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守月双手捧上那只被朱绫包裹的玄匣:“此物……无法收入储物戒,且封印极强,我不敢妄动。”
御瑾转身,目光落在玄匣上的刹那,眼底暗流涌动。她五指一收,朱绫应声崩裂,露出漆黑如夜的匣身。
“你退下吧。”
守月低头应声,悄然隐藏在角落。
接着御瑾指腹摩挲过冰凉的匣面,低语如叹息:“要再抓紧些才行……”
她缓步走至池边御瑾剑指凝灵,在匣面刻下晦涩铭文。一缕白雾自缝隙渗出,暗处的守月突然浑身战栗——那香气钻入鼻腔的刹那,绯红色兽瞳猛然骤缩,獠牙不受控地刺出唇畔。
御瑾瞥向暗处,看到那双兽瞳里的挣扎,却没有制止。
因为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匣中之物对于修仙界的任意一个人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那香气钻入鼻腔的瞬间,连她修炼千年的道心都为之震颤。这是能唤醒修仙者最原始渴望的诱惑,是刻在魂魄里的本能。
那是发自灵魂的诱惑。
终于,匣中的白雾如袅袅炊烟般缓缓散尽,一枚周身缠绕着金纹的灵桃,轻盈地浮空而起,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守月,你可知这桃子的来历?”
御瑾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空中的灵桃,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守月听。
守月望着那枚灵桃,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声音略带干涩地说道:“不知。”
“混沌初辟之时,天地未分六界。瑶池西畔生万里桃林,十万年花开,十万年结果。一枚灵桃,可抵千年苦修。”御瑾清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接着广袖轻挥,空中浮现出霞光缭绕的桃林幻象:“一日有幼崽小狐,于桃树下酣眠。忽有熟透仙桃坠落,正中其首。狐儿吃痛张口,桃肉顺势入腹。霎时间灵台清明,周身泛起青芒,额前现出金纹一道,竟开灵智,得百年修为。”
画面流转,展示仙桃坠入狐口的瞬间。
“自此,小狐夜夜徘徊桃林,趁守备松懈之际,先后窃得仙桃十枚。每食一枚,金纹便添一道,修为亦随之暴涨。”
“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终有一日,其行迹败露。”
“西王母得知消息后怒极反笑:好个贪心的孽障。”
“遂以玉如意碎其仙骨,贬入凡尘。更将其体内灵犀之力尽数抽出,化作十枚灵犀仙桃散落。”
“判曰:十桃之罪,当历十劫。唯有寻回所有灵犀,历经重重劫难,方能赎罪归位。”
“万载之后,天地自然分化出六界,灵犀桃竟随清浊分流,散落各界之中——其间因果纠葛,即便是神明也难以洞悉全貌。”
“后世修真界盛传:若是比那转世小狐先寻得灵犀桃者,便可获通天法力,若是集齐十枚,便能与神明并肩。”
“但是真是假,无人得知。”
御瑾指尖轻点浮空灵犀桃,对蜷缩的守月道:"现在,你可知为何抵不住这诱惑?"
守月发现听完故事后,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竟自行消散了。
御瑾见她状态有所好转,便不再帮她稳固心神。
等守月正诧异时,忽见御瑾掌心翻转,那颗蟠桃已然化作金液落入沐神池。清澈池水霎时泛起鎏金光晕,澎湃的灵力在池中翻涌如活物。
守月瞬间将之前的事抛诸脑后,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说道:“仙尊可是要沐浴?那守月去结界外为仙尊守着。”
她盯着池面袅袅升腾的雾霭,恍惚间,似乎看到雾气勾勒出御瑾仙尊那俊逸迤逦的轮廓。
御瑾抬手制止道:“不必。虽说这里不及池水中灵气充沛,但结界内弥散的灵气,也要比结界外浓郁许多。如此难得的机会,你就在此处静坐修炼吧。”
守月闻言,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双颊绯红,声音软糯地应道:“是,仙尊。”
说罢,她急忙闭上眼睛,盘膝而坐,生怕自己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免得冒犯仙尊。
御瑾见她这副别扭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解。
守月闭眼许久,却未听见宽衣入水之声,忍不住问道:“仙尊怎不下水?”
“我何时说要沐浴?”御瑾指尖轻点池面,金液泛起涟漪,“这是给白思蘅准备的。”
“白思蘅?”守月猛然睁眼,“那我去唤她——”
“她已在池底。”
“什么!”守月瞳孔骤缩,满脸震惊。白思蘅何时与仙尊接触的?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深更半夜?
况且,仙尊之前不是对白思蘅厌恶至极,还一心想夺走她的白家秘宝吗?怎么如今反倒舍得用如此珍贵稀罕的宝物帮她?
