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温婉所说，可能走了有半小时，她们才走到三岔路口，在车上坐了一天，即使现在走得路多了也不会觉得累，为了配合小芽，裴白玉特地把步子放慢，两人跟散步一样走在路上，丝毫没有一点难民的形象。

三岔路口有一个不起眼的路标，不仅小，上面还铺了厚厚一层灰，她们拐了一个弯，朝着救助站走，街道很冷清，基地内跟基地外像是隔了两三个时区，人们的作息大相径庭。

救助站的周围全是空地，很好认，穿过寂静的街区，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救助站，裴白玉把挎包挂到小芽身上，背好温婉给的物资，手上拿着两块木牌，她推开救助站的门，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服务台，几乎占满了大堂一半的空间，左右两边各有六扇门，在服务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朴素。

台子前面站着一个人，他的手肘虚虚地撑在半空中，站姿随意，半阖着眼，像在打瞌睡，裴白玉走近一看，原来服务台跟那人的中间还隔了一层玻璃，救助站的灯光没有白房子那么亮，没有反光，所以她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这堵透明的墙。

这些玻璃的用处不仅仅是为了美观，白房子、救助站、还有G26的写字楼，它们的硬度远超她的想象，那轻易敲脆玻璃的江骄彦，他的能力又达到了什么程度？

裴白玉在观察服务台和玻璃墙的时候，陌生男人也在观察她，他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女人手心里露出的一小块木头的边角，对他而言不算陌生，他举起手肘，在玻璃上轻轻叩了叩，“来活了。”

从服务台里探出一个脑袋，上面还戴着一顶棒球帽，棒球帽的下方是一副口罩，帽檐挡着上半张脸，口罩遮着下半张脸，一张脸被捂得严严实实。

棒球帽敲下某个按钮，玻璃墙缓缓上移，露出一个小窗，站在外面的男人从里面掏了三把钥匙出来，玻璃墙重新复位，棒球帽像是完成了任务，又钻回去了。

“跟我来吧。”

男人总算是站直了，他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带着裴白玉她们朝着左边走，他挑了一扇木门，离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门上看不到什么划痕。

门不一定是全新的，但九成新肯定是有的，男人拧开把手，她们继续往里走，门后只有一条走廊，天花板上挂着一颗珠子，透着柔和的光，光线能照到范围有限，但走廊里明显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一旦隔上一段距离，还不等光线稍微暗些，天花板上又会再次补上一颗。

再柔和的光也无法掩饰走廊的诡异，走廊的装潢和白房子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极致的白，一个是极致的黑，黑色的走廊像一个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从精神上让人不适，但实际的情况是走廊一点也不狭窄，甚至还能称得上宽敞，即使是三个人一起并排走也不会觉得拥挤。

曙光基地的设计师多少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裴白玉搓了搓手指，克制住想往墙上蹭点灰的冲动。

走了没多久，笔直的走廊变成了圆形的大厅，十二扇门均匀分布在圆的边缘，门牌号从Z01开始，依次排序到Z11，剩下的一扇门相当特殊，那是一张空的门牌号，把手上挂着厚重的锁链，门板是漆黑的金属，比起门，倒不如说它是被嵌在墙上的铁板。

男人没有在这片区域逗留，径直往前走，她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到了第九个圆，男人停下脚步，他扫视了一圈，与此同时，裴白玉翻开手上的木牌。

R04，她们的房间到了。

男人站在R04门口，从手里挑了一把钥匙，他拧开门，用眼神示意她们进屋，裴白玉没耽搁，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小芽，等到她进门以后自己才跟着进去，男人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反手关上门，朝房间里面走。

比起走廊，房间要正常得多，除了没有窗户，哪哪都好，裴白玉暗自庆幸，不要纯白，不要纯黑，普普通通的装修就很好。

“第一把，R04的钥匙。”男人拎起一把钥匙，举到裴白玉眼前，钥匙不止一把，还长得一模一样，裴白玉把第一把钥匙放到小芽手上。

“第二把，R12，逃生门的钥匙，管理员的权限，保管好。”裴白玉用左手接过第二把钥匙，逃生门倒是不理解，说的应该是那扇没有号码的门，毕竟那种奇怪的房间一看就不是人住的。

但管理员的权限又是什么意思？

“第三把，A36，等你要去了再来找我。”男人把钥匙收回去，“ID1726。”

