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子不走,江七枳属实无奈了。
今天新摊开张怎就这么难卖,不是这个人堵着就是那个人堵着。
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用着销售门店的口音,“欢~迎~下次光临!”
声音之大,周边的人都能听到。
好在男子听出她话音中的婉拒之意,丧气着走了。
直到初生的红日变得刺眼,她才将几份凉拌菜卖完。今日共赚三十六文,她数好装进钱袋,推着摊车到桂平面馆的后门处拴好。
后街几乎无人往来,巷口的凉风阵阵袭过。
江七枳放下篓子坐那乘凉,怕傅乘风回来找不到她,待了一会便起身离开。
谁料她刚起身,隔壁的巷口似乎传来一声兵器掉落的声音。
江七枳疑惑,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什么也没有。
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身就走。
打斗声再次传来,接着便是几声惨叫。
江七枳惊觉不对劲,提高警惕,一步步往发出声音的院落挪去。
她脚踩着槐树爬上墙头,入目便是一男子被长剑所指,不停后退。
那男子退到台阶,情绪激动,“你们是何人?”
“送你去见阎王的人!”持剑的男人蒙着面,声音从面罩下方传来。
“我费聪多年来清廉为官,从未错判过任何一桩案件,你们可是寻……错仇了?”
费聪强装镇定,但旁人都能听出他话语间的音色颤抖。
当初买下这里的住宅便是由于此处偏僻安静,而眼下却成了致命的理由。青天白日下,这群歹徒竟直接带着人找上门来。
他环顾四周,无人能救他。
“寻错仇?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且问问费大人,可还记得来此处的缘由?”
费聪闻言,眼睛瞪大,手指着面前的持剑之人,慌不择言,“你,你……是二皇子的人!他竟真的活着!”
宁一死死盯着他,仇恨涌上心头,他悲愤地吼道:“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你觉得还有机会给你通风报信吗!”
他剑起剑落,划破费聪的喉咙,鲜血喷溅,空中抹出一片红色。
费聪直挺挺地倒下。
长剑滴血,宁一蹲下,用费聪的衣服擦净长剑,目光凌厉。
一会儿,屋内几个侍从跑出来汇报:“屋内只有二老和费夫人,已经全部解决。”
宁一提出疑问:“再无其他人?”
“是,卑职已全部查过,空无一人。”
宁一收起长剑,哼道:“那费家幼子定被提前送走,继续追查,不要留活口。”
“是!”
躲在墙头的江七枳目睹院子里的一切,她不敢看费聪的尸体,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从脸颊划过。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凶杀案。
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便成了一具只能流血的尸体。
眼瞧着被拖出来的女尸十分眼熟。
江七枳认出了她头上的金丝步摇,是当日在街边抱着孩子的那位夫人!
联合刚刚二人的对话,她忽然想起这位夫人曾说过:那二皇子野心太大,谋权篡位。
二皇子……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江七枳让自己保持冷静,待院中几位刺客走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从墙头跳下。
绕过巷口的时候,她的腿还在发软,全靠身旁的墙体支撑着。
她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强迫自己抬起双腿逃离这是非之地。
等到她回到放置篓子之地时,发觉整个篓子不知为何倒扣了。
江七枳看向四周,草木皆兵,她警惕地靠近篓子,发现缝隙中有双靛蓝色的小鞋。
她颤抖着伸出手,掀开它,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她,茫然又惊喜。
“姑奶奶!”
竟是那日唱童谣的孩童!
小孩张开短短的胳膊,笑道:“你找到阿铭啦!”
江七枳看着他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吓得坐在地上。
这不是刚刚被灭门的费家之子吗!
如今跑到她这里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她无权无势,只想踏踏实实赚钱去找罗玉安,并不愿沾上是非!
江七枳擦掉眼角未干的眼泪,咽了下口水,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家人呢?”
小孩不知道她在害怕,见她跌落在地,起身拉她,“脏脏,地上脏脏。”
江七枳坐着挪动,只想离他远一点。
“我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听到她的语气,他好像知道江七枳不愿靠近他了。
小孩只能沮丧地回到篓子旁,将篓子重新盖住自己。
他躲在里面小声说道:“娘亲把阿铭塞进一个洞洞里,要跟阿铭玩捉迷藏,阿铭出来后躲了很久,看到这里有一个筐子……”
原来如此。
是费夫人听见动静,把小孩哄进了密道。谁料这小孩出来后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后街的巷子。
江七枳平复下心情,起身背起篓子,狠下心说道。
“那……你输了,这下换你来找我。”
小孩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啊姑奶奶,你快去躲起来!”
