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驱魔关。

军方对这次作战的成果十分满意。兵分两路的新晋猎魔团在超额完成任务的同时，都各有收获。

先不说那三支分兵狙击峡谷魔族的“精锐”吧，就说其余七支猎魔团，在相互合作之下居然击杀了二十三只六阶飞魔，并缴获了重要物资——人形光元素灵炉。

这可省了不少事，至少人类方面不用拨出一笔物资交换这玩意。

因此作为奖励，这一天军方没有再派给新猎魔团们任何任务，给了他们充分休息的时间，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最新命令才传来：去校场集中。

校场位于驱魔关城墙内五百米外，是一片极大的空地，专门用来集中兵马。场内，十支猎魔团的领队早已候在那里。

一团领队高英杰见到自己带的菜鸟们到了，迎了上来，却看到打头的是另一个战士。

“夜悠怎么不在？”他问。

“团长昨天消耗过大，需要修养，所以暂时由副团长代为处理。”王原原解释道。

那个小姑娘昨天回来领奖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高英杰疑惑。

看来杀掉那七阶魔族的未知手段，需要不小代价使用。高英杰心中记下这点，似乎明白什么。

能够得到这种未知手段的传承，夜悠的身份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你们团长也不在？”

高英杰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止夜悠一个团长缺席吗？于是高英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和另一个无奈的骑士领队对上视线。

那是他负责带领二号猎魔团的同僚。

……

校场一侧，营房区，瞭望塔最高层。

缺席的两位团长，居然双双出现在这里。

这事还要从昨晚说起。夜悠在营房熄灯进入晚休前，于走廊上堵到了回房的圣采儿。

她以“商量嗜血贝塔功勋分配”的理由，邀请圣采儿单独相商。

闻言，圣采儿用她空洞的眼睛盯了夜悠一会儿。或许是入夜了，总之若有若无的寒意令人发毛。

“……夜团长应该不只这件事要说。”紫发少女语气淡淡道。

“瞒不过您。”对此，夜悠并不意外。分功勋什么时候都可以商量，也不用避开别人，夜悠只是借着这个借口掩盖住其他意图，把人约出去而已。

事关夜悠回收的“东西”的处理，她不得不谨慎。

“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聊？”圣采儿倒是没有拒绝，她垂眸略一思考，依旧用清冷的声线补充道：“早晨猎魔团集合时，营房东侧哨塔见。如何？”

夜悠消息灵通，知道明天的集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是为了表彰，二是为了定下缴获的那只光元素精灵的归属。

前一项事务由副团长处理就可以。后一项的话……

反正夜悠和光元素的相性不能说“差”，只能说“差得吓人”，不参加集合也没有损失。

对圣采儿，也同理。

“好。”夜悠痛快答应。

于是按照约定，夜悠准时出现在哨塔旁，跟着圣采儿沿着楼梯登至塔顶。

这个朝向的哨塔，刚好可以将校场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而隔了一段距离，校场上的人不容易注意塔上发生的事情，既能保证谈话的隐秘又能不错过任何变故，可以说一举两得。

不愧是刺客圣殿，这附近的环境也很适合搞暗杀啊。

希望待会不要突然从犄角旮旯里窜出一个刺客来刺杀自己。

目光从四周收回，夜悠盯着前方，看着圣采儿紫色的发丝随动作轻轻摆动，直到她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停止。

没有其它表示，圣采儿只是转过来，神情平静。

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举起可以储存、转移功勋的令牌，夜悠说：“根据军部的回收价格，残缺的嗜血贝塔尸体换得1000功勋，残缺的嗜血贝塔魔晶换得500功勋。”

“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六四开分配，这600功勋归属于您。”

圣采儿到是不急着接收应得的战利品。她在猜，夜悠是不是还有后话。

担任团长一职，圣采儿接受的训练让她不得不尝试着站在那些“大人”的视角，用那些“大人”的方法去思考，去交涉。

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这很恶心，但某些时候又很有用。

“听说士级一号猎魔团因为一个约定，很缺功勋。”圣采儿慢慢开口，一针见血，“对夜团长而言，不分出这600，更好。”