他连名字都懒得告知，怕是也不会跟她细谈什么管理员的权限，裴白玉点点头，也没打算继续追问，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老翟吗？”

听到这句话，1726精神了些，连眼皮都睁开了一大截，他正眼看着裴白玉，“老翟？这也是温婉告诉你的？”

温婉的确是一个好幌子，裴白玉没否认，1726上下打量裴白玉，“你是个普通人，老翟可不会待见普通人。”

裴白玉盯着他，“这对我很重要。”

“好吧，”1726耸耸肩，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是她自己找上门的，就算中间隔了一层温婉的关系也不好使，他的眼皮又开始往下耷拉，“想找老翟，你得去找帽子。”

“帽子？”

“就是前台那个小鬼。”

人如其名，裴白玉立马就知道帽子指的是谁了，1726对她的观感一般，一个认不清现实的女人，不值得他多加关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1726有些不耐烦了，裴白玉没抓着他不放，见她摇头，1726转过身，打算离开了，结果走了没两步又顿住了，他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了，这附近住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太太，平常没事少出门。”

没等她回话，1726直接离开了，门再一次被合上，裴白玉走到门边，犹豫地握着把手，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打开门，走廊安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她退回房间，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温婉今天带她绕了十几圈的路，还专门让她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怕是别有用意。

老翟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裴白玉随手在高处找了个柜子，把1726口中的管理员的权限给塞了进去，小芽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她朝里走了两步，一下子就看到了在柜子扒拉的小芽，裴白玉没打扰她，她靠在墙上，无意间瞥见一张纸。

纸就贴在床头上，左上角还粘了一个小巧的红色按钮，纸上的内容不多，裴白玉从头看到尾，注意到其中的一句话。

【入住须知】

【……】

【如需紧急情况，请及时与管理员联系，逃生通道将由管理员按需开启，各区人员请勿擅闯01号房间】

【……】

【曙光基地救助站】

这就是管理员的权限？温婉可是给她开了个大后门啊！裴白玉看着那行字，心里盘算着这扇门的用处。

“砰——”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见小芽从柜子里拖出了一床被子，裴白玉没有立刻出声，她一直看着，等到小芽把被子抖开，铺在地上，裴白玉看明白了，这是要分开睡？

“小芽？”

“嗯？”小芽忙着手下的动作，连头都不抬一下，没几分钟，

“不在床上睡吗？”

小芽吃惊地看着她，裴白玉回顾对话内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一头雾水地跟小芽对视，小芽沉默了一瞬，指着床说，“不好。”

裴白玉：“？”

哪不好了？

小芽又不说话了，她捋平被子上的一小块的褶皱，又重复了一遍，“不好。”

难得看到小芽紧张，裴白玉也不强求，分开睡就分开睡吧，她蹲到地上，把被子往自己身前拽，“小孩子睡在地上会长不高哦，你去床上睡。”

眼见被子马上要被全部拽走了，小芽伸手抓住被子的一个角，既不往回拉，也不肯放手，小芽的态度更像是闹着玩，她没用上全部的力气，裴白玉使劲拔还是能拔动的，两人开启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拉锯战。

区区一床被子，裴白玉燃起了斗志，却不想小芽突然停手了，她跟着被子一起，摔进裴白玉的怀里，裴白玉被扑到地上，她只当小芽在撒娇，笑着把小芽搂进怀里。

小芽趴在她的耳朵旁边，低声说了一个字，“人。”

“人？”小芽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种话，裴白玉渐渐收了笑，房间里只有她们两，小芽说的另有其人。

她收紧手臂，被子还被她抓在手上，裴白玉提高被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她垂下眼，声音压得更低了，“小芽不怕，人在哪？”

“门？”是直觉在作祟，小芽也不能很好地分辨这种感觉，经过片刻的深思熟虑，她说出一个答案。

不在房间里真是太好了，裴白玉放松了些，她站起身，连同被子一起举高，大部分的身体都被挡住了，裴白玉慢慢往柜子的方向靠，她先让小芽躲进柜子里，等小芽藏好，裴白玉环顾一圈，没有找到趁手的武器，她把被子一点一点往头上盖，人也跟着往下蹲，尽可能不被外头的人发现异样。

一直到整个人都趴到地上，裴白玉都在重复着前面的步骤，她的脸贴在地板上，无需掀开太多的被子，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门……裴白玉在狭小的视角里搜索门的位置，被子挡住了很大一部分的视野，她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去。

另一双眼睛，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