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面见

陶兮现在还是“长兴”的模样,那人看到陶兮的样子先是一愣,而后撇开目光,将房门关上,与陶兮擦肩而过朝杨赫行礼。

他走动时衣衫还有着朦胧的水汽,屋外已然落下了点点细雨,不知他在屋顶蛰伏了多久,陶兮竟并未察觉到什么。

陶兮不动声色地估算了一下两人的站位距离,自己手上的麻醉针还能用几次,将两人麻醉,带着贺晃脱身,不失为一种办法。

毕竟他们的宗旨是尽可能的,不与当地官员打交道,避免引起重视,为今后的任务增添掣肘因素。

然而她刚准备抬起手,男子闪电一般回转过身,用佩剑的剑鞘压下她的手腕:“姑娘又想故技重施么?恐怕要令你失望了,这次来胡府的可不止我一个。”

他嗓音微哑,言辞间有暗暗的警示胁迫之意。

这屋内阴暗逼仄,陶兮又一直紧挨着出口站着。此刻被那人堵在门口,即便想动手,空间狭小极难施展身手。

而且到现在为止,杨赫也并未展露身手,她不确定杨赫究竟什么水平。

既然他们外面还有同伙在,就算她能够摆脱这两人,带着贺晃她也全无胜算从问天府逃出去。

在角落里作壁上观的杨赫幽幽说道:“只是殿下的善意邀约而已。我家殿下人品贵重,整个大辰人尽皆知,姑娘无需这般警惕,这样便动手并非明智之举。且姑娘潜入当朝官员府内意图不明,还想带走命案嫌犯,若是闹得满城通缉,怕是以后寸步难行了。”

这已经是明面上的威胁了。

陶兮与那人僵持了半刻,终于无可奈何,垂下手放在身侧。那人也收回了佩剑,但仍然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随时准备应对陶兮的行动。

“好,带我去见善王。”陶兮咬了咬牙,语气里还有些不耐,“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见到青竹,有些话我必须问清楚。——再给个蜡烛,那屋里太黑。”

她其实还有个秘密武器没用,但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意儿,不到生死一线是不会用的。

一路以来,从平民百姓,到士绅官员,他们嘴里的善王总是仁善谦和,怀瑾握瑜的。

但依照现在的认知,他隔着千里在江南布局,情报网如此密集迅捷,心思之细腻,城府之深沉令人感慨。

被这样的人注意到,以后想隐匿踪迹就更加困难了。倒不如去见见,试探虚实,看看这位善王究竟有什么打算。

“这是自然。”杨赫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陶兮抬脚便往屋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长兴呢?你把他怎样了?”

“在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等姑娘一切事毕,我也会放他自由。”

陶兮站在关押贺晃的门前,拍了拍身上的水汽,身后的男子站得直挺挺绷紧了身躯,像个木雕一样。

“钥匙呢?”陶兮问。

杨赫称自己不能在这里太久,今夜他轮值,亲自巡查各院安宁,向这位年轻人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他依然沉默着一言不发,摸出把钥匙递到陶兮面前,始终保持着那个戒备的姿态。

陶兮打开门锁,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头顶上的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他竟全然不顾,铁铸得一样站在雨里。

“......下雨了,你一定要站在这里吗?我都说了,我问完话就会跟你去见善王,这周围不还有你们的人吗,你担心什么?”

他回答:“无妨,这点雨不算什么。”

陶兮深吸了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我的问话被你听到。青竹的事与善王殿下无关,不妨你站远一点?”

那人颇具怨念地瞪了陶兮一眼,将步子朝院内挪了点,整个身躯都露在雨中:“这般如何?杨先生交代了,对你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不会离你太远。”

“你喜欢淋雨就淋着吧......”

陶兮将门虚掩上,好让他放心自己不会逃跑,一面往屋内走着,用火石点燃了蜡烛,放在桌上。

贺晃趴在一堆草上,昏昏沉沉的睡着,被这亮光和动静吵醒。他迷迷糊糊之间支起身子,看到“长兴”正冷着脸居高临下俯视自己。

“长兴......?长兴?!你居然还有脸来?我可真是被你这模样骗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和那杨管家有交情,不然就凭你......”

他受了不小的伤,情绪激动之下,稍微一动就扯得伤口剧痛,面容狰狞,在昏光下看着更丑陋了。

陶兮满含戏谑地打断了他:“——好了,差不多得了!全身没一块好肉,也不忘给别人扣黑锅,真是身残志坚呐?当初你要是有这么硬的骨头去保护黄雪儿,我倒敬你是条汉子呢。”

“......你、你声音怎么回事?你笑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黄雪儿?你不是长兴!你是谁?你是谁?!”

他声音尖锐嘶哑了起来,五官扭曲着向她咆哮。

陶兮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门外,从袖子里摘下通讯机,在贺晃惊诧的眼神中,将它组装好点亮屏幕举在贺晃面前。

“这、这是......原来你也是......”

“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吗?”陶兮再次示意他压低声音,“你之前见过我的同事,还刺伤了他,这么快就忘了?”

“......”

