一刻从中跃出。
悬浮在空中,脚尖轻点水面,幽陵落到岸边,静静伫立着看向江上残缺燃烧着的木板。火焰烟势逐渐减弱,火星在江水的波动下终于熄灭成灰。
幽陵环视四周,没有千幻的身影。
天上的雷云散去,恢复成正常的黑夜。月亮高挂,银辉轻洒在江面上,飘散着灰烬和白色烟雾。
幽陵眼中的暗色愈加深沉,以他为中心周围魔气翻涌,即便他克制住自己,岸上的野草也全都枯萎失去生机。
一道魔纹出现在幽陵脸上,浅灰色的纹路逐渐化作深灰色,这是入魔更深的表现。而且,只有因巨大的心境转折入魔者才会出现魔纹,也称心魔。
平日里魔纹都是隐藏着的,只有心境再次剧烈变化时才会显露出来。
绝大多数情况下,因心境波折入魔之人,最后都会走入绝境。生心魔者,若无法根除,心魔便是一颗不定时蓄力炸.弹,积压的时间越是长久,点燃之后杀伤力越是大。
每一次魔纹的显现,就会重现入魔的场景,让入魔者再次经历当初的锥心之痛。
幽陵入魔,是因为一次雷劫,千幻的雷劫。
那也是一个黑暗的夜晚,没有任何光线的夜晚,黑的可怕。幽陵原本在等千幻的,他们约好了见面。
幽陵以前不叫幽陵,他不属于六界不入轮回,但是他担任着神职。
曾经,他叫时陵,是九霄上司法殿的主人。
司法天神掌管着法则,其中包括降下雷劫,所以人人都敬畏着他。五界之中也有许多流言,有一则传闻是‘时陵是由天道亲自培养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天域,那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各路神魔所追求珍宝,他想要就会有;不需要刻意修炼,修为就已经碾压众神。
从一个懵懂粉嫩团子起,他就生活在冷清的天域中,接受天道的教导。
大道无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向小时陵灌输的理念,便是无心无情作为‘法则’去衡量万事万物。
天道威严和时陵并不亲近,只是偶尔的给他灌输观念,留给他各类书卷和教他掌控‘时空幻镜’的能力,让他作为旁观者去看尽人间百态。
天宫清冷,白茫茫的一片,连盆花儿都没有,也没有能和时陵聊天的生物存在。他只好每日看镜中呈现的世界。
时陵不懂,为什么镜子里那些孩童会在摔跤时痛哭不止,为什么会在被父母拿着糖哄几句又会笑,会因为不能吃过多甜食而闹......
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多的情绪?
小时候时陵也摔倒过,膝盖擦破了皮,血丝都溢出来,也有细密的疼痛感。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时陵平静的撑着地站起来然后给自己施个恢复术,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有任何值得哭的地方。
学着镜中的场景,一个人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时陵吃着饭菜,看着镜中的一群人做了一大桌菜却都热切的在聊天。
看得多了,幽陵还是不明白那些哭闹的情绪,但是他明白,其他人之间都有各种关系存在,或是家人,或是朋友,或是仇人,或是对手......
而他,没有这些关系。
天道没有实体。
在天宫中,只有他一个人。
从粉嫩团子,到清冷少年,只有他一个人。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别人的生活,这就是他的生活。
日复一日。
没有爱好,没有娱乐。
时陵不觉得枯燥和乏味,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有趣和欢乐的。
还只是少年,心就如止水般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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