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御瑾最后落地，右手持着她的黑色佩剑，气场自然比其他人冷了几分，说是冷也不太确切，更像是种沉静的气氛。
连呼吸都会困难的那种。
她神色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一剑破开阵法、灵力暴烈如雷的人不是她。甚至没看一眼受伤的白思蘅，只是专注地在废墟间巡视，指尖拂过断裂的阵纹。
泠风长老一阵疑惑，这样的两幅面孔究竟为何，外界传言御瑾仙尊对白思蘅极其厌恶的消息，似乎也别有理由。
“师尊，”清漪向泠风长老盈盈一拜，声音柔婉却暗藏锋芒，“思蘅师妹为救弟子而灵力透支，不如让弟子带她回清音阁调养。九转清心曲最善调理经脉反噬。”
话虽恭敬，眼角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瞥向幽若璃。
“哦？这孩子自小在宗门长大，虽然修行的天赋欠佳，却怀着一颗至诚至善之心，在如今的修仙界难得可贵啊。”泠风长老听了，面上惊讶，有着些许赞叹惋惜之情。
“不必劳烦。”幽若璃将怀中人护得更紧，指尖泛起淡蓝灵光，“玉霄岭的沐神池自有疗伤奇效。”
“哈哈，无妨无妨。”泠风长老爽朗大笑，全然不觉气氛凝滞，“既是救了清漪，本座自当尽心。况且清音峰就在……”
清漪低垂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她第一次觉得师尊这般不通人情竟是如此可爱。
抬眸间，正对上幽若璃阴沉如水的面容，心中快意更甚。
她莲步轻移，广袖翻飞间已向幽若璃怀中探去，试做将女孩接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空气里炸开无形的火花。
“给我。”清漪声音轻柔，手上却猛然发力。
幽若璃猝不及防，怀中人被迫仰起脆弱的脖颈，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松手！你弄疼她了！”
“是师叔抓得太紧呢。”
差点将白思蘅撕成两半。
“住手。”
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骤然响起，划破了仓廪院内的僵持。
御瑾仙尊不知何时已站在三人身后，黑色佩剑斜指地面，剑尖凝聚的一点寒芒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面容。
“！”
幽若璃和清漪同时僵住，拉扯白思蘅的手却不约而同地又收紧了几分。
“师尊……”幽若璃声音微颤，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思蘅需要立即治疗，我带她回玉霄岭……”
“放心，我会治好她。”御瑾的声音依旧平静，面向幽若璃时语气不免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缓步上前，黑色长袍下摆扫过地面血迹，却没有沾染半分。
清漪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松开手，后退半步，恭敬行礼：“仙尊明鉴，思蘅师妹为救我而伤，弟子理应……”
御瑾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走到幽若璃面前。幽若璃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怀抱，任由御瑾将白思蘅接了过去。
白思蘅的身体软绵绵地垂落在御瑾臂弯中，一缕黑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御瑾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令人难以解读。
“沐神池也确实更适合。”御瑾的声音如寒潭静水，不起波澜，“不过，我有更好的治疗之法。”
幽若璃瞳孔微缩。
她原以为师尊会将白思蘅交给清漪，却不曾想竟要亲自带回。这个决定让她心头泛起复杂的涟漪——白思蘅对师尊的倾慕，早已是宗门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今这般转变，莫非……
清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仙尊！思蘅师妹她……”
“怎么？”御瑾终于看向她，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清漪肩头，“你有异议？”
清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她强自镇定，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弟子不敢。只是…思蘅师妹伤势严重，清音阁离得更近……”
“够了。”御瑾打断她，“她灵脉逆冲，需元婴境以上修士引气归元。此事，不必再议。”
泠风长老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打圆场：“仙尊说得有理。清漪，你也是关心则乱。思蘅能得到仙尊亲自照料，一定会尽快恢复的。”
清漪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阴晴不定的表情：“是，师尊教训得是。”
幽若璃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她看着御瑾怀中的白思蘅，眼中满是担忧和不甘。明明是她先找到思蘅的，为什么……
