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村 顾大朗家

今日是顾大朗大儿子顾安的大喜日子，顾家院子里外都摆上了桌席，顾大朗穿着过年才会穿的体面衣裳站在院子里招待客人，满脸笑容，一反过去那些年的郁气。

院子里，顾家娘子正忙着招呼着家里的客人，虽说顾安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是自家一双儿女跟顾安却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顾安的大喜之日，她怎么也要当起事来。

顾家院子不算小，原本放在院子里的那些零碎杂物都收起来，放着五个大圆桌，院外空地也摆满了桌椅，院里院外加起来得有十来桌。

冯家班的人都在院里厨房那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忙活，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引得整个村子的人都兴奋起来。

族长说顾安在兵营里当官，出息了。往日没觉出什么不同来，但今日顾家的席只说只要是族里的都可以来吃席，无需礼钱。

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句顾安大气！

顾家的客人大多上午就来了，陈朝的婚宴男方这边主要在晚宴，很多人家只办晚上的宴席，但顾家是连着中午都准备了饭菜。

这会儿许多人随顾安去接亲，余下来的人大家围坐在桌席上，边闲聊边等着迎亲队伍回来。

张达和胡三没过去接亲，他们跟顾安相熟，身份也够，顾安留下两人也是想着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万一有客前来，他们也能帮着招待一二。

原本这只是顾安以防万一做的安排，没想到还真碰到微服前来的县令大人和知府夫人一行，他们坐着普通的马车前来，十分低调，以至于顾大朗还以为他们只是顾安认识的县里某家的客人，引着他们去到了院子里跟族长和族老们坐一桌。

县令孟大人对此接受良好，别看他出身孟家，可他家只是孟家的旁系，所以相比嫡系的孟夫人，他更加接地气，在乡里人看来，便是这位男老爷比较平易近人，而这位女客更端着。

不过不管怎样，村里人都明白，要不是出息的顾安，他们根本都不能跟这些富贵老爷太太们同桌吃饭，而因为出身自卑的他们，更是没好意思询问县令大人和知府夫人的身份，反倒让他们的目的达到，真正的微服做客。

就在张达犹豫着要不要让胡三去趟五里村找顾安说县令大人和知府夫人都来做客的之时，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听到远处传来的喜乐声，张达也不纠结了，回来就好。

喜车停在顾家院外专门留的停放位置，提前安排好的村里人赶忙在喜车到喜房的路上铺上红布，要是在往日，这样的举动肯定得引得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说嘴，但今日，这些人嘴里全是新娘子好福气，新郎官疼人的话语。

曹茵在喜乐声中扶着喜娘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下来，牵起系了大红花的红绸绳，随着顾安缓步走进了院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周遭人的缘故，曹茵感觉听力明显比平时更敏锐几分，自然听到了人群中的私语。

“没想到这新娘子身段还真不错，身上的喜服做的还挺不错，听说他们的婚事着急，我以为新娘子会来不及做喜服呢。”

“是着急，没见顾安都没穿喜服，只在衣裳外挂上了绸缎绣球。”

“要我说这样正正好，这喜服一生就只穿一回，哪有必要专门做浪费钱，回头等到我家大柱子成亲时，我也这样弄。”

“嘿，你以为那个绣球很便宜，我听顾家人说，光那两匹红绸布就花了十两银子，有那十两银，你怕是这酒宴都办下来了。”也有那热心帮顾家算过账的村人说。

“我听说这新娘子是五里村曹承德家失踪了十多年的闺女，当初找上门来也是跟着顾安一同来的，不会这俩当初就好上了吧？”

“应该不是吧，要是俩人当初好上了，那顾安为何还托人十里八乡的找媳妇，就他亲娘也帮着在县里寻过呢。”

“欸，可不就是，听说当初说中了城西那边胡家的小娘子，也不知道为何，没成，这才听说他跟这曹小娘子要成亲。”

要说消息灵通度，还真没谁了，看来，八卦不止是五里村专属习惯。

当然也有那说酸话的，“嘿，听说这新娘子拖到这个时候还没成亲是因为眼上有胎记，面貌有瑕疵，我还以为今日能看到呢，啧，也不知道顾家怎么想的，不是都做官了，怎么还娶了个面貌有瑕的。”

但这话可没人敢接茬，顾家族里的人不敢，身旁的妇人定定看了说话之人很久，“你是吴成那后媳妇娘家张婶子？你不是二十里地外的二湾沟那边的，怎么今日有空来参加我们大王村的喜宴了，还这么清楚这里面的情况？”

“就是，张婶子，你还挺清楚我们大王村的事情啊。”其他妇人也跟着补嘴道，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家族村的团结来，自家村里的事自家说，外人这么清楚，她们就并不干了，“你娘家那个小媳妇跟你说的？”

这张婶子没想到不就是多了一句嘴，这些人会这么在意，她心中不屑，脸上却堆起笑容，“我娘家那边也住在城西，这些都是听娘家人提了嘴。”

“呵，张婶子，一会儿多吃点菜，少说话。”同桌主位上坐着的一名老妪抬起她那浑浊的眼看向张婶子，不阴不阳来了一句。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桌上都有这么一名族里老人，无论男女，这是族里专门安排的，就怕席上有那不省心的乱说话。

