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不要再胡闹了,其他的就算了,先坐下来跟家人好好吃这顿饭,等会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简程史的耐心消耗殆尽,一改之前的温润劝诫,对简舒殊疾言厉色起来。
对于这个越来越不服管教、行事作风也越来越离经叛道的女儿,简程史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不知从何时起就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感。
从前他只是觉得女儿从小不怎么在自己身边,跟自己相处的少,所以对自己没有对寻常父亲那样的亲近,这情有可原。
当年他突然丧妻,悲痛欲绝,工作性质又无法拥有太多自由时间陪伴孩子,因此才同意她外公外婆将她带走,他一直觉得女儿是能理解他的。
但自从这次住院醒来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有股不详的预感,感觉自己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被推得越来越远。
……明明他已经努力做到了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为什么还是处理不好父女之间以及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
到底为什么菡菡就是不能理解一下他的难处,重组家庭想要家庭和睦真的就这么困难吗?
简程史内心的苦闷挣扎简舒殊并不清楚,若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惑,也只会觉得可笑至极。
她知道他们今天这出肯定是又有什么“冠名堂皇”的理由来要求自己了,无利不起早,若不是对她别有所求,又怎么会突然记起她来,毕竟他每次她在的时候,对他们来说都会很“败兴”。
她倒是想听听他们这次又有什么“正事”想跟她商讨的。
因为对接下来的事有心理准备,简舒殊坦然地在简程史旁边的空位上落坐,也只有这个位置还有把椅子,她的另一边是简文和她的儿子,被两个长辈夹击的位置,压迫感十足,显然也是他们刻意安排好的。
“吃饭就免了,没胃口,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我等会还有事。”
她姿态怡然,掌握了主动权。
简文见她坐下,倒一改往日对她的挖苦,殷勤地给她夹菜,“哎呀,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吃了饭再说,今天可是你奶奶的生日,你……”
简舒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冷目光让简文夹菜的动作都迟疑了。
她这个侄女什么时候气场变得这么凌厉了,以前虽然也是清清冷冷的,但没这次见面感受的难对付,直视她的眼睛莫名有种压迫感。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性子温吞的小丫头片子,以往每次不是任他们予取予求,一定是她昨天没睡好,出现了错觉。
简文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简舒殊扫了一眼简文和她身旁的儿子林子俊。
林子俊从小就是一个情绪外化,藏不住心事的人,
从她进来时起,林子俊就表现出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见她来了之后更是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神情。
显然,这场戏,他们在她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从她这里拿去的筹码,而且是为林子俊拿的。
所有人都在做着客套的表面功夫,只有林子俊毫无耐心,“妈,跟她废那么多话干嘛,直接说得了,好早点办理过户……你捏我干什么,刚才外婆和舅舅不是都说好了吗,把简舒殊大学城附近的那套房子给我,我还想这周办完带我女朋友过去住呢!”
