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忍痛坐在恭桶上的大娘子面目狰狞,若说生孩子痛,这去鬼胎的痛,并不比生孩子前的疼痛少多许,但忍功再厉害却也是内心烦躁不已,既有一种终于要卸掉这鬼胎的喜悦,又有一种万一真的卸掉鬼胎吾命休矣的悲哀之情,双重情绪集于己身,再被外间的声音刺激到,她早已被鬼胎折磨掉的心气儿这时候喷涌而至。
吐了一口血后,她大吼一声:“是怕我死不了吗?!”腹部一痛,下身也喷涌而至,稀里哗啦的流出来许多,更是让大娘子昏厥了过去。
“啊!曹小娘子,快来给我们大娘子看看,她昏过去了!”
若说大娘子那细微的动静只有内间身边几人听见,但大娘子身边的嬷嬷惊慌失措喊出的声音,可谓是让房间内外的众人都听清楚了。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大娘子的娘家人祝家也行动起来,祝芙娘指着邵三郎破口大骂不说,祝家五六名男子将邵三郎几人团团围住,或抓或拽或拉的托离到院子角落。
这干脆利落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才那般拿邵三郎没辙。
但邵三郎岂是轻易能服输的主,带着自家人跟祝家人打在了一起,祝家的男人虽多,却因为大多是文弱书生,邵三郎奋力反扑,一时间两家人混战起来。
顾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早已明晰,他们祝家这是故意想让邵三郎闹起来,他们好知道里间的动静。却没成想,倒是耽误了里间的治疗,呵,算是自作自受吗?!
外面这边什么情况,里间完全不知,大娘子突然的昏厥却是把众人惊到了,曹茵快步步入里间,直接伸手掐住大娘子的人中,大娘子眼珠子在眼皮下游走起来,却不见人清醒。
身旁的嬷嬷吓得涕泪横流,帮扶着大娘子的胳膊却不敢动一下,也不知道为何,哪怕昏迷中,下身却也还是在喷涌泄下。
曹茵一点也没有被这些干扰,从怀中拿出麻布包,取出几根银针上手治疗,随着她的银针落下,那边大娘子也缓缓睁开了眼,嘴张开,刚想说话,却感受到腹中有什么流下去,疼的她浑身一颤,话语卡了回去。
“别说话,切记别大悲大喜,生子时母体需保持清醒,祛鬼胎时亦然,大娘子若是被门外那些事乱了心神而昏厥,原本的八分治愈把握便只有了三分,想想为了这鬼胎你所受的这些折磨和不甘,大娘子定要稳住心神,生死之前无大事,万万不可因外界而干扰,你先好生坐在恭桶上养神,我再给你熬制第二剂汤药。”曹茵一字一句的跟大娘子说清楚,眼见着大娘子点头应下,她交代嬷嬷们盯着点,若是大娘子昏厥过去再来喊她。
她这段话刻意提高了音量,不止内外间的人听到了,连在院子里靠近房间这边的人也都听见了。
顾安拱手朝徐成等县衙衙役道:“徐大人,在下不才,想问若是因外因干扰导致的患者医治无效身亡的情况,衙门是否会将其记入案牍中且时候追究外因的律法责任。”他这话更是没有收声,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在下前来便是起着将情况都记录在案的作用,而这些衙役前来……”徐成先是拱手回礼将自己这趟目的言明,又指着身后的几名衙役道:“而他们前来,便是若有人干涉治疗且危害立契方医治的情况出现时可以阻拦一二且做证明人的效用。
若说之前邵三郎还跟祝家人纠缠在一起,但顾安和徐成这一番话,便是让邵三郎立即停住了厮打的动作,以至于被祝家兄弟几人又给揍了几下。
顾安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拱手向仁心药铺的老东家道:“请问老东家,若是因为外因干扰医治导致医者无法正常医治而致患者死的情况,是否有出现过?”
老东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身为医者对于邵三郎这种干扰医治的情况实属十分反感,所以他也不介意回答顾安的问题:“若是一般医治,只要不是进去将药撒尽,制止医者治疗问题都不大。”
他这话,让原本心中踹踹不安的邵三郎安心不少,又对着压制住他的大舅哥和二舅哥吼道:“听见没,老东家说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
“但是,”老东家慢悠悠的补充道:“适才老夫说的是一般治疗,而现在房内医治的是鬼胎,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况且大娘子之前两年已然被鬼胎吸尽了精血,如今又被外因所刺激,老夫,还真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
要说顾安的话语只是起了引导的效用,而老东家的话语在在场的众人心中那便是专家的定性话语,听到这话,原本站在门前的祝芙娘也忍不住了,提起裙摆跑去角落,对着被自家兄弟抓住的邵三郎就是一阵抓挠。
“好你个邵三郎,我家芸娘是第一日生病了吗?你要请名医非得就在别人给她医治这一日,你这起了什么样的心思真当我们都看不出来,芸娘要是没事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定要跟你不死不休!”祝芙娘比祝芸娘大了五岁,在娘家时便对这个妹妹就好,出嫁后,因为她嫁的是府城胡家米铺家,当了几年的家,惯来做主惯了,她这话也不算是虚言,“小弟,你把这个名医拽起来让我好生询问一番,我倒要看看这名医是真名医还是被人叫来哄骗一番的名医!”