当然，这些安排，曹茵作为新娘子肯定不知道，她只听到原本要被引歪的话题，就这么被截断，意外的同时也对顾安的村里人产生了几分好感，这要在五里村，大家只会讨论的欢快。

这么会儿功夫，一对新人进到了院子里进入了堂屋，这里面早已布置妥当，主位上只有一个位置，顾大朗早已坐在上面，笑吟吟的看着儿子和准儿媳进来。

随着新人一同进来的喜娘开始朗声指挥着新人完成喜宴的程序，流程结束她被喜娘搀着送进喜房。

门关上，也将门外的喧嚣暂时隔绝开来，她听到了房内的几道呼吸声，嗯，最绵长的那一道应是顾安的，一听就像是习武人士的呼吸声。

喜娘扶着曹茵在床边坐下，曹茵下意识低着头往床上看 ，铺着大红色的床铺映入眼帘，看着就喜庆。

“新郎官挑开红盖头。”

曹茵眼前一亮，抬头与顾安瞧了个对着，然后俩人又同时撇开了目光。

“嘻嘻，祝两位新人永结同心，圆圆满满……”喜娘说着那一串串的喜庆话，一点都不带磕巴和重复的，接下来的流程，曹茵就像是按照指令行事的机器人一般，而另一个参与者跟她差不多。

不，还不如她，因为那位参与者还因为没按照指令操作被急脾气的喜娘抓着手协助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感觉到难为情，另一位参与者在喜娘说完礼毕后，留下一句：“我一会让人送点吃食进来。”就匆忙出了喜房。

喜娘眯着眼笑着帮忙找补道：“这新郎可真是个疼媳妇的，这么着急出去安排吃食去了。”要知道这一日，很多新媳妇都要饿一整日，好在一生就这么一日，倒也不是不能忍，听说就连那皇亲国戚，成亲也是这般。

曹茵笑道：“婶子，我想洗脸。”她倒没觉得顾安离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更想将糊了一脸的东西给洗掉，这玩意不美观就算了，还不健康，她常年在脸上涂抹药汁，本就对皮肤不友好，可不愿再顶着这么个妆容。

喜娘原本想拒绝，哪有新娘子这么早就洗去妆容的，但一看到曹茵的眼睛，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那眼中的坚定一点都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局促和不安，想到这曹小娘子是个心中有成算的，笑着点头出门张罗。

房内无外人后，曹茵这才有心思打量房间内的摆设，比起她在曹家住的里间，这间房子稍微大一些，她坐着的喜床摆放在西北角，床是雕花大床，目测有一米八的宽两米长，想着顾安的体格，曹茵觉得这么大的床刚刚好，床尾堆放了四五个深色木箱，垒砌着比她都要高一些。

曹茵起身去到木箱后，发现其后是用木架子和布帘搭出来的放置恭桶的位置，这应是为她准备的，因为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视线在墙上开着一条小缝的窗户停顿一瞬。

从这隔出的小天地出来，曹茵看向房间西南角，那里摆放了一个八仙桌搭配四个凳子，八仙桌上摆放着一盘点心，一个个饱满圆润，还点着红色的点，一看就喜庆。

南面墙上开着两扇大窗户，两扇大窗户之间的位置贴着墙面放了个中规中矩的木衣柜，这应该是房间内原本就配置的，上面也应景的贴上红纸。

曹茵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几步坐回床边，下一秒喜娘端着个木盆进来，在喜房看了一圈，将盆放到了恭房帘外的脸盆架上，严丝合缝，“新娘子快来洗一把脸，我这就去外面给你端些吃食进来。”要是富贵人家，这些活计都是贴身丫鬟做的，但是曹茵没有，顾家也没有，所以变成能自由出入喜房内的喜娘做。

曹茵起身过去将糊了一脸的胭脂粉洗掉，脸上瞬间觉得清爽不少，等到喜娘端了一大碗食物进来时，她早已将自己梳洗一遍，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喜娘，“辛苦婶子了，趁着外面酒宴才开始，您也去喝上杯喜酒沾沾喜气。”

喜娘接过铜钱，又说了几句喜庆话，出了喜房，这顾家大方，曹家也不小气，银钱给的到位，话也说的好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打发了喜娘出去，曹茵坐在桌前用膳起来，别说，大早上起来到现在，她肚子里早已空空，急需补充些吃食做能量。

用完膳，她正准备收拾收拾喜床，耳朵一动，鼻子嗅了嗅，手比脑子快的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放在鼻尖轻嗅，然后轻声往房恭桶的位置而去。

果不其然，在那开着一条缝的位置发现伸进来的一节燃烧着的迷香，曹茵凑上前，闻了闻，皱着眉，走到门边，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时，听到门外传来顾安低沉的声音：“曹茵，我进来了。”

曹茵“嗯”了一声，从怀中再拿出个瓷瓶打开，顾安进来后，直接递过去：“放在鼻尖，房内被下了药。”

端着饭菜进来的顾安脸色一变，单手接过瓷瓶放在鼻尖处，张嘴欲说话。

曹茵摇头，“我想顺着这个演一场戏，看看这人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你赶紧出去，我有瓷瓶，没事。”垫着脚在顾安耳边气音道。

顾安点点头，走到桌前放下碗，用正常音量说：“我先出去了，你睡醒了吃一点东西。”出门那一瞬，将鼻尖的瓷瓶收到怀中。

曹茵看着他那红扑扑的耳廓处，抿了抿唇，坐回了床前

院子里的角落，一人看到顾安出来面色如常，轻舒一口气，没发现就好，放心的大口吃起桌上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