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水流自山峰潺潺淌过曲折蛇径,缓缓汇入尽头的一方小寒潭。寒潭与水流之间高低相差,水流从高处坠落碰见一方青石,又跃入潭中。如同微缩版的瀑布,格外赏心悦目。

水流与小潭边缘用形状各异的石块堆砌成低矮石栏,布满了薄薄一层青苔,又长了些许小低矮的嫩绿植被,惹人怜爱。小瀑布撞击在青石上格外清脆,在旁摆上一把竹椅再躺在上头,煮茶品茗,亦是一桩美事。

这远离喧嚣,令人平静如水的院里却靠坐了个心浮气躁的妙龄女孩。女孩捧着盛满鱼食的瓦罐不停朝寒潭抛去鱼食,很是借此撒气,又似在转移什么注意力。

立在一旁的男子颇为无奈的上前控住女孩的手,将她转了个圈面对自己,摸了摸发顶又夺走瓦罐。男子面容俊秀柔和,薄唇带了点笑意,璀璨的双眸里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这人是衡月派的掌门苏昧,世人都说他如皎皎公子,端立行卧如松如柏。

苏昧将瓦罐搁置到一旁,取出帕子给女孩拭掉泪珠,颇为严肃地安抚道:“好了谭映怜,这七日你哭了不下十次了,再下去你往那一哭就能养鱼了。”

谭映怜一噎,红着眼瞪了苏昧一眼。她这掌门师兄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谭映怜第无数次想将她嘴缝上。

哑巴哥哥不好嘛,又帅还疼人。

苏昧斜斜着看向了石桌上的糕点,很是有先见之明的拿过来在谭映怜要发作前塞到人家嘴里,然后自个背着手潇洒进了屋内。

谭映怜怒视苏昧的背影,恨恨咬下一口嘴里的糕点。谭映怜就着晨露泡开的春景茶用了半碟米糕,小院门就被人急匆匆的推开,来人背着药箱,后头跟了个和谭映怜差不多大的孩子。

谭映怜一瞧,惊喜地唤了声:“雪禾先生!”

名叫雪禾的药师条件反射正要回礼,就让闪过来的谭映怜急急推着进屋。

“不要讲究什么礼数了,救人要紧,这些时日先生去哪里了?”谭映怜推着人半点不妨碍她连环炮珠一样的吐槽“您都不知道来的那些庸医多气人!个个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呸!分明就是他们医术不精!”

入了屋内,苏昧给雪禾揖礼后退到一旁,给雪禾让出卧榻的空间。雪禾匆匆放下药箱,给床上昏迷的人把脉。

零碎阳光从窗台照到榻上冶丽美人的脸上,失色的薄唇紧紧抿着。柔和温暖的暖阳也遮不住人儿身上的苍白病气,本就如冷玉的皮肤毫无血色,只剩近乎透明的病态白。

雪禾越摸眉头皱的越紧,怀疑地死死盯着病榻上的好一会,又两指探入对方灵台梭寻过全身。最后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手,面带怒容的绕到桌上给自己倒了冷茶猛灌几大杯。

谭映怜在旁早已看的心脏直跳,待雪禾结束后急不可耐地喊:“雪禾先生!”

苏昧也皱着眉带了关切和询问的看着雪禾。

雪禾被三道目光直直看着,忍无可忍:“屁点事都没有,什么毒啊伤啊更是没有。还进阶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怎么到自个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受个伤还实力大涨。

苏昧闻言扭头看了看床上的自家师弟,道:“那延青为何多日都未曾醒来?”

“魇着了,还能怎样,我反复查看都是熟睡的体征。”说着说着,雪禾突然怀疑“不会是为了坑我回来耍我吧?”

“数日前阿晦他们历练时出了事,延青去救重伤中毒回来。”

雪禾啧啧道:“啧……稀奇,我扎上几针试试能不能醒。按理说修道人不会做梦,一旦梦着必是不好征兆。但也不排除延青本来就是朵奇葩。”

该怎么说呢,自雪禾认识洛延青以来,发生在他身上的离奇就如喝水一样常见。比如什么心跳低于常人;体温低于常人;剑道天赋极佳又半路转投阵法符箓等外物……

“有劳雪禾先生。”

雪禾自药箱挑出将近两指长的针在火上烤着,正要扎上去时床上的洛延青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满脸惊惧着急,泪都淌了满脸,一手伸出紧绷着,随后又极缓极重地攥住手心,嘴嚅嚅动着却无声。

洛延青失焦的双眼许久才凝聚到一点上,那股漫布全身的恐惧让他攥着心口重重喘息了好一会。平复心境后转眼看着屋内,猛的一僵,唰一下!同屋内四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是谭映怜先反应嗷哭着扑到洛延青怀里。

“师兄!呜呜呜,我还以为你去了……呜呜!”