林子俊去年考上的大学,成绩不理想,上的一所民办专科大学,据说刚住校一周就跟室友闹翻了,要出去租房住。
京市的房子哪里是那么好找的,价格负担得起的老破小林子俊看不上,看得上的高档小区房价林家付不起,最后还是简程史这个做舅舅的拖关系找到了一个跟人合租的小套房,经济住宅,离他的学校也不算近,但剩在设施齐全,交通方便,林子俊勉强满意,就是月租也要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
林家只是普通工薪家庭,简文嫁人后当了很多年的家庭主妇,近些年才让简程史帮忙找了一个老家那边大学后勤的清闲工作。
而林子俊的父亲干了十几年也是最近才在公司混上了领导层,两人的资薪加起来在老家那边的城市也能过得滋润,只是林子俊的高物欲并非这样的家庭能够完全负担得起,仅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就用去了一半的家庭收入,再加上这额外的房租支付,就显得拮据起来。
简舒殊不清楚这部分房租简程史有没有帮忙垫付过,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大方地帮助自家人了。
几个月前林子俊谈恋爱了,据说谈的是位富家小姐,家里很有钱,林子俊掏空心思才跟人谈上恋爱,最近在琢磨着怎么跟女朋友同居。
然而他现在跟人合租的房子不方便同居,而且怕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觉得他租房住廉价跑了。
简文从小溺爱林子俊,有任何要求都会尽力满足,自己办不到的,少不得回娘家央求哥哥帮忙。
而简程史从小被当做长子长孙培养,典型的奉献型人格,惯来是竭尽所能帮助自家人,甚至可以做到掏空自家补贴妹妹妹夫一家。
林子俊闹着要在京市买房,简文没办法找上自家哥哥,然而简程史收入再高,也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而且这些年没少拿钱补贴所谓的家用,支撑简方芳母女和简文一家的高消费,实际存款并不多,负担生活开支可以,想在京市买房无异于要掏空家产。
就算简程史愿意为自己外甥做到这个地步,简方芳母女也不可能看着他真的把钱往外掏,于是她们共同谋划,把主意打到了简舒殊身上。
她们确实都看不惯简舒殊,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个好母亲,为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不仅仅是银行存款,房子公司就有好几家。
简文赶紧回头安抚脾气暴躁的儿子,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不要着急,那房子迟早是你的,听你舅舅的……”
她声音再低,简舒殊就坐旁边,自然都听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她荒谬轻蔑地冷笑一声。
听舅舅的……
也是,她们的观念里总觉得男人是天,父也是子的天,所以只要简程史夸口答应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根本没想过,房子是她的,她会有不答应交出去的可能。
前世她继母继妹在她出嫁前夕想私吞母亲为她留下的陪嫁财产时,也是如此,所有人都觉得父亲答应给了,那就不会有差错。
笑话。
她的东西,就没人能抢得走。
简程史从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端着大家长的威信,自以为合情合理,轻描淡写地下了通知:“反正你下学期要出去参加实习不在学校,你在学校附近那套房没什么用了,就给你弟弟吧,这几天有空,就跟你姑姑弟弟去把手续办了吧。”
京市一套两居室公寓,定位中高端小区,地理位置优越,市场估价几百万,他一句对她没什么用,就要她拱手让人。
她的爸爸可真是这世上难得少见的大慈善家。
简舒殊优雅地笑了笑,心平气和地问:“还有吗?”
简程史不解:“什么?”
“你们说的正事,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今天在场有所求的,可不止简文林子俊。
果然,她刚说完,简方芳就推了推简程史的手臂,对他撒娇:“爸爸,你答应我了的……”
显然简方芳所求的事对简程史来说没有林子俊的房子好办,他面上犹豫不决,被简方芳撒娇喊了几次爸爸才终于开口:“还有一事……”
简舒殊好整以暇地等他说。
也许是实在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开口,他磨蹭了几次都没说出口,最终是方兰怕他反悔不提了,擅作主张替他说:“你爸爸是想说你上的那个节目的事。”
“我们也是听芳芳说起才知道你最近竟然偷偷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恋爱综艺,还找人假扮情侣到节目上骗人。唉,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大学生,平时我们都好好教导你诚实做人踏实做事,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要是被人知道了,不仅你自个儿完了,还有可能连累你爸爸面上无光,甚至工作都要受牵连,还有芳芳以后可是要当艺术家做大明星的,你这样坏了咱们家的名声可不行!”
“我找人假扮情侣到节目上骗人?”简舒殊指着自己重复了一遍,觉得她的言论可笑至极。
“你就别装了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们还能不知道吗?而且跟你一起上节目那个人,我们听都没听你提起过。而且我们上个月才见过,那时候你还是一个人,这才多久,你就突然多出来一个男朋友啊?姐姐你也不是那种不自爱的人啊,如果不是找人假扮的,难道还能是真的?”
简方芳说道。
表面是在揭穿她说谎找人假扮情侣,实则在暗指她不自爱。
简舒殊不置可否,反问道:“所以你们的需求是什么?”
有那对母女你一句我一句开了头,简程史终于也不再难以启齿,大家长的教育虽迟但到:“那个节目你马上退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种节目上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但我绝对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下去。
作为补偿,你把名额让给你妹妹,让她代替你去参加节目。”
……
简舒殊真的要被他的智障言论逗笑了。
“我参加节目叫抛头露脸,让我把名额让给简方芳算什么?算她脸皮厚?”
