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姗眨眨眼,不可置信道:“我?给他手帕?”
荨衣着急地推她一把:“不是你还能是谁!快去!还想不想通过了!”
阮姗一听此话,只好捏紧了手帕,咬咬牙,朝那个孤寂残破的身影走去。
她缓缓走向他,距离逐渐拉近,直到远远望去两人仿佛身影交织。
浓重的血腥之气,让她忍不住微微屏住气息。
这人好高,她大概勉强到他的肩膀,这人肩好宽,一身宽大破损白袍也被他撑起,胸口衣襟微敞,锁骨之下隐约能看到肌肉线条。
往下,她就不敢看了,往上,她也不敢看。
她站在他面前,鼓起偌大的勇气,缓缓向他伸出了鹅黄的手帕,由于胆怯,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男人的目光顺着手帕,缓缓擦到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低着头。
以往,他会直接无视走开,但此刻不知为何,他的脚步却迈不开。
阮姗递出去的手帕迟迟没有被接,她只好斗胆抬头看上去。
只见面前的男人眉目似墨画,如琢如磨,深邃雕刻,昏黑暮色下,好似一潭枯渊,破碎凄美。血红在他脸上斑驳,却徒增残损惊艳之色。
他身上的血腥气,他的眼神,仿佛某种致命信息素一般,刺入她的脑仁,一瞬间,她惊得一抖。
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冷清空旷,硝烟散尽的演武场中,男人看着面前唯一一抹暖色。
她抬头的瞬间,那双含水秋眸,眼中的瑟缩,桃色软唇,鬓角轻舞的发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着我。”
男人低哑的声音如冰块滑落幽窟。
阮姗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对上他的视线。
男人看着这双眼睛,眼中冰霜逐渐融成一滩水,注视了良久,直至对面人再次移开视线。
阮姗低眼盯着她的手帕,斗胆再次递过去:“给你。”
男人看着那只手帕,凝滞了片刻,察觉到递手帕的手有胆怯退缩之意,他便伸手接过了手帕。
阮姗惊讶抬头,眼中有些微欣喜,只见那人眼中又是一片冰寒。
霎时,那只粼羽仙鹤在男人身后的天际飞来,稳稳落在他的身旁。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跃上仙鹤,仙鹤展翅振翼,腾空而起,消失在遥远夜空。
阮姗还没回过神,背后悠悠传来荨衣的声音:“还看呢?眼睛黏人家身上了?”
阮姗转过身询问:“他是谁?”
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她会有点难过,但这种酸涩的话她说不出口。
荨衣嘴角上扬:“走,去竹知亭,解答你的疑问。”
阮姗无语。
每次这种事情都要留到竹知亭共享。
两人赶到时,竹知亭中人异常的多。
晏青看到她们两人姗姗来迟,挑眉问道:“哪去了?”
荨衣语气骄傲:“干大事去了。”
她拉着阮姗一坐下,就拍手大声嚷着:“喂喂喂!你们都听我说!”
众人好奇兴奋地看过来。
荨衣开口:“大师兄有可能以后不会再挑战师尊了!”
众人立马惊讶。
“为什么?”
“此话怎讲?”
荨衣哼笑一声,看向身旁的阮姗,拍了拍她的肩。
“因为她。”
众人皆面面相觑,然后惊讶。
“啊?”
片刻后,有一人恍然大悟般拍腿。
“嗷!我懂了!”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我也懂了!”
“荨衣你真厉害!”
“怎么想到的啊!”
他们懂了,懵的只有阮姗,她茫然开口:“懂什么了?”
荨衣笑道:“他不是接你的手帕了吗?”
随后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兴奋道:“他肯定把你当阮绫了!”
阮姗眉头皱了起来。
这跟阮绫有关系吗?
还真有。
随后,阮姗在周围人的解释中得知,大师兄叫敛滟阿,是阮绫的最后一位伴侣。
两人本来一开始就被人看好,但莫名其妙过了很久,阮绫都谈了两个,才和他擦出火花。
两人一好上,就用情至深,相知相解,轰轰烈烈,最后还订了婚约。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某次出征,在一场鏖战中,魔神赤练的一缕残魂躲进了阮绫的神魂中。
这也是后来阮绫渡劫失败的直接原因。
随后就是广为人知的堕入魔道,被关幽冥塔,绝望自尽的结局。
敛滟阿为了让师尊放阮绫出塔,屡次下战书,次次惨败收场。
本来他已经能够飞升,跻身仙班,成为渺尘神君,硬是为了等阮绫出来,自愿剔去仙骨,承受了万蚁蚀骨、剥床及肤之痛。
谁知,等来的不是阮绫,而是一抔黄土。
他怄啊,怨啊,恨啊,提着阮绫生前的霜寒剑去了魔教渊窟,霜寒十万里,寸草不生,赶尽杀绝,将赤练残孽挫骨扬灰。
他回来后,对师尊下战书也越来越频繁。
仿佛只有让他濒临死亡,才能消解他心中的怨结和遗憾。
谁都知道他不甘、心碎、自取灭亡,但无人能劝,无人能解。
阮姗听得入了神,脑海中已经能浮现那双枯井漆黑的眼眸染上血恨杀意的样子。
“嘿!”
