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斐原以为孙舒意多少会有些抗拒,见她一言不发乖乖坐上轮椅,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医院里人来人往,背景音嘈杂。
孙舒意听见闵斐在她的耳边轻声叮嘱:“待会儿可能会有人认出我们,如果听见别人喊你的名字,不要扭头,看到镜头也不要下意识盯着瞧。”
闵斐刻意压低的声音微哑,吐息间带出的热气寸寸拂过耳廓。
孙舒意那颗原本像是被泡得在中药罐子里的心又带上些酸麻。
见这人看着前方的虚空发呆,闵斐十分顺手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看什么呢?我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孙舒意一个激灵,彻底回神。
其实不痛,就是有点被吓到。
听到闵斐最后一句有些凶巴巴的话,她觉得比起演员,闵斐也挺适合当老师的。
孙舒意捂着脑门,扭过身子抬头看她,概括了一下她刚才说的话,“不要乱看,听见别人喊我就当没听见。”
视线落在孙舒意的头顶,闵斐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蹙起。
明明在露营基地和车上的时候,这人叽叽喳喳那么多话,跟麻雀似的。
她刚才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她的气场和状态全都不对劲了。
闵斐下意识以为转变的根源在于,这是她失忆后头一回面对这么多人,难免会有些害怕。
她安抚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拍,就算发到网上被人议论一番,过两天也会风平浪静,你不用太紧张。”
“嗯。”
连回应声都很沉闷。
医生检查伤口,见孙舒意脚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洇透了,闵斐的眼神有些严肃,“怎么又这么多血?”
刚才撒了药粉之后明明看上去像是止住了。
孙舒意沉默一瞬,说道:“可能是因为刚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
“伤口挺深的,要缝两针,保险起见,破伤风也需要打。”医生补充道,“但是只缝两针的话,不打麻药哦。”
孙舒意一听这话,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
刚才的愧疚和难过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了几秒,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生……生缝吗?我想打麻药。”
她双手合十,嘴很甜地说道:“医生姐姐,拜托给我打麻药吧。”
听她张口就喊人姐姐,闵斐的视线垂下来,扫了她一眼。
孙舒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全神贯注地看着医生,湿漉漉的眼睛中带着点哀求。
医生多见不怪,解释道:“打麻药要捱针,也很疼,所以缝一两针都不打麻药,忍一忍就过去了。”
孙舒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抱希望地胡言乱语道:“那可以多缝几针,然后给我打麻药吗?”
原本严肃的医生也笑了,“很快就好。”
说罢,她将单子递给闵斐,“先带她去隔壁处理伤口缝针。”
孙舒意彻底绝望,刚才还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肩膀彻底塌了下来,好像很命苦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她们三人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路人虽然没有上前打扰,但有人跟在她们后面,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
“小斐,你带她去缝针,我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打电话,联系一下公关部。”
苏芮安朝着人少的走廊另一头走去,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公关提前做好准备。
孙舒意和闵斐最近传婚变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只是私下被拍到出行还好说,偏偏是在医院这种比较敏感的地方。
几个小时之后,恐怕是各种版本的故事满天飞,各方资本势力又在各种引导,必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处理室大门有一块是透明的,房间里面又没有帘子,总是有一些人不经意“路过”,顺便再往里面瞟上两眼。
闵斐刚想站到门口去挡住,就被孙舒意拽住了衣角。
孙舒意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
见闵斐要走,她下意识攥住了她的一点点衣角。
她仔细瞧着闵斐的眼神,见她不抗拒,便动了动指头,手又往上挪了一寸,这才彻底放心。
闵斐一低头,就看见了孙舒意那双含着水波的眸子。
孙舒意看向自己的这个眼神,让她想起了孙球球刚来她们家的时候。
流浪了很久,害怕再次被抛弃。
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闵斐无奈,只好往她的方向更加靠近一步,替她挡住众人视线。
二人虽然没有沟通,但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孙舒意冲着闵斐笑了笑,眼睛弯弯,饱满的卧蚕很漂亮。
医生认出了她们,也有意调整了方向,替孙舒意挡了挡,确保她的伤口不会被拍到。
医生戴上手套,解开了孙舒意脚上的纱布。
孙舒意的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眼眸中尽是恳求,“医生,能不能轻点,快点,趁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缝好。”
伤口需要再次消毒,医生的手可比闵斐重多了,痛感比之前剧烈很多。
闵斐就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孙舒意下意识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身前,想要逃避和寻找安全感。
由于孙舒意坐的位置比较高,她的额头正好抵在闵斐的胸前。
闵斐彻底僵住了,医生还在对面,她没有去推孙舒意,而是手从她的背后换过去,轻轻掰了掰她的肩膀。
她脸颊微微发烫,低头,咬牙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孙舒意,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冒犯吗?”