那日锁天阙内分明……
莫非仙尊对白思蘅的心思是又爱又恨?
不过现在就下判断还为时过早。
“仙尊既要取白家秘宝,为何反助她修炼?”守月攥紧袖口,“就不怕她日后报复?”
守月说完这话在心里为自己默默点头,觉得即隐藏了自己的八卦心思,又可以旁敲侧问出真相。
御瑾终于侧目:“谁说我要夺启天鼓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待她知晓真相那日…自会谢我。”
守月呼吸一滞。
“诶?!”吓得她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可她转念一想,仙尊好像确实没说过这话,只是当晚自己奉命把白思蘅带进锁天阙后,所见种种让她先入为主有了那样的想法。
那……幽若璃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让守月寒毛直竖的念头陡然在脑海中浮现——
莫非,幽若璃那出戏码,竟是仙尊独特的……情趣?
嘶……
不愧是修真界第一人,连闺阁之乐都这般……别具一格。
-------------------------------------
“丫头!再睡下去骨头都要泡酥了!”
声音似从灵台深处荡来,又似隔着万重水幕。
白思蘅的神魂在无垠识海中浮沉,明明能清晰听见池外御瑾与守月的对话,眼皮却重若千钧。
我是醒着…还是梦着?
声音越来越近,恍惚间,一双赤金色瞳孔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我…这是在哪?”她方开口便呛了口水,这才惊觉自己竟浸在金色池水中。更奇怪的是,虽置身水下,呼吸却畅通无碍。
眼前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哪里是什么佝偻老头,分明是只毛色灰败的老狐。它眼睑挂着深红的泪痕,枯爪嶙骨,蓬乱的毛发间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活脱脱像是瘦脱相了的老狐狸。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老狐突然咧开嘴,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可算醒了,老身尾巴都快摇断了。”
枯爪“咚”地敲在她额头上,“你在哪我倒是不知道,只不过那老妖婆把整颗灵犀桃都化进池水里喂你,也不怕把你撑爆。”
“灵犀桃?”
白思蘅低头,惊见皮肤下流淌着诡异的金光——仿佛千万只萤火虫在血脉中游走。她本能地挣扎,却发现四肢软绵绵使不上力。
更骇人的是,原本断裂的经脉竟自行接续,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恍惚想起,每次从死亡边缘醒来,伤痕都会诡异地消失。
“省省力气。”老狐狸用枯树枝似的爪子戳她额头,“你现在就是个装灵气的皮袋子,稍微动弹一下,都有可能炸膛。”
“嘭!”
话音刚落,池水陡然翻涌起来,白思蘅感觉有东西在拽她的头发。
低头一看,几缕发丝竟然在水里生根发芽,开出了桃花。
“正常正常。”老狐懒洋洋甩尾,“当年青丘那只小狐狸偷吃灵桃,尾巴尖上还结过果子呢。”
“你究竟是谁?”
“嗬!”老狐炸毛跳起,“那方才谁用请神调唤老夫上身救命的?可没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啊!”
“请神调?”白思蘅按住刺痛的太阳穴,“我只记得黑雾……”
“啧!是老夫我呀!之前被你召唤过来,救了你和跟你同行女子的,就是我!”老狐急得直跺脚。
“我怎么没印象,你该不会在诓我吧?”白思蘅满脸狐疑。
“你……你被附体的时候,难道一点儿意识都没有?”老狐瞪大了赤金色的眼睛,惊讶地问道。
“嗯?”白思蘅一脸茫然。
“罢了罢了。”老狐狸甩了甩蓬松的尾巴,溅起一串金灿灿的水花,“眼下可不是琢磨这事儿的时候。”
她正欲追问,指尖突然传来异样触感,一阵钻心的刺痛在脑海里疯狂翻搅。
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无比,竟与那老狐狸的爪子有几分相像。
老狐眯起赤金竖瞳,看着白思蘅皮肤下流动的金芒:“灵犀之力开始洗髓了。”它尾巴焦躁地拍打水面,“接下来要经历十次碎骨断筋,一次比一次难熬——”
话音未落,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骤然响起。
白思蘅还没反应过来,剧痛就如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她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
池水在这声尖叫中剧烈翻腾,金色灵液像被无形之手搅动,形成一个个小型漩涡。
“这才第一次。”老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这痛楚,它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白思蘅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感觉自己的骨骼正在重组,每一处关节都像被重锤击碎又重新熔铸。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苦不仅来自□□,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池畔,御瑾广袖中的锁魂玉微微发烫。她凝视翻涌的池水,眼底暗流涌动。
“要怪就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魂玉,“这本就是你的宿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