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第二日,杜璟问到陶兮手上的伤,她只随口说是被狗咬的。只消一眼也看得出她在敷衍,杜璟也一笑了之,并不深究。
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相处模式中,陶兮对杜璟那基本上暴露无遗的谋划野心只字不提,杜璟也对她在家世来历上讳莫如深的态度毫不在意,两人都心照不宣,至少当下目的一致并无冲突,没必要横生枝节。
在即将到达京城的最后一次停岸休整时,杜璟还是换了艘较简朴的船,避免太过招摇。
那县城的官听闻他这次下江南不仅打了十几个贪官,还出了陈阳山之事,把一方总督都下了狱。来接待善王时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年近七十的人了胡子都在微微发颤,腰都弯到地上了,走路脚步发虚。
老县令跟在善王背后,满嘴倒豆子还在邀功,叙述自己多么爱民多么勤勉,不料脚底一滑差点就要摔下去。
旁边的沈池和陶兮同时伸手去扶,陶兮自然更敏捷些,一手箍着老县令胳膊一手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拽了回来。
老县令惊魂未定,朝陶兮连声道:“多谢姑娘。”紧接着他又朝杜璟道,“是下官冲撞姑娘,下官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陶兮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杜璟谢罪。却看到杜璟侧过身子看她,完全忽略了面前的老县令,眼底全是温和幽深的笑意。
即便她刻意忽视,撇开目光,还是感觉像是被这目光灼烧到了一样。
她不是真的铁板一块,也不是毫无情商。看得出杜璟这些日子礼待她,到了一种无微不至的程度,甚至丝毫不避讳眼神,他那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像是在默许旁人去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德才兼备风华无双的皇子,于他有救命之恩的清丽女子,这之间自然有太多可揣测的事。
沈池在她背后放缓脚步,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停在陶兮平静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两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一场秋雨过后的京城寒冷逼人,在肃杀的西北风中,陶兮跟随着队伍踏入京城的大门。
在进城前,陶兮就发现这里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远远的宫灯仪仗礼乐喧天,乌泱泱一大堆官员迎在城门处,各个神情恭谨,翘首以盼。
为首有一位大约三十的男子,头顶金冠锦衣华服,容貌端正,站姿挺拔如松。见到杜璟喜笑颜开,大步迎了上来:“七弟,沈大人,你们回来啦?这次去了两个月,原也想着跟上次一样,倒也并不打紧。谁知道竟出了这许多事,听林侍卫说你受伤差点没命?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伤势如何了?看你这脸色苍白的......”
沈池朝他行礼,含笑不语。
杜璟听他念念叨叨一通,才慢悠悠道:“三哥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到底该答哪一个?您放心,伤势已经无碍了,多亏了这位陶兮姑娘出手相救,不然这次就‘折戟沉沙’了。”
湘王殿下杜琛,排行第三。京中众人皆知这两位殿下情谊深厚。
湘王生母淑贵妃,为人娴雅柔善,善王生母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孩子托付给淑贵妃。因此他们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十几年朝夕相处,与亲生兄弟也无分别了。
“折戟沉沙”这几字杜璟神色轻松,但杜琛立刻脸色一变,狠狠拍了下杜璟的肩膀:“你向来是舌灿莲花口吐珠玑的,怎么也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些闭嘴吧!”