江七枳攥着拳头,逼迫自己不回头看。没办法,在这异世之中,举步维艰,但凡沾上那些官场权贵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一步步走着,耳畔传来稚嫩的童声。
“姑奶奶,阿铭数到十哦!一,二,三,一,二,三,一……”
江七枳心底酸涩,这小孩只会数一二三,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她吧。
仿佛走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
小小的人儿趴在墙边,面对红墙捂着自己的眼睛,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不远处的墙内躺着他所有至亲的尸体,墙外只有尚未经人事的他沉浸在孩童的乐趣中。
一旦他数累了,回头找去,便发现世间再无他的依靠。
这个只有几岁的孩童被所有人抛弃了。
江七枳抬头看了看烈阳,细微的汗珠从额头处渗出。
傅乘风应该采购好了吧。
她抬起脚步,离开这里。
身后的童语依旧在巷子里回荡:“一,二,三,一,二……”
日头越来越强烈,小孩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
娘亲教他数数的时候,一到十明明很快,但他今天自己一个人数,怎么也数不到。
他有些迷糊了,胳膊开始酸痛。
小孩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缓缓回过头,姑奶奶已经不见了。
他嘻嘻地笑着,“阿铭来找你啦,你躲好了吗?”
没有人回应。
“你躲好了吗?”
他又问了一次,依旧没人回应他。
小孩以为自己没数到十,只好转过去,继续数着,“一,二……”
“躲好了!”
终于有回应了。
小孩兴奋地回过头,便看见江七枳站在巷口处,手上拿着一根冰糖葫芦。
“姑奶奶,阿铭找到你啦!”
江七枳走上前,将冰糖葫芦塞到他手上,揉揉他圆滚滚的脑袋,“怎么这么厉害呀。”
许是清风朗日下孑然一身的她知晓无助的滋味,同情战胜了害怕。
她决定收留这个小孩。
————
牛车上,傅乘风眼睛也不眨,细细打量这个小屁孩。
他用指尖的肉戳了下小孩的脑袋,满是好奇。
“江家哪来的远房亲戚?”傅乘风问道。
江七枳发现一车人都在看这个小孩,她憋了一会,回答道:“今日见到许久未见的表哥,他做生意很忙,便托我照顾侄子一段时间。”
傅乘风心里了然,若有所思。
这个小孩肯定大有来头,不然她也不会顶着舆论压力将他带回来。
尽管江七枳提前将孩子的贵重首饰卸下了,孙强还是看出他细腻光滑的里衣布料,再加上这孩子实在白白胖胖的,宛如撕下来的年画娃娃。
他打探道:“你表哥挺富裕啊。”
江七枳没理他。
孙强非常看不惯她这种傲然的姿态,一个女人竟敢骑到男人的头上,抛头露面,独立买卖。
顾及到她力气实在是大,孙强只能在一旁嗤之以鼻。
“再趋炎附势,你表哥也不会带你发财的,别到头来替别人养了孩子,别人还不领情。”
“哦。”
他就跟跳梁小丑一样,江七枳都懒得废话了。
孙强自讨没趣,不再说话,眼睛却一直瞅着这个小娃娃。
小孩学着江七枳的样子,也不理他。
终于到家,厨房的米袋空了,傅乘风去院中把今天买的糙米重新装袋,然后起锅烧柴。
江七枳煮上米饭就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厨房烧锅。
小孩子从到家后便一直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院子,处处充满好奇。
他一会捏捏院子里的青红辣椒,一会被茄子扎的一手毛,一会拔了几颗大蒜。
江七枳从厨房出来,无奈地把他揪到一旁,洗干净他手中的毛毛刺刺。
她有很多话想对小孩说,却无法开口。
她只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费,单名一个铭字。”
“几岁了?”
“六岁。”
“六岁还不会数数啊?”江七枳嘲笑他。
“阿铭会啊,有人带,我才可以。”
费铭被嘲笑,也不恼火,指着桌子上的冰糖葫芦说道:“阿铭想吃那个。”
江七枳轻轻打下他的小手指,说道:“一会开饭了,下午再吃。”
“下午就不好吃了,它黏黏。”
傅乘风在厨房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俊不禁,他走出来抚慰道:“我将它放到门口的井中吊着,井中很凉,它不会化的。”
费铭只能听话,坐在凳子上耸了下肩膀,“好吧。”
傅乘风的话他能听个半懂,那就是现在不能吃。
江七枳又提醒了一句,“下午只能在家偷偷吃,不能被别人看到,不然别人会惦记着我们家的钱,明白吗?”
冰糖葫芦可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穷山恶水之地,财是万万不能外漏。
费铭又只听懂中心句子:只能在家吃。
炊烟缓缓升起,费铭盯着屋顶的炊烟发呆,看着它一长缕飘到空中,四散开来,变成了淡薄的白云。
“姑奶奶,娘亲怎么还不来找阿铭呀?”
“叫姨姨。”江七枳不能再放任他乱叫了。
“姨姨,娘亲呢?”
这个捉迷藏的时间可真长,他有些急了,趴在江七枳的腿上,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着。
“阿铭躲到这儿,娘亲能找到吗?”
“爹爹和娘亲,还能听到阿铭摇小鼓吗?”
“等阿铭吃过饭,娘亲就来了吗?”
江七枳听到孩子问的这些问题,眼眶红了。童真的孩子对死亡没有任何概念,她只能撒谎。
“阿铭,你的爹爹和娘亲去买好多好多糖果了,等你长得高高的,他们就回来啦。”
费铭嘴巴微张,眼里的光彩要跳跃出来,“好多好多糖果……”
“是啊,好多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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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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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目睹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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