“没错。”夜悠大方承认。

士级一号“双战士”猎魔团的提议能够成功，有一部分原因是夜悠答应联盟半年内作出重大成果升至将级。当时刺客圣殿代表也在场，圣采儿知道很正常。

“魔族是你杀的，你排除了六团分一杯羹，却没有拉高你们的比例。”

“如此‘公正’的处理，甚至于倾向我们。所以，”

圣采儿抬眼，鬓边的紫色秀发无风自动，拂过她皎好的面容。

“——你需要二团去做某件事？”

意料之外，很敏锐也很冷静。

预言又产生偏差啦。看来这位轮回圣女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没思想的木偶，可以交流。

轮回圣女大人至少接受过一些谈判训练，到现在都没有掏出刀子逼问自己到底意欲何为。夜悠想。

这是个好的开始。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力。”夜悠合掌，发出“啪”地一声响，“我就直入正题了。”

“我希望在下一次出击中和二团合作。”

“……理由。”

圣采儿蹙眉。

“您也知道我急需大量功勋。我已经上报军部准备接取一个有些难度的后续任务，今晚就出发；但就这么深入敌后终究不太保险，如果加入另一支实力强大的猎魔团成功率将大大增加。所以我找上了您。”

这个说法倒是合情合理。不过圣采儿面容平静，没有透露自己的态度，她继续发问：

“其他猎魔团实力也不差。为何不考虑？”

“因为其他猎魔团大部分都是骑士做主。”

夜悠表面上回答得很平和。

“我知道以偏概全不好。不过六团的先例着实让我留下心理阴影了。”

“我和您交过手，知道您的实力，自然更倾向您。”

“这样。”圣采儿微微眯眼。骑士、战士之间的摩擦她早已知晓，夜悠不与骑士合作非常正常。但那又干她何事？

一团是他们二团最大的竞争对手，如果就这样信了随意的借口不明不白的合作，难说会遇到什么。光是背后捅刀子的情形圣采儿都能想到七八种。

各圣殿间的利益纠葛完全能延伸到猎魔团里。

“夜团长不信任骑士，却信任骑士的盟友刺客。”

“这是否太牵强？”

灰色气流猛然升起。

哨塔外，阳光普照天气正好。待在顶层的夜悠却感受到寒意沿着脊背蹿上大脑，并一路扩散出去，那是强悍到穿透表皮直达骨髓的杀气。生物本能警告夜悠危机来临。

嘶……真可怕。这可比直面七阶八阶的威压还难受。

这就是轮回圣女的特殊性么？

谈判的要义之一：不要透露你的恐惧。

夜悠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

好在，不适感一瞬间就被循环全身的血液冲刷带走。夜悠缓步走到哨塔边俯视下方，看似全然不受影响。

“虽然是盟友，但更是两个平行的组织吧？”望着远处校场上诸多人影，夜悠道：“就算关系再好，也不会合二为一。”

再怎么想要退缩，夜悠还是要找出这位圣女大人有没有成为一个突破口的可能，去完成计划的第一步——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愿意告诉您一个消息；或者说，一份秘辛。”

“先增加可信度；趁他们还没有开始，我提前告诉您光元素精灵的归属吧。”

目光一丝都没有偏移，夜悠锁定某几个人的大致方位。

“在光元素的亲和性上光系法师和牧师有绝对优势。自六大圣殿建立到如今，都是如此。”

“但是例外马上就会出现。”

“有一种体质得到了光明女神的偏爱，拥有人类最高等的天赋。凡能自如沐浴在光下的生灵，先天就对他亲和；凡是与光有关的装备，先天就对他认可；凡是光辉灿烂的魔法，先天就与他相关。”

“此为神眷者。”

“只要心性尚可，得到光精灵的跟从顺理成章。”