杜琛的身段看得出是个习武之人,身姿挺拔,手上力气也不小,而且恰巧又拍在杜璟的伤口上。一下子杜璟就眉头紧皱,倒吸了口冷气。
杜琛忙扶住他,面带愧色:“这、这是伤口处?哎哟,瞧我这脾气......”他絮絮叨叨的,一抬眼看到杜璟身边垂眸不语的陶兮,才突然想起刚才的话,“这位就是陶兮姑娘吧。据说姑娘武艺精湛,在危机时刻出手相助,救下了七弟。七弟能安然无恙,都是姑娘的功劳,真是感激不尽。”
陶兮莞尔一笑,轻声答道:“三殿下过誉了,是七殿下身边的应忠云昇护卫有功,他们各个不惜性命相博,身受重伤。我只是在旁协助而已。”
这套回答滴水不漏,不独揽功劳,也为杜璟身边的人开脱了护卫不力的罪责。杜琛原也只是感激,听到这回答于是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又多了些许赞赏。
她衣着素净低调,但仍旧难掩清丽脱俗的容貌,身形纤瘦,仿佛在京城的寒风中一吹便倒。一眼看去,只给人以娴静温婉的柔弱模样,很难把她和林侍卫口中百步穿杨、身手凌厉的侠客身手联系在一起。
不仅如此,她面对着这数十官员和三皇子殿下,态度淡然,举止得体。也让杜琛颇为惊讶,对这位传说中的“江湖女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哈哈,果真如林侍卫所说,姑娘不仅身手过人,为人也是谦逊得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现在面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场面话,陶兮也能应对自如了。
她先是礼数周全,笑得温婉大气,再将所有事归功于善王殿下机敏聪颖,谋算无双,反正全推到他身上即可。
反正在旁的官员们,都把她当作陪衬,随便应着三殿下和七殿下赞赏几句应付了事。毕竟一个弱女子能泛起多大浪花,他们在意的是善王,以及他回京后会有何动作。
他们一个个的笑容可掬,簇拥着杜璟和沈池嘘寒问暖,一眼望过去全都咧着一嘴牙花子,无论真心假意,摆足了热闹的氛围,说话间就迎着他们往城门楼走。
陶兮自觉放缓脚步从人群中退出来,和杜璟的侍从们站到一起。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城门,有说有笑的,有几个绛红官服的似乎与杜璟素日交好,言语熟络。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擅自谈论正事,就都寒暄着又提到皇帝如何龙心大悦,太后生辰将近,张罗着为杜璟选妃之事。
隔着人堆,似乎是杜璟看了她一眼,不过陶兮并未察觉,因为她注意放在前面的一个男人身上。
他容貌平庸,见过即忘,穿得也是最为普通的粗布麻衣,在大街上融入人群根本发现不了,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个头高大。
这个男人紧紧盯着她,他对众星捧月的皇子和探花连个眼神都没有,从人群中精准锁定到她。
而他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淡定,平静,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是谁?
陶兮确信自己不认识这样的脸,但越看着越觉得此人眼熟,直到那人朝她一笑,两手交叠手指交错,比了个手势。
她顿时睁大眼睛,这个人居然是严令尘!
这是个模仿手势。
四指并拢,大拇指单独分开与手掌呈直角,两手以同样的手势交叠,是皮克希尔死对头北天极公司的logo。他们这十一人里只有严令尘是北天极公司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后续的工作不做了吗?
陶兮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是担心她,所以加紧时间赶到这里。他来到这里只有一点,就是任务出现了问题。
严令尘见她脸色变化,就看得出她已经认出了自己,便不再这样堂而皇之的看着。他又变回了一个摆摊的小贩,堆起笑招呼起路过的人来。
陶兮整理神色,从他那个摊位前经过,两人再无眼神交汇。
所以当云昇注意到时,只是看到陶兮在旁眉目低垂,若有所思。
他以为是陶兮听到杜璟要选妃,心里不舒坦,揶揄道:“陶姑娘,你为何心不在焉的?刚才殿下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呢。”
“他有什么吩咐?”
“......”云昇似乎被她的这冷漠语气给刺激到,很是不解,“姑娘,你没听到那些人说的话吗?太后寿辰将近张罗着为殿下选妃吗?”
“听到了。”
“那你心里怎么想?”
陶兮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脸:“......我怎么想?那太好了,是喜事啊。”
她这样平淡的声音,说出“太好了”这几个字,脸上却全无喜色,给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云昇皱了皱眉,他嗫嚅了许久,憋得脸色都红了才说:“陶姑娘,之前我就想问了,凭你这般聪慧,不会看不出殿下对你的心意吧?”
陶兮眉心一跳,下意识抬起头,就撞见杜璟隔着人潮正在回头看,那眼神温柔含笑,简直像是能滴出水一样。他的相貌本就俊美精致,这一笑眼神都像带着钩子,陶兮呼吸停滞了一瞬,收回了眼神。
“云昇,我除了我父亲,以及杀父仇人的事,别的什么都不关心。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出现。所以,我也不想看懂殿下什么心思,这不是我该想的事。”
云昇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急迫地追问:“你要离开?去哪里?又回到山上去吗?我看得出殿下对你是真心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在看什么?”
陶兮脚步停下,回头看着城墙上张贴着的告示出神。
三角眼,塌肩膀,意图蒙骗官家女子的重犯,赫然就是王炬。这告示显然张贴得有些时日,纸张发黄。
“这罪犯越狱的事闹得这么大,从京城到江南,随处可见他的通缉令?”
