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打击

在回去的路上,陶兮仍然拿着那把匕首,若有所思。

她当然不会去追杀黄安的妻儿,无论他本人犯了何罪,终究那才两岁的孩子是无辜的。

黄安是带着对女儿的愧疚,和对皮克希尔的仇恨活到现在的,坚持认为全是因为陈玉珩他们的过错,酿造了那起事故,才导致自己的女儿错过那场基因手术,才因此病逝。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惜债台高筑也要凑齐手术费,不惜背负一堆高利贷的付出,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他费劲心思,在地下黑市预约到的“神医”,只是一位连正经大学都没念过的门外汉,他女儿的手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爆炸事故,他女儿年轻的生命也已经进入倒计时。

他从头到尾都陷入了他人编织的虚假旧梦里,那几场报仇只是个笑话。

玉珩就因为这可笑的理由,客死他乡。

视线逐渐模糊,她猛地眨眼,不想在杜璟的注视下落泪示弱,收拾心情,将匕首收进袖子里。

回去后已是黎明,她便发现王府较之以往有些不同。

门口的守卫换了一批,气势肃杀,有的甚至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盔甲上都有磨损划痕。之前的虽说纪律严明,偶尔还会笑着来迎接。

但这批人明显不同,每个人都冷着张脸。即便是杜璟回家,也只是略微颔首,目不斜视。仿佛哪怕一瞬间松懈,就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吊着十二分的警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有事发生。

然而杜璟自进门后仍旧神色轻松平淡,还拉家常一样和陶兮说着:“二哥托人送来信函,还赏了些东西给你。届时太后寿辰宫宴,你随我同去,好向他当面致谢。”

“......萧王?”陶兮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送我东西干吗?”

杜璟眉间的笑泛着一股冷意,眼神也有点阴鸷:“我也不知。我这位二哥向来不懂分寸,骄纵傲慢,总是做些毫无意义的挑衅行为。”

他屏退了一堆人,身边只跟着那位大太监郑瑞,带着陶兮来到前厅。

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前厅,都是些耀眼花哨的东西,红的,绿的,金的,乱糟糟地直往眼睛里钻,非常符合萧王本人那花哨艳丽的气质。

杜璟走到一件流光溢彩的银红色锦缎前,用两根手指捏起一角,极为嫌弃:“又是这种绣着大团花的锦缎,他审美还是这么俗不可耐。”

陶兮看了一圈,不过是些金银首饰、绸缎之类的东西,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殿下,既然您不喜欢,直接退还给他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我去当面谢他?”

“不妥,他是指名道姓要送你的。你现在对外只是个无身份的孤女,亲王的赏赐,你只有接受,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

他停顿了下来,从一个盒子里捻起一支金钗,向陶兮招手。

陶兮走近一看,这是支金托底点翠凤钗,上面还镶了水晶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眼夺目。

“这曾是皇后所有的。当时陛下赐婚萧王和谢氏长女,皇后以此作为贺礼赐给萧王妃了。礼单上并无此物,可他却把这东西夹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居心。”

“这未免有点过分了。为什么他要把自己老婆的东西送人,萧王妃知道了,闹起来怎么说?”

听完这话,陶兮脸色一黑,顿时感觉手上金钗变成一块烫手山芋,赶紧塞到杜璟手里。

杜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反应,见陶兮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很有趣,连心底那种无名火也消散了,压低嗓音说:“所以你要在七日后随我进宫,去和萧王妃当面说清楚啊。”

陶兮看他仍然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超出自己的预料一样,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直接问他:“殿下,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萧王没头没脑突然送东西,门口侍卫一夜更替,还有您一定要我随您一同进宫是为何?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我也知道,宫宴那都是皇家家宴,没有圣意我一个外人可是断断参加不得的。”

杜璟赞许地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些瞒不过你。碍于形势,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告诉你,萧王最近可能会有什么大行动,所以我不得不加强戒备。至于究竟如何,你不会等太久,极有可能宫宴那日便见分晓。”

这倒是不出陶兮意外。

最近朝堂震动,桩桩件件都在动摇萧王的根基,若说他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说不过去了。

那天见到萧王时,她就察觉到其对他们二人的敌意了。诚然他以放浪形骸的外表掩饰得很完美,但杜璟、陶兮两个人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另外,顾家因牵连当年旧事,一时还不得翻身,不过名声总是在的。虽说陛下曾下令顾家无诏不得入京,但他本人对顾家终究是有些愧疚。听闻你的事后,他还甚是感慨。这次寿宴,是陛下特意要我带你去,说想见见你。皇命难违,你终究还是要去的。”