原本祝芙娘是想跟着一起进去看曹茵如何医治的,但上回她跟小妹闹得有点凶,小妹不让她进去,今日本就压了火气,现如今听到老东家的话语,她憋了这么久的火气直接撒在了邵三郎和那眼神闪躲的名医身上。
眼见着这边又要闹起来,顾安出言提醒道:“还请祝家娘子稍安勿躁,房内正在医治的关键阶段,外面的动静会影响其间。”
祝芙娘闻言停下了动作,对家里的兄弟说:“堵住他们的嘴,绑起来别让他们影响芸娘的医治。”
祝家人点头应下。
要说祝芸娘当初嫁给邵三郎便是下嫁,当初邵三郎只是镇上米铺家的三儿子,要不是有祝芸娘娘家的帮扶,他邵三郎算什么东西,他们之前没出手皆是看在芸娘的面子上,现如今可还真不一样了。
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里面的医治,曹茵端来第二碗药让大娘子服下,而服了药后,贴身嬷嬷又赶紧换了个恭桶扶大娘子坐下。
曹茵也顾不上别的,拎着换下的恭桶去了亮堂的地方,戴上用油纸制成的五指手套,俯身扒拉检查起来。
这一切都收入了府衙派来的嬷嬷的眼中。
曹茵检查了一番,脱下油纸手套,来到大娘子身边,拿住胳膊把脉和检查了一遍眼口舌,说:“大娘子已然排出去了十之二三的鬼胎,现在定要稳住心神切不可被外力所干扰,待得这一波排出完毕,此次治疗才算是有始有终。”又拿出几片红参让大娘子含在嘴中,“大娘子,我用东桦山的野参制成的红参其补气的效用要比平常红参强上不少,定是能助力大娘子稳住心神熬过此次治疗。”
早已有些虚脱的大娘子点点头,不是她不愿说话,实在是气力已然说不出来。
第二波的来势比起第一波可就迅猛多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大娘子卸下了不少的包袱,整个内间早已充斥着血腥的腥臭味,但因为怕受风,还不能开窗通风,慢慢的这股子味道由内间散发到外间,直到整个东厢房。
曹茵在此期间手就没有从大娘子的脉搏上下来过,这里不比后世,各种监测仪器全部有,在这里,要想时刻知道患者的情况,便只能手动把脉搏监测。
她这般落在她人眼中便是大娘子情况十分厉害,需要大夫时刻把脉,大娘子贴身的嬷嬷淌着眼泪,心中一直念叨着佛菩萨保佑,又不错眼的看向大娘子,生怕出个什么情况。
等到大娘子腹鸣音止住,第二个恭桶已然存了半桶的血秽。
“用浸泡许久的药物的布巾赶紧给大娘子擦拭干净,然后扶着大娘子半坐半躺着休息。”曹茵沉稳的交代着下一步的安排,房间内的其他人赶忙动作起来:“记得给床上垫厚些的垫子,大娘子这段时日还会排出恶露。”
妇人去鬼胎犹如生产,不仅会排出恶露,还需要坐月子,但只要在月子期养护的妥当,鬼胎并不会对母体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大娘子却不一样,鬼胎在腹中存在的时间过长,哪怕治愈后,估计再也难得孕育子嗣。
这后果,曹茵早在第一次诊治时便跟大娘子言明。
等到大娘子躺在床上,那边武氏已然端着补气血的汤药进来,她们才给大娘子喂下,曹茵抓着大娘子的脉搏继续把脉。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她的指示,曹茵检查一番后,点点头,这边几位嬷嬷打开外间房门,喊道:“大娘子已医治完毕,烦请仁心药铺老东家进来把脉。”
随着这一声喊出,候在院子里已然有约么两时辰的众人都往东厢房来。
老东家带人进了内间,而外间的人却被进来就闻到的强烈的血腥味惊到自觉屏息,难道这便是鬼胎排出的味道。
顾安也被这味道冲了心神,这等血腥味,比起战场上的也不弱了,难免有些恍惚,耳边似是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
众人要么心思在内间要么这会儿被血腥味冲上了头还在恍惚,要么心急如焚的等着老东家的结果,并未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一名妇人闪出房间去了院外。
老东家进屋后,忽视了房内更加浓郁的血腥臭味直接给大娘子把脉。
曹茵这会儿已然去到第二个恭桶边,又拿出一副油纸做的手套,检查了起来。
“大娘子这次受损严重,需得好生养治一番,但一切均向好发展,已无性命之忧。”这边老东家的话语才安了众人的心。
那边院子里的邵三郎边捧着东西边大喊着:“狗屁女医,我要去官衙告你乱用药材,意欲杀人!”往东厢房这边走来。
在外间的众人又退出到院子里,顾安往角落一瞥,发现原本熬煮药材的药炉前,除了炉灶尚存外,其他药炉、药碗以及药渣全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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