“若璃。”御瑾突然开口，“你随我一同回玉霄岭。”
幽若璃猛地抬头：“是，师尊！”
清漪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着御瑾抱着白思蘅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她实在想不通，御瑾向来对白思蘅厌恶至极，这一点清漪再清楚不过。
起初，她本打算成全白思蘅那卑微的暗恋，可事与愿违，反倒引得御瑾仙尊将她降为外门弟子。
这本该是远离御瑾的开端，可如今，御瑾却又这般急切地将白思蘅护在羽翼之下，再度纠缠在一起，这让清漪怎能不心生怨愤。
而且，那个初次见面便对白思蘅表现出特殊感情的幽若璃，如今看来也是个棘手的阻碍。
幽若璃望向白思蘅时那关切的眼神，还有她急切抱起白思蘅的举动，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清漪。”泠风长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受了伤，先回去休息吧。”
清漪迅速收敛情绪，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多谢师尊关心。弟子只是有些担心思蘅师妹……”
“有仙尊在，你不必担忧。”泠风长老温和地说，“倒是你，体内灵力似乎有些不稳，还受了许多内伤，回去后记得调息。”
清漪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应道：“弟子明白。”
目送泠风长老离去后，清漪脸上温婉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袖口沾染的血迹——那是白思蘅的血。她轻轻捻了捻指尖，感受着那血液中残留的温热。
突然，将染血的指尖抵在鼻尖，深深吸气。
一抹病态的嫣红渐渐漫上她的双颊，又将染血的指尖抵在唇边，朱唇微启，缓缓含入。
“嗯……”
舌尖轻卷过每一丝血迹时，她纤长的睫毛不住轻颤，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原来…这就是无暇仙体…好…好甜……”她轻声呢喃，指尖恋恋不舍地在唇瓣流连，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眼底翻涌着扭曲的狂热。
“比想象中…更令人沉醉呢……”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却未曾照见不远处古树后，那片静静观察的符纸人偶。它空洞的眼眶中，倒映着清漪渐行渐远的背影。
玉霄岭，沐神池。
灵雾如绡，池水如霞，温润的灵玉环绕池畔，月华般的光晕笼罩四周，将血腥气都涤成清冽的莲香。
白思蘅被轻轻放入池水中，素白的长袍在水中散开，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幽若璃跪坐在池边，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擦拭白思蘅额头的冷汗：“师尊，思蘅师侄她…会没事的吧？”
御瑾的身影隐在洞府最深处的阴影里，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沉默地望着池中浮沉的身影，声音比池水更凉：“灵力透支，经脉寸断，但……”一道突如其来的金芒从池底闪过，她顿了顿，“死不了。”
“那就好……”幽若璃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多谢师尊前来相救。”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是继御瑾将她从噬魂教救出后，第二次向师尊道谢。
方才传讯时，她只说自己在仓廪院遇险，刻意隐去了白思蘅的存在。可御瑾赶来后，竟连半句质问都没有，仿佛早就看穿她的谎言，又仿佛…无论真假都会前来。
也许也只是因为她只想要她的阴元……这不也是她将她救出噬魂教的目的吗？呵呵……
御瑾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池水中漂浮的白思蘅。水面倒映着她冷峻的面容，却掩不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复杂。
“若璃。”良久，御瑾开口，"你去药房取些宁神香来。”
幽若璃犹豫了一下：“可是思蘅……”
“有我在此。”幽若璃只得起身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御瑾缓缓蹲下身。她伸手抚上白思蘅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可眼神却冷得骇人。指尖顺着颈线滑至那道金色狐尾印记，突然收紧——
白思蘅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御瑾的指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惊的弧度。
黑色袍角无风自动，在池面投下扭曲的倒影，“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本该昏迷的人睁开双眼，瞳孔中金色的细线，在氤氲水汽中泛着妖异的光。
可恶……
“御…瑾……”白思蘅艰难地睁开眼，瞳孔竟化作璀璨的金色竖瞳。
破碎的气音从苍白的唇间溢出。
御瑾看了那双眼，眼眉一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