孙舒意的神经高度紧绷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听不到她的话。
她呜呜咽咽地问闵斐:“开始了吗?准备开始缝针了吗?现在还在消毒吗?为什么我现在就觉得好痛?”
又过了一会儿,孙舒意明白了一件事——
人在承受着剧烈疼痛的时候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感受到孙舒意环着自己的手猛然收紧,感受到怀里的人开始浑身颤栗。
闵斐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指一顿,抬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医生的手又稳又快,脚上的伤口很快就处理好。
但是痛苦绵延不绝,孙舒意所感受到的痛意丝毫不减。
孙舒意不动,闵斐也不动。
直到医生开口道:“好了,注意这几天不要碰水,要忌口,走路也注意一点,不要压到伤口。”
闵斐的手摸上孙舒意的后颈,摸到一手的汗,但她还是毫不客气地握着她的后颈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拎了出来。
孙舒意的眼中含着泪花,睫毛轻轻翕动着,泪珠就砸了下来。
见闵斐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她下意识扬起了下巴。
然而……并没有人给她擦眼泪。
只有一张纸巾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孙舒意拿起了纸巾,擦掉眼角的泪花,倒不是她多爱哭,疼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克制住生理性的眼泪。
闵斐正在背对着她和医生沟通。
尽管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凭借着这几天和她的相处,孙舒意几乎可以立刻断定闵斐恼了。
闵斐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
孙舒意努力转动着晕晕乎乎的脑袋,费劲地想。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刚才抱着闵斐时,鼻尖软绵绵的触感。
虽然她穿越过来之前都已经本科毕业了,可是她之前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和别人有过暧昧的肢体接触。
虽然她现在已婚,这具身体甚至已经和闵斐做过,可是她的灵魂依旧是青涩懵懂的。
孙舒意的脸开始发烫,视线也逐渐飘忽起来。
在闵斐走过来推她的轮椅时,她小声说道:“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闵斐听没听见,总之是没有给她回应。
苏芮安打完电话之后没有去诊室,而是直接在接种疫苗的地方等她们。
闵斐问她:“怎么样?”
“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
相比于不打麻药缝针而言,接种破伤风疫苗可以被形容为虫叮。
接种完毕之后还需要在观察区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离开。
闵斐在手机上处理工作,孙舒意的手摁着抵住针眼的棉花,藏在被刻意压低的帽檐下的眸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
对面一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极为明显,孙舒意不由朝那个方向看去。
女孩对她眨了眨眼,孙舒意下意识想要对她笑,可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维持高冷的人设,于是便抿唇挪开了视线。
好在没过多久,那个女孩便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苏芮安开车,但这次闵斐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时不时和苏芮安聊两句工作上的事情。
快到露营基地时,孙舒意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是公众人物,按理说社交面也应该比较广,可是她穿越过来的这几天内,主动给她发消息的“陌生人”却没有一个。
严谨一点来说,这位备注为“汪助理”的人是第一个。
「舒意姐,我刚才打疫苗的时候看见你了,你的脚怎么受伤啦?最近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吧?」
「刚才本来想和你打招呼,但看到闵斐老师在你身边,想到你说那件事要瞒着她,就没喊你。」
「下周老时间记得来复诊哦。」
孙舒意把那三条消息看了好几遍,依旧是一头雾水。
汪助理是什么助理?
什么事情是要瞒着闵斐?
她又要去复查什么?
她和这位汪助理的聊天记录之前似乎被她清理过。
聊天页面只躺着这孤零零的三条消息。
她点进汪助理的朋友圈,对方似乎是一个很喜欢分享生活的人。
基本上每天都会发,而且没有设置可见范围。
由于之前苏芮安和闵斐停车去了一趟超市。
孙舒意聚精会神寻找有关汪助理职业的蛛丝马迹,没有注意到车子这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
直到靠近她那边的车窗玻璃被闵斐敲响。
孙舒意扭头,隔着落下一半的玻璃,猝不及防和抱着小满的闵斐对上视线。
孙舒意脑子里全是那位助理说的——要瞒着闵斐。
她手上的动作快于思考的速度,一气呵成地锁屏,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里。
就好像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闵斐的视线跟随着她的动作,最后落在了她的口袋上。
孙舒意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动作实在有些激烈过头了。
她启唇,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小满在,她从闵斐的怀里下来,替孙舒意打开了车门。
小朋友像模像样地朝着孙舒意伸出了手,笑容甜甜,嘴也很甜,“小意公主请下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