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庄衍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几岁了，可依然被同村的人欺负过，但如此过分的事他没有经历过，就连想都没有想过。

心里的委屈像是开了闸，有了倾泻的出口之后，不管是眼里的眼泪，还是嘴里的话语，都开始没个停歇，在万天宁颤巍巍却清晰无比的话语里，庄衍手心也捏的越来越紧。

原来万天宁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会和欺负他的人抗争的，只是他越争辩就被打的越狠，慢慢的他干脆的就不说话了。

原来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子，曾经也是什么都有的，只是在不知不觉间都没了，还有常年不见柴禾堆积的屋子，原来也是堆满了柴禾的，只是那些柴禾，总会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就连屋子里的吃食也是一样，所以他的家里才会没有多余的一粒米一把面，他也不敢囤了柴禾在家，只能每日上山去捡柴。

如果一个人的贫穷是他的懒惰造成的，那是他活该，可是一个不怕苦怕不累却仍旧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又是凭什么呢？

庄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在这个时代没人愿意背井离乡，也最忌背井离乡，因为这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一不小心就会被骗被卖成为合法的奴隶。他一个小孩子，若是走出了这个村子，怕是立马的就会被人卖去为奴为婢了，以后身家性命都要被人捏在别人手里了，所以眼下日子再艰难，他也只能留在这个村子里。

“天宁。”深深吸了两口气，庄衍又看向了万天宁的小黑脸，他不说话是有缘由的，这个小黑脸是不是也有原因呢？

或许是庄衍的目光太过直白，他都没有问出口，一直埋头的人将头埋的更深了，小声道：“洗不干净的。”

“没事，没关系的。”庄衍甚至还去摸了摸那张小黑脸，想证明自己不嫌弃，却在缩手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张小黑脸旁边的两只白净的耳朵飞快的红了。

看着那双红红的耳朵尖尖，庄衍原本想笑，可转瞬他自己的脸也红了，他方才是不是等于在调戏人？

“对，对不起！”庄衍偷摸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还打的挺重，他想让自己记住了，以后不能随意的乱碰天宁，而且这屋子也得稍稍改一下，想法子做个隔断吧。

庄衍今日接收了太多可称之为惊悚的信息，让他疲累了一天的身体都无法酣然入睡，而是一直半梦半醒着。他一直思考着许多事情，所以隔日醒来的时候，便决定今日不去干活了，先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办了吧。

庄衍不会复杂的木工活，却会些编织手艺，他今日准备编个竹篱笆出来，当作隔断的屏风，晚上将屏风往他们中间一放，天宁应该能睡得安心点。除了屏风，再做个背架，还有编几个簸箕筲箕出来，这样洗菜也好放东西也好也方便，对了，再用竹筒做几个水杯，喝水也能方便些。

庄衍自己是在农村长大，知道农家人砍柴都在秋季，眼下这个时节是一年里最好的囤柴时节，他暂时要去镇上做工，没空上山砍柴，可烧火用的燃料可不止是柴禾还有草把。

草把用来烧开水是最好的，火势大又易燃，而且灭火也快不用浪费，而且草把不重，他编了背架出来，就让天宁上山去割草把，等到他忙好了镇上的活儿，再上山去砍柴。

庄衍这两日已经打听过了，至多再半个月左右，码头上的活儿就少了，到时候每日里虽然也有活儿，但至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好。活儿少了，需要的人也就少了，他没关系又是新去的，到时候应该就轮不到他了，他正好的回来忙家里的事。

想着这个村子的地势，庄衍想着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村子依山傍水的，饿不死他们。这背后的大山有的是柴禾，冬日柴贵，只要肯吃苦，他们就算砍柴卖，也能赚够这个冬日的口粮，不会饿肚子的。

万天宁一醒来，庄衍就准备问他村里有没有无主的竹林，可他刚要开口，就发现万天宁下床的动作有些别扭，好像是腿上不舒服，他赶紧过去问人怎么了，却发现万天宁脸上也不对劲儿，他侧脸上面有一处划痕，还有几个指甲印。

万天宁顶着一张小黑脸，昨晚上光线又暗，庄衍便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今早若不是感觉他腿有些不麻利，倒是连脸上的伤都不会发现了。