云昇顺着她眼神瞥了眼,解释道:“此人目无法纪,公然诱骗官家小姐,甚至越狱,罪该万死。为了他这个案子,朝廷连发几道文书,牵扯了上上下下数百官吏,所以格外重视,势必要将他缉拿归案,以求正法。”
看来王炬的事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从京城到南方小镇,都贴有画着他头像的海捕文书。罪名从坑蒙拐骗谣言惑众、到猖狂越狱蔑视刑律,不一而足,罄竹难书。这张京城贴的文书措辞明显更加严厉,特别强调一定要活捉,对百姓对朝廷一个交代。
据资料显示,大辰自开国以来越狱案件屈指可数,每发生一次便是朝野震动,而且桩桩告破后,朝廷都汲取教训加固牢房。
在这种情况下,王炬这次出逃无异于让本就动乱的朝局重上加重,局势更加复杂,多少地方官吏被革职,都期盼着尽早抓他归案。
云昇又想起什么:“刚才有个老熟人的消息,据说在西北那边找到此人踪迹了,料想不久就能捉拿归案了!”
“——你说什么?!”
陶兮瞳孔震动,下意识声音高了起来,又极快地将情绪安定下去。
那一刻她心里登时怒火中烧,有无数激烈的脏话堵住喉咙间,暗骂这个王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来都安排他回现代了,他又跑去西北那边干吗?还被人看见了?如果他要是被抓,本就棘手的任务就更加复杂了。
陶兮越想越觉得焦躁,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在笑靥如花繁华锦簇的旁人的衬托下格外阴冷。
“陶姑娘,你这是......”
云昇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眼里的怀疑更加明显。
陶兮扯了扯嘴角,只能随口编了个借口遮掩过去。云昇脸上疑色仍然未消,不过周围混乱,也不容他多想,很快又有几个官员过来搭话,他便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终于熬到了这繁琐冗长的接待仪式完毕,礼乐声停歇,此时便已到下午时分。
按例皇子出巡回京,官员们除了在城门迎接外,还会备下宴席为其接风。虽然并非律法规定,但也是大辰多年来的惯例,有时皇帝还会下旨设立宴席的规格。
这遭当然也不例外,几个官员凑上来,邀杜璟去设下的宴席:“七殿下,您大老远地回来,一定累坏了,还没用过饭吧?臣等备了点茶水,略用点再家去也好?”
杜璟微笑着,朝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雕栏玉栋的酒楼里看了眼,门口侍立着许多仆人,里面空空荡荡早已清了场,来回有端着碗盏的侍者忙碌。
那酒楼老板是个矮身圆胖的中年男人,见了这齐刷刷一水的官服,中间簇拥着两位金冠玉带的皇子,满头都是汗,站在那里欠身弓腰,脸都挤成了一朵菊花。
杜璟朝其中一位官员打趣道:“何大人,您果真是喜欢这家的饭菜啊。我记得上次也是这家吧?”
“哈哈哈,还是殿下了解我啊。”何大人笑吟吟道,“上次殿下说这里的汤不错,老臣便记下了。听说殿下大病初愈,这油腻荤腥更是碰不得,所以老臣特地吩咐,做了些清淡的,殿下一路劳累,喝点汤暖暖身子。”
杜璟也笑得如春风拂面,温声道:“有劳各位挂念,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脸色仍旧苍白,气息有些许不足,多日舟车劳顿让他眉眼间已经染上疲态。但不愧是以行事周全宽仁温和著称的,在众多官员的盛情下他也绝不会拂了面子,所以便欣然应允。那些官员自然欣喜,说笑着往前凑趣儿簇拥着他进门落座。
尽管云昇有诸多不满,也不好太过显露出来。
陶兮随着云昇他们坐在靠窗的桌,这附近的官品级都不高,在善王面前露脸的事轮不到他们,所以权当蹭吃喝,只管埋头吃酒说笑。
人声鼎沸,于是云昇也不必顾忌什么,吊着脸抱怨:“一个个的都来邀功,只顾着自己凑脸发达,都看不到殿下脸色不好,该早些休息么?”