事到如今,面临这种赶鸭子上架的局势,陶兮也无法提出什么异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折腾了一夜,陶兮已经是眼皮打架了。杜璟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仍旧端着一副优雅矜贵的模样,但眼下乌青更深了,说话时声音沙哑,都没什么力气,几乎是俯下身子在陶兮耳边用气音说话。

不再多言,陶兮让郑公公送他家殿下赶紧去休息,自己则顺着路回到万花园,准备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这两天杜璟足不出户,还对外称身体不适,连来拜访的外客都谢绝了。宫里还下来了些赏赐,皇帝还着身边的大太监来慰问安抚了一番。

湘王杜琛也来探望了两三次,他与杜璟情比金坚,这谢客令自然对他不起作用。只是他每次来,就一定要闹着来看花,让杜璟带他来万花园坐,就这样顺理成章的,陶兮每次都要陪同他们一起侃天说地。

陶兮看得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是言语暗示撮合杜璟和陶兮两人。总而言之,是个至纯至善的人,性子活泼,莫名有种古代版戴宁的感觉。

而且自从那天去见过黄安之后,万花园的守卫松懈很多,也不再闭塞消息。于是陶兮这几日,已经将外面的局势梳理得**不离十,只静待时机即可。

这日天色微暗,清晨便飘下小雪,好似一张薄若蝉翼的白纱笼罩在大地上。

杜琛一早吃过饭就来烦他的好弟弟了,风风火火的,来找他弟弟说要赏梅花。

陶兮走在他们身后,听两人探讨梅花应该算春花而非冬花,两个金尊玉贵的殿下,争得你一言我一语,头头是道。

待走到梅园时才发现,梅花都还未展开花苞,根本无处可赏。

不过,却有另一番景象。

园中有好几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孩,簇拥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姿态娇柔袅娜,绛红金丝的百褶襦裙,身上还披着件雪白的披风,穿着打扮是内宅妇人的模样。

在初雪凛冽的寒风中她不时掩嘴咳嗽,好像随时都能被这风吹散了。

虽不认得此人,但能在善王府后宅内的女子,无非就是柳庶妃和黎姨娘两位了。

那女子低头咳了几下,抬头看到杜璟,顿时眼睛一亮,那一瞬间简直比周围白茫茫的雪景还要明耀。她盈盈走上前,也看到了杜琛,欠身行礼:“三殿下安,七殿下......安。”

雪白的狐毛托着她那张含羞的脸,被映衬得格外清丽动人。

杜璟神色淡淡的,眉间轻蹙:“雪天路滑,你身体不好,就尽量少出门。免得吹风,又是一番折腾。”

“多谢殿下关心,只是妾想着今日初雪,来这里散散心。殿下整日忙于政务抽不出身,妾又久居病榻,见不到您......”

这应该是那位柳芸沁柳庶妃了。她说着伤感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彻底将杜琛和陶兮忽视在一边。

杜琛尴尬不已,抬手摸了摸鼻子,和陶兮对视了一眼。

聪明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两个人都默默退开些距离,将接下来的相思情诉留给那两位。

对于眼前病弱美人的倾诉,杜璟显得很冷漠,甚至还在柳芸沁的诉说中回过头,极为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

“妾有意郎无情,真是可叹。何必如此执着呢,若是当初嫁了那位谢家公子,那里用得着这般呢?”杜琛望着柳芸沁的身影长吁短叹。

陶兮默然不语,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杜琛转而对她说:“陶兮姑娘,不知我所说的,你可有何见解?”

“三殿下说得对。”

“你又在敷衍人了。以你的聪慧,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想说什么?对于你,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姑娘,韶光易逝,莫辜负这一片真心啊。”

“......”

陶兮准备再次发挥她转移话题的能力,突然觉得浑身一凉。

只见杜璟不知说了什么,柳芸沁眼内噙满泪珠,向陶兮看过来一眼。那眼神里是浓浓的愤怒和厌恶,如果眼神能化作箭矢,陶兮此时怕是已经万箭穿心了。

这一眼自然也被杜琛看见了。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多加保重。”

陶兮向他挤出个干笑,但也没放在心上。

无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这位柳庶妃的妒火烧不了多久的。

夜色将近,这雪反倒更加下得更甚,翩翩落下好似一根根鹅毛。即便是光线昏暗,在灯火晶莹剔透,雪景更添了几分雅致。

逐月陪着陶兮赏了会儿雪景,便伺候着睡下了。听到外面扑簌簌的落雪,心情都好了几分。

然而当她打开通讯机时,这几日难得休憩的闲适,还有雪景的优美,都随着一条足以让她血液冻结的消息,彻底粉碎了。

这是裴镜时隔五日终于发来的回复。

『陶兮,很抱歉要带给你一个坏消息。陈玉珩的坟墓有被人盗掘的现象,棺中的尸骨......』

『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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