庄衍沉了脸，问人哪里不舒服，万天宁却只说没事儿，庄衍见人不说实话，心里却想到了他们被破坏了的大门，或许在他出门的时候，有人上门来欺负天宁。

庄衍原本是想告诉万天宁他今日不出门了，可他却不想说了，他准备照常出门去，然后提前回来，顺便的用今日的工钱给天宁买点吃的。

庄衍每日都是辰时不到就出发，半个时辰左右到镇上码头，如果干到中午便有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他能挣二十文左右。

中午离开的时候，庄衍还和管事说了明日不去了，家里有事儿，管事是个和善的小老头，见庄衍做个散工还挺客气，还和人提前说了明日安排，对他挺满意。

他们这活儿都是做多少给多少，你去不去的影响的都是你自己罢了。“小伙子，我看你挺能吃苦的，这码头的活儿干不了多久了，你愿意跟着跑船不？运送货物往返，到时候给你的工钱绝对不比现在少。”

管事的话庄衍自然心动，他眼神一下亮了，当然他为的不只是一份工作和工钱，而是见识！这等于有人领着他见识这个世界，还给他钱！

庄衍原本立马就想答应，可想到万天宁却又犹豫了一下，他再三的感谢了管事之后，又说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管事也表示理解，要出远门自然是要和家人商量的。

“你这是新婚吧？那天跟着你的那孩子就是你夫郎？哎，你这孩子真是实诚啊。”管事表情有些颇有深意，庄衍自然知道他是为何。

“我们还未成亲呢。”他应该是觉得天宁的小黑脸配不上他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庄衍自然也喜欢漂亮的事物，可他没觉得天宁的小黑脸丑。况且，漂亮的人可太多了，若是见了漂亮的人就喜欢，那么这辈子都安生不了了，他想要的就是一份安稳的日子，身边的人漂亮最好，不漂亮也行，而且，他也没觉得天宁丑，他的小黑脸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庄衍脸上带着笑意，管事也跟着乐了，心想他眼光不错，这年轻人一点不轻看有缺处的未婚夫郎，是个靠谱的。

庄衍从码头离开之后，立马的去了市场的一个杂货铺子，他原本想要给万天宁买包糖，可他没想到糖果竟然那么贵，一包糖得要十几二十文钱了。

尽管觉得肉痛，可小孩儿就喜欢吃糖，他也给了人承诺了，再贵也得买啊。

一早的辛苦变成了一包糖，庄衍心痛也只是一会儿，拿着糖果回家的时候他还挺高兴，他想着一会儿天宁看见了他手里的糖肯定高兴。

庄衍回去的时候，还去村长家里晃了一趟，他去问问自己户口的事儿，也是想要在村长家里借把砍刀，他一会儿要去砍竹子，家里的镰刀可不顶事儿。

村长对庄衍的态度还是那样，既亲热不起来又不敢拒绝的样子，给了庄衍砍刀，还同人说了个具体日子，大概再过两日他的事情就能办好了。

户口问题马上要解决了，庄衍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回家的路上，脚下的步子又更加的轻快了，但他轻松愉悦的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他早上的猜想成了现实，今日家里还真的又去了人。

今日庄衍走了之后，万天宁原本是想去山上捡柴的，但惦记着自己的手帕能不能卖钱，他还是准备先把手里的手帕绣一张出来，反正家里还有柴禾，也不急。

最近已经连着出了几日的大太阳了，万天宁坐在家里的大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干活。那几个爱欺负他的小破孩儿又来捣乱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回事，反正家里的好东西他都藏起来了，那几捆柴就随他们折腾吧，等到他们走了，他再收拾好也就是了。

万天宁不准备搭理人，那些人却要得寸进尺，在他家里闹腾了一番之后，又把主意打到了他手上的东西上，就要将他已经快要完成的帕子抢走！

想要抢自己的帕子，万天宁自然是不干的，他将东西背到身后，还瞪着一双大眼睛面带警告的看着那些人。那些欺负他欺负惯了的人，大概是没想到他还敢反抗他们，恼怒间一起上前抢东西不说，还对他又踢又打的。

“你们干什么！”庄衍还在下面路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些动静，待到了家门口的坝子，看着好几个十来岁的小子压着万天宁，气得一边吼人一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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