被神偏爱的……神眷者。

紫灰而黯淡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个新名词背后代表的意义圣采儿不太了解，但是她记得自己听过类似的关键词，脑子里闪回了那些“大人”以前相似的表达。

「她的天赋之高，引起神明重视。」

「愿死神庇佑她的试炼之路……」

「你是被神选中的。……这是你的命运。」

她联想起自己。

这些迹象是否意味着她圣采儿的力量来源与某个“神”有关？

如果真得到了神明青睐，那为什么她圣采儿经过的试炼如此痛苦异常？！

夜悠提到的神眷者是否也天赋异禀，是否也饱受摧残？

要知道每个职业者的先天内灵力，都是敏感的需要保密的信息：这涉及职业者的上限与成就。先天内灵力越高，越需要隐藏。

每个圣殿都要确保优秀的后人安全成长起来。像圣采儿这样的更是被视作最高机密。

如果夜悠所说为真，那么相当于揭开某个圣殿的培养计划，并狠狠嘲笑那个圣殿的保密措施形同虚设：居然被别的职业知道了底细。

“这就是秘辛的内容。您可以自行查验。”夜悠结束了话题。

重评估着这些话的价值，圣采儿轻轻把手搭在匕首上，仔细用灵力，用她剩下的几种感官探测夜悠的反应。

呼吸放松、语气自然，被施压时仍旧保持逻辑。对方很坦诚，没有恶意也没有说谎的痕迹。

“谁是？”圣采儿沉声问。但出口的瞬间她意识到不妥：对方分明已经告诉她了。

——谁得到光元素精灵谁就是。

“……怎么知道的？”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她顿了顿，换了个问题。

“您同意合作的话，我或许会说一说。”

“……”

沉默。

不知道双方在这几分钟内又经历了什么头脑风暴，居然是圣采儿先开口：

“我需要考虑。稍晚告诉你结果。”

……

在夜悠下楼离开，确保不会有偷听可能之后，圣采儿转向某个角落。

“滚出来。”冰冷的声音。

一团黑影飘然出现，还没等落地，比刚才凶狠十倍的杀气便迎面爆发。

叮——

剑鸣响起，灰色流光闪过。

黑影身边升起黑色的气焰，将穿透力强悍的杀意隔绝。

一击不中，圣采儿倒也没气馁。她持着匕首，用感知锁定着来者，随时准备再次发难。

来者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待在那里，单膝跪地行礼。

“大小姐。”居然恭敬地开口。

“我说了，不要干涉我的试炼。”圣采儿攥紧刀柄，声音不大却冷漠清晰。“想知道就自己调查。”

来者将头埋得更低，话语上却是半分没有让步。“我们也不想麻烦您。但是，大小姐您也知道那个战士身上有不少秘密。防患于未然，刺客圣殿作为情报机构有必要掌握这些信息。”

“现在，您是最合理最容易能接触到夜悠的人选。我们在不确定夜悠背景的情况下贸然出手，有可能引起战士圣殿那帮疯狗的反扑。”

“不知她身上有什么好在意的。”圣采儿深吸气，胸廓起伏，好不容易压下失控的情绪。“……我做得够多了。刚才的提问还不够吗？！”

“神眷者的信息非常有价值。因此我们判断，有必要获取更多类似的情报。”

心中猛然一跳，圣采儿心中的猜测向正确的方向滑了一步。

“大小姐，您只用答应邀请就好。我们侠影堂会全程跟随，保护您的安全。”

“这也是圣月殿主的指示。”

听到来者搬出了自己名义上的曾祖施压，圣采儿突然明白这件事早就定下，八成由不得自己。

就像把她扔去试炼一样，从来没有在意她的想法。

这帮人的态度从来都没变过。自己是物件，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她反而冷静下来，咬紧牙不再言语。只是向藏在内心深处的烈火添上一把柴，燃烧得更加剧烈。

第一次合作，夜悠：主动；圣采儿：被迫

差不多得缓缓，打个细纲啥的。老年人手速真的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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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