荨衣突然朝她喊一声,吓得她浑身一颤。
“你呀,走大运了!”
“明日,你按我说的去做,保证能通过考核!”
阮姗看着她自信的神采,默默点点头。
第二日。
“你让我去找他当陪练?”
阮姗不可置信地看着荨衣。
荨衣若有所思:“大师兄从未带过新弟子……”
她顿了顿,打量着阮姗,脸上浮现一丝贼笑:“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带你。”
阮姗皱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摇摇头:“不要。”
“我不做菀菀。”
荨衣眨眨眼:“什么菀菀?”
阮姗转过身去:“我不想这样。”
她回想洛胥渊的眼神,心想在敛滟阿心中说不定也是一样的心情。
突然出现一个人,顶着心爱的人的脸,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见阮姗的反应,荨衣撇嘴有些不爽:“你还想不想通过考核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阮姗默默开口:“想。”
“但我不想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荨衣一听,咬紧牙关,莫名觉得委屈,明明她这么上心她考核的事,结果对方还不领情。
沉默片刻后,荨衣跺了跺脚,甩着发尾走了,留下一句:
“那你就自己苦练吧。”
阮姗看着荨衣愤愤离开的背影,心里生起愧意。
但她确实做不到。
事已至此,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考核,至于能不能通过,听天由命。
离考核还有九天。
阮姗挤海绵一般不放过任何时间,就连吃饭都在练炁,身边同期弟子有了陪练后进步飞快,她虽然焦虑,也毫不气馁,默默加大自己的训练强度。
离考核还有八天。
阮绫的灵蛋多了几道裂痕,灵蛋孵化的进度让她稍微缓解了压力。
午后,她翘掉了演武场的集合,默默来到莲池亭廊中练剑。
她怕在操练场上被别人看到,觉得她又努力又愚笨。
只有这片莲池周围才没什么人。
她举起手中长剑,练习这么多天,长剑的重量才终于习惯了一些。
考核要求舞完一整套空云影诀,其中有一式,需要做到剑气能隔空打物。
她已经勉强能记住所有动作,只是挥剑总是软趴趴的,别说隔空打物,直接打物也顶多磨擦点皮。
阮姗凝神聚气,看着手中剑刃,心里默念。
传炁至剑尖——
“哈!”
剑锋挥出,短暂的破风之声传来。
她仔细观察对面的树叶。
貌似,还是完好无损……
她灰心丧气地垂下头,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才练这么一会,就休息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阮姗立马吓得提剑起身。
转过身去,见到这人后,她瞪大了眼睛。
只见夏日余晖中,一袭清凉墨色影影灼灼,冷白肤色下雕刻俊秀眉眼,花柳丝木也比不上这人的半分美色。
这人是浮璎。
浮璎无视她震惊的目光,径直向亭廊中走去。
他走到她面前,修长手指提起她拿剑的手腕,戏谑道:“手腕绷这么紧,力还能送过去么?”
阮姗不解地看着他。
浮璎松开她的手腕,退后两步,双手抱臂,慵懒倚靠在红柱上:“你先舞一套剑法我看看。”
阮姗无言,默默举起剑,目光坚定。
浮璎看着她勉强完成所有动作后,扶额摇摇头:“你以后不能上战场。”
阮姗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行,没有反驳,只默默嘀咕:“都没有以后了,七天后我就走了……”
浮璎挑眉,眼中一丝惊讶,轻笑:“走了?走去哪?”
阮姗低下头,嘟着嘴:“不知道。”
浮璎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呵一声,走近两步,逼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能不能走,我说了算。”
阮姗错愕抬头,闯进他静如秋水的眼眸,只见他似乎已经笃定。
阮姗回想,这人明明之前还记她的过,怎么会主动来帮她?
“你为什么要帮我?”
阮姗不解开口。
只见面前人眉头微挑:“我说我要帮你了?”
啊?
“哦!”
阮姗顿时羞红了脸,提着剑愤愤转身就走,谁知背后悠悠传来一句:
“罢了,就当行善积德。”
她心头一动,面上微惊,停下了脚步,怀疑自己听错,转身问道:“你真要帮我?”
见对面天青色人影嵌入满池粉绿中,墨发有条不紊,清凉肆意慵懒。
他微微点了点头,她瞬间喜上眉梢,跑回到他面前。
“真的!?”
“为什么要帮我啊!?”
阮姗差点激动地扯着面前人的袖子晃悠了。
只见他嘴角微翘,脸上浮现一丝刻意的苦恼表情:“见不得愚蠢又勤奋的人一直下苦功夫。”
阮姗惊讶地捂住了嘴,欢喜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她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眨眨眼:
“我错怪你了!你人真好!”
浮璎听出问题来,一脸狐疑:“错怪?”
阮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糊弄:“没……就是之前觉得你冷冰冰的,没想到是个热心肠。”
“总之,谢谢你。”
她朝他开朗一笑,眉眼弯弯,如夏花在风中明媚摇曳。
浮璎眼底闪过一丝躲闪,轻哼一声。
“浮璎。”
阮姗对他眨眨眼,笑得更灿烂了。
“我知道!浮璎师兄!”
男人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后恢复正色。
“先从撩剑练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