简程史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你妹妹是学艺术的,跟你不一样,她以后少不了要在媒体前露面,参加这个节目对她以后的职业规划有益,还能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简舒殊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得很肆意,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到其他人以为她疯了,简程史皱起眉头想要斥责她时,才擦了擦眼角,恢复如常,神色漠然:
“我只解释一次,节目我不会退,我也没骗人,至于你,想参加恋观,想出道,可以,有本事你就上。
你们以为节目组是什么地方,想换人就换人?还想让她替代我名额,我可没这么大面子,五千万违约金我可赔不起。”
简老太立刻指责她:“哪有这么严重,你去跟领导仔细说说不就好了,芳芳是你妹妹,她是真的有男朋友,可以顶替你的位置,你就是不想帮忙罢了。”
“对,我就是不想帮。”简舒殊大方地承认了,“我凭什么帮她?”
简老太气急败坏:“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个白眼狼!”
“简舒殊,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简程史明显动了怒火,“我一直教你姐妹和睦,你都在外面学了什么坏的!”
“你真的够了,能别来恶心我了吗?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姐妹?”简舒殊咬着牙,看着简程史,从齿缝里发出质问,“我真的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来厚此薄彼,你宁愿相信她的话,也不信我,你可以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要求我谦让、付出、受尽委屈,我想请问,我和刘方芳,到底谁才是你亲生女儿!”
她的质问轻缓,却又如千钧之重,承载了两世的疑惑和失望,重重地敲击在简程史心上。
他想像往常那样斥责她的无礼,但看着她清冷而疏离的眉眼,像是突然间看到了早已过世的妻子,他恍惚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亏欠亲生女儿良多,才会让向来不争不抢的她在今日这个场合质问他。
然而下一秒,简方芳怯怯地触碰他的手臂,将他拉回现实,他无力地解释:“爸爸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芳芳她从小没了爸爸,所以才要你多让着点妹妹,你不要跟妹妹计较这些。”
简舒殊微微仰头,嘲讽出声:“那我这样和没有爸爸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她并没有没有歇斯底里地争吵,只是可有可无地发出质疑,轻言地嘲讽,却无端让人觉得,如芒在背,像是被埋藏心底最深的卑劣,被无情地暴晒在烈日之下,所有想要掩盖的都无所遁形,明明轻言轻语,声量却震耳欲聋。
啪——
简舒殊脸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红肿的指印。
包厢瞬间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简程史看着自己伸出去还未收回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错愕,像是自己都没想到,会动手打了简舒殊一巴掌。
剩下的几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也有些无措。
简程史以往再如何生气,都从未动手打过孩子……
“打得好,叫你大逆不道,咒你爹死,我看啊就是你从小到大打她打得少了。”简老太不屑的言语打破了满室寂静。
“妈,别再说了!”简程史出声喝止,他心绪有些慌乱,伸手想要去触碰简舒殊被打的脸,却被她一把挥开。
“菡菡,爸爸不是……”
简舒殊从那巴掌带给她的短暂混乱里收拾好了情绪,拂了拂裙子下摆,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人,把她们此刻的脸面都记下,最后停在简程史面上。
“你们今天找我商量的事,我都听了,但我只送你们一句话,做梦。
这也是最后一次我还愿意站在这里听你们讨论怎么算计我妈给我留的遗产。
还有简程史,刚才这一巴掌,算我还你的,从此之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从小到大我的花销都来自妈妈以及姥姥姥爷,我没花到你一分钱,所以我不欠你的。”
“哦对了,我的账还没算,四季城的那栋房子,是我妈婚前买的房,现在是属于我的,以前借给你们一家三口住,现在,我要收回了,限你们三天之内给我搬出去,否则,我就叫人上门请你们出去。”
四季城的房子,是舒安雅和简程史结婚后就一直住的房,现在被简方芳母女俩还有简程史占据着,被当成他们的家,现在市值几千万。
她就是卖了,也不给她们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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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恋爱第四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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