哭的那叫一个震天撼地。

洛延青反手搂住谭映怜,也来不及询问什么,只拍着小师妹的背哄着。

洛延青寻思着自个死了那么久,怎么师兄师妹还有先生都还是那个样。

不对。

洛延青又抬头在几人中唆寻了几回,发现了站在背光处的自己徒弟,模样尚未成年,青涩面庞绷着,红着双眸看着他。

洛延青直跳的心在注视下才缓缓落回去。他这是重生了?不然阿晦早已成年是不可能这么年轻的,小师妹也是,还有方才惊醒的梦。他死时是投身灵火中,梦中那视角却分明他看着阿晦也消逝在灵火中,连一丝神魂都没有留下,瞬间窒息,五内俱焚。

洛延青垂眼一瞥伏在谭映怜背上还在细微颤抖的双手,就知道那不单纯是梦,是真实存在的。就是不知道那视角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记忆,目前看来很显然他遗漏了些什么,自己又为何重生了回来?洛延青闭上双眼决定先不思考这个问题。显然目前被人瞧见自个的狼狈才更要紧,他死死压下想毁尸灭迹的冲动。

洛延青无奈道:“师妹再拱,师兄这半幅残躯也只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谭映怜一听,这哪成啊,自家师兄都这么伤重了还能开玩笑,头猛然抬起:“师兄!”

洛延青拉过人,用衣袖想给谭映怜擦拭掉泪,定睛一瞧,泪水和鼻涕糊的满脸都是,双手讪讪放下。

谭映怜也没注意,只抽噎着哭。哭太猛的后果就是边打嗝边掉眼泪。

“嗝呜…二师兄对不嗝…起,都是我嗝,的呜呜,错。”

“咳咳…师兄都知道的,师妹莫要自责。”洛延青作势就咳。

苏昧看不下去,过去就拉起谭映怜站边上去,毫无感情甚至没多分一个眼神给洛延青:“还能开玩笑,看来是够活蹦乱跳的。”

洛延青再作妖,一副泫然欲泣道:“掌门师兄可是对青有什么不满吗?青虽然只是一介柔弱病患,但也定当竭尽全力,遵从师兄的每一句话。”

苏昧额角青筋直跳,他忍了。

苏昧死水一样的脸看洛延青,冷漠开口:“师弟尽可如此,只是不知师尊出关后闻知此事,会作何感想。”

洛延青矫揉造作的身姿一僵,清咳一声端正道:“这种微末小事就不必劳动师尊大人了吧。”

雪禾哂笑一声。

苏昧温和一笑:“也是——师尊派过一小童…”

洛延青重咳一下:“师兄只管问,师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具实答?”

“定然。”

“阿晦?”

“……”

洛延青很茫然。

什么事?和阿晦有关?他怎么不知道,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上辈子同阿晦有关自己还受伤的事自个怎么不记得有呢。

不对,还真有一件。当初初闻出事急匆匆赶去救人大意之下不识药草,中了毒灵力被压制片刻,让一个境界低自己两级的妖族追着打伤,但这事太丢人他没同任何人讲过。但那次事也不大只是小辈贪玩误入妖族后方也让他全须全尾的都带回了。

然,洛延青直觉告诉自己,阿晦的事还是不要开口为妙。

苏昧了然,斟酌了字句才开口:“此事你逃不得,掩不得,你失职太过了。”

“平日冷静自持,遇上阿晦事便方寸大乱,不罚……”

这时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阿晦上前跪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洛延青直觉不好,脱口而出:“师兄,此事与阿晦无关,全赖我大意…”

“师尊!”阿晦头磕在地上。

洛延青一噎,心头满满酸涩涌上来。

阿晦转了个身对着苏昧,也没看洛延青一眼。

“此事是弟子自作主张,傲慢无知导致伙伴陷入危险,掌门怎么罚弟子都认,弟子愧对掌门教诲和信任,弟子自请前往肃风谷受罚。”

洛延青:?!