应忠抿了口茶:“行了,少说几句吧。殿下自有决断。这里人多眼杂,别给人落下话柄了。”
云昇嘴角抽动,想反驳又说不出,只能闷头捞了几粒花生嚼嚼。
说话间他转头去看陶兮,自从杜璟授意他时刻关注陶兮后,他经常是说几句话都看眼陶兮,生怕她从自己眼前像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陶兮脸色冷淡,眉头紧皱,浑身上下像是散发寒气一样,将周围热闹的谈笑挡在身外,似乎是有什么千钧重的心事。
云昇心里暗叹,相识这么久,他也看不懂这个女子。
心思深沉,聪慧,冷静,还有种罕见的坚硬气质,为了寻找仇人,独自一人在外游荡漂泊,而且还真的找到了仇人。但不知为何,即便殿下承诺会让黄安死无葬身之地,她却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反而是要求殿下留黄安一条活路。
为什么要坚持留杀父仇人一条活路?仇人死了,这仇不就得报了吗?他实在搞不懂。
更令他不解的是,陶兮对殿下的态度。
长久以来,很少有女子不被殿下的风采所折服,那些京城贵女,见了善王也都是钦慕赞赏的。这是头一遭殿下主动对女子施展心意,不料她不仅毫不动摇,甚至隐隐有些焦躁不耐的情绪。
从相貌出身、人品、才能到性子,善王殿下都是男子中最出色的,就算不会心悦,至少也不会是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
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又在躲什么呢?
云昇想得心乱如麻,回过神来,陶兮已经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心说不妙,忙快步追了上去:“姑娘,你要去哪儿?”
“出去走走。”见他脸色惊变像是遇见什么大事,陶兮淡淡一笑,“怎么,天子脚下,我还能像德平那个小县城一样,跑出去了不成?”
被拆穿了心事,云昇脸上一热:“姑娘说得哪里话......我只是担心姑娘,这京城不比别的,起更后便要落锁宵禁。这宴席已至尾声,想必不久就结束。还请姑娘注意时辰。”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雕龙刻字,金光闪闪的,递给陶兮:“这是殿下要我交给你的,可自由出入王府。若是街上有遇到盘问,出示此牌,便无人敢拦了。”
陶兮挑了挑眉,揶揄他:“你不跟着我出去逛逛?”
“殿下说姑娘若想出去,不许我拦着。他说他相信姑娘这次不会离开京城的。”
“......”
他倒确实是把她的心思摸透了。
陶兮唇线抿直,握紧手里的令牌,表情晦暗不明,沉默片刻后才勉强笑了笑:“好,替我多谢殿下。”
她收起令牌,头也不回地出了酒楼大门。
云昇叹了口气:“殿下这么关心,她怎么反而更不高兴了呢?”
这桌除了应忠,也无人敢应他的话,只各个埋头灌茶当听不见。应忠也只是冷着张脸,隔窗瞟了眼陶兮的背影,沉默不言。
日头西斜天光渐昏,街上往来的人已经很稀少了。毕竟首善之城,两侧瓦舍门楼鳞次栉比,入眼还是繁华喧闹的。因为宵禁时间将近,人们都行色匆匆,生怕赶不上宵禁时间。
不断地有车驾从面前疾驰而过,一眼望去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车轿无不华丽仆从众多。偶尔绫罗窗纱被微风掀起,露出一张张珠圆玉润、养尊处优的脸。
陶兮顺着来时的路回去,却发现严令尘已经不见了。
他这一路上也没有发什么消息,就突然出现。陶兮有点拿不准意思,想着找他当面谈谈,却扑了个空。
是因为京城不好伸展,耳目众多,所以他另有打算吗?
陶兮败兴而归,看了眼天,时间还早,便沿着路边在街上四处游荡。这时身后又有几辆车马驶来的声音,还混着些铁索叮叮当当的声音。
车驾驶到她面前,那极短的时间之内在陶兮眼中被无限拉长,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那是一辆囚车,车里的男子蓬头垢面,被铁索缠了个结结实实,居然就是王炬!
才不久她刚从云昇那里得知王炬在西北被发现的消息,结果一转眼,她就在京城的大街上看到了羁押王炬的囚车。
他怎么就被抓了?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其他人知道吗?严令尘到这里来,是因为王炬的事吗?
陶兮竭力调整着呼吸,不让人看出她表情怪异。
为首骑马的人穿着官服,表情肃然,身姿挺拔,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陶兮扯住旁边一个收拾摊子的小贩问:“刚才过去的是谁?”
那小贩见她虽打扮素净,但身上的衣料品质上乘,知晓身份不俗,就笑着回答:“贵人想必甚少出门吧?那骑马的就是凌煊大人,陛下身边的能臣,当年的武状元!看这架势,想必又奉命去抓什么要犯啦!”
车驾从她面前驶过,自始至终囚车里的王炬都没发现她,一直低头,神态恹恹的。
在寒风中她浑身冰凉,头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事态已经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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