贺晃此刻的表情堪称精彩,惊讶、恐惧、担忧、怨恨等情绪交织,毫不掩饰地全在眉眼间流露出来。

“我时间很宝贵,而且隔墙有耳。现在我问,你在这上面答,我会把你带回现代。——前提是,你愿意配合。不然,再过几天案件了结,你难逃一死。

“现在回答,看这里。”

陶兮调出一个空白界面,手指飞快按动,打了一串字递给他:【指使你刺杀严令尘的人是谁?你是如何在这里认识他的?】

她将通讯机塞到贺晃手里,用眼神催促他少磨蹭,停止用那种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

见贺晃仍迟疑着不动手打字,陶兮问道:“怎么了?你该不会还想着有人会救你吧?醒醒吧,你杀了何叔,又碰上善王来了问天府,胡廷瓒肯定会拿你这个案子在善王面前大做文章,彰显他断案手段。你,必死无疑。”

“......我说的都是真的,何叔是真的想杀了我,所以那晚我才动了手,先下手为强。”

陶兮指了指屏幕,让他闭嘴:“别说,写上面,我看看。”

贺晃趴在那里,支起胳膊安静在屏幕上输入着,半晌后将通讯机递给陶兮。

【是黄安指使的。六年前他在宁州被胡廷瓒救下,在胡府当下人。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现代人。我是四年前来问天府时,在街上遇见的他,他当时说话还不小心用了现代词汇,我就使了点小技巧接近,果然确认了身份。他很有本事,短短两年就很受胡廷瓒信任,我走投无路,所以就拜托他收留,在他手底下做事。】

果然,他出现的时间点的特殊引起陶兮的警觉,现在也证实那股奇妙的直觉没有错。

陶兮继续写道:【何叔究竟什么身份?这府里是否还有别的人混入?】

【他是黄安的狗腿子。收了黄安的钱,替他监视胡廷瓒,顺便监视我,我知道的也就他了,我还以为长兴也是,至于别的真不清楚。上次和严令尘见面的事,就是何叔发现告诉黄安的。我真没想杀严令尘,巴不得回家,是黄安安排的人,事先也根本没告诉我......】

难怪贺晃当时说“我知道你是谁”,估摸着他见“长兴”行迹可疑,以为是黄安的另一个眼线。

贺晃还想继续写着,被陶兮夺过通讯机:“好了,这些暂时就够了。剩下的,等你见到严令尘,自己去跟他讲吧。”

陶兮将这些文字截了屏发给严令尘,简短补充了些自己在胡府所见之事,还有目前不得不去见善王的处境。

最后备注了一句话:速来,贺晃涉入命案,须尽快带他回去。

将通讯机收好,陶兮轻轻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往门外走。

“你说的话算数吧?你保证能带我回去?”贺晃在她背后焦急问道。

陶兮没好气道:“我能毫无声息的,假扮他人混进来,当然也有能力带你出去。你老实点的,该认罪就认罪,这几天还能少挨些打,我可不想到时候背着你回去。”

没心思听贺晃再啰嗦什么,陶兮手脚伶俐收走了蜡烛,将他扔进一片黑暗中,头也不回地离开锁上门。

门外雨势滂沱,哗啦啦地倾盆而下,那人依旧铁打一样,纹丝不动,见陶兮出来才活动了身子,隔着雨幕对她说:“该动身了。”

陶兮在屋檐下看了眼天,不禁肃然起敬,这位的实心肠令她叹服。

这么一想,她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生硬:“请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翻上屋檐,到了靠近胡府高墙边的那条胡同里,跳了下来,一前一后地在雨夜中前行。

胡同口早早有一个带着斗笠,披着斗篷的人等在那里,身后停着一辆马车。

带路的人向他点点头,侧身向陶兮示意上车。

斗笠男子一言不发,在旁侍立,揭开帘子等陶兮上车,两个男子都坐在车外,车厢内只有陶兮一人。

马车缓缓行驶,在雨夜中朝着陶兮未知的地方前行。

带路的男子隔着车帘,对陶兮说:“姑娘,您淋了雨,杨先生特意为您准备了衣物,还请您换上。”

陶兮听言,昏暗中在车内的座椅上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一堆柔软的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面料倒是挺光滑,依稀辨得颜色素雅,丝带裙裾,是女子衣物。

不知这杨管家是何居心,这样制式的女子衣物虽在大辰常见,但是袖摆宽大,是不适合行动的。

而且陶兮现在还顶着一张男人的脸,穿上这个,只略想想陶兮就免不了露出牙酸的表情。

陶兮向马车外试探着询问:“一定要换吗?我就穿这身不行吗?”

“请您不要让在下为难。殿下金枝玉叶,面见殿下若是衣着不洁,不合乎礼数。也请您卸下伪装,不必遮掩。”

句句礼貌周全,句句却都在拿殿下身份压着她。

陶兮摸了摸被淋湿得贴在身上的粗布麻衣,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将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用湿衣服擦干净脸,换上那件衣裙。

不知走了多久,在马车有规律的摇晃中,陶兮的睡意都泛了上来。刚眯上眼,一声口令停下马车,门外的人对陶兮说:“请您下车。”

带路的男子撩开门帘,斗笠男子在旁举着一把伞,陶兮默默看了一眼,拒绝了他们的搀扶,提着宽大的裙摆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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