不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能来告诉他?至于连满是收缴邪恶妖魔道的禁地都要去嘛。

肃风谷关了历代以来数不尽的罪大恶极的妖魔道人的魂魄,甚至还有各类祸害百姓的有灵法器。总而言之只要是祸害人的全丢里头关去,五层越上越是险境。这地不知道打哪来,反正在此立派的都负担了守护此地一责,各派杀不掉杀不得的也全扔这地去了。

肃风谷地处偏远荒芜,是为不毛之地,虽说归衡月派监管守护,但实际方圆万里由联盟共驻守,百里设一堡垒,其上可燃特殊的烽火。距堡垒八千里则是衡月派维持的大阵,内里极其危险,仅一处天险谷口可入,谷口向外延伸成看不到尽头的到不了底的裂口。有人探测怀疑是复合阵法所致的幻阵。古史至今人对肃风谷的探索也只近进到堪堪千里,再想向内探索其环境恶劣无从得知,迷雾蒙蔽了一切感知,进入之人无一存活。

咳咳扯远了,洛延青将放飞的思绪收回,不知道啥时候阿晦旁边谭映怜也跪了下去,毫没形象的抱着苏昧的腿,抬眼再瞧苏昧,只有满脸的愠色,眉头死死压着那股杀人的冲动。

谭映怜泪又涌出,拉扯间蹭上苏昧的下摆。

“不成!大师兄!掌门师兄!”谭映怜嗷着。

雪禾在一旁添乱:“对对对,晦师侄若去了根本活不成,这段时日那里头风沙可压回了几十里呢!邪得很,里头跑出来了一堆不怕刀枪的怪物!”

谭映怜嗷的更大声了:“师兄!呜呜呜,阿晦不能死,明明就是那些人的错凭什么让阿晦担!呜呜呜!劝了他们根本不听,一个劲的说要灭了妖族那个大本营。”

洛延青这下听懂了,本钝着的脑子这下真醒了,这事还真是当初去救人自个大意丢人的那次,不过却又有些不一样,一样是中毒,但这次却是被设套围攻中毒后重伤逃脱,确实蹊跷。

洛延青盘算了下,但记忆乱如麻,无从追溯。洛延青随便抓了几个记忆看,甚至全是碎片根本不全,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重生,代价又是什么。

洛延青选择抛开,他本就是个随性的性子,更不可能去想这种为难自己的事了。至少目前这事他是全想起来了,有得头去找了。

“谭师叔,不必为我辩解,我未曾同谭师叔商议便私自行动是事实,不顾同行安危后果行动而导致队伍暴露更是难辞其咎。甚至听见求救未曾搭救……”阿晦头又磕下去,磕的瓷实,点点血迹就缓慢得从头向地板延伸出去。

谭映怜听一半,急了,再出口就更语无伦次了:“你!事情……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阿晦!你在干什么阿晦。”谭映怜伸手去拉阿晦衣袖“你明明…明明,如果不是你…我,我…”

谭映怜说不下去了。只死死攥着苏昧裤管。阿晦说的是事实,但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恼恨自己脑子不好使,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洛延青听完也急了,掀开被子就要起来,一阵脱力只能撑在床沿喘气。

洛延青瞪了他一眼,颇为咬牙切齿道:“阿晦!”你忘了怎么答应为师的吗。

阿晦见洛延青一动就想上前去扶,但撞上洛延青警告的眼神,死死抿着唇扭头不看

好,很好,太好了。师尊的话都不听了,怎么不掀了天去!

洛延青冷笑,直接招出云霞峰的护阵毫不留情的划掉阿晦的名字。

阿晦瞬间扭头,满眼不可置信,红着眼扑到洛延青面前,死死攥着锦被一角。脸也瞬间失了所有血色,只一双含着委屈、不解、惊惧的眼看洛延青,洛延青不看他,抬头看苏昧。

“我知师兄是担忧我此次受伤,但我真的没事,本就是我的疏忽,他们也不过半大点的孩子。”

苏昧:……

全程的发展都不在苏昧的思考里,这刻的他就如同才起床出门就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还被骂恶棍。苏昧忽的也涌上一丝委屈,他想母亲和师尊了。

苏昧越想越气,本着他憋屈别人别想好过的态度,冷着脸开口:“素日里你的冷静自持全吞狗肚子里去了?阿晦既已开口,我自当成全,断无收回可能!”

谭映怜惊了,跳起来,指着苏昧鼻子你了半天,最后气的只憋出一句歹毒。

苏昧深呼吸,好,今儿这恶人他当定了!

“师妹也别光顾着说了,你自个也数落数落自个错处,若非你贪玩何至于此。”苏昧一举刀。

谭映怜说不出话了。

“阿晦往日最是理智,这话莫不是在怨我?”苏昧再举刀。

阿晦抿紧唇,只沉默低着头不开口。

这话实在是戳他心窝子了,他最是尊师重道,这话就是在把他对苏昧的敬重和往日对他毫无保留教导剑道的情给否定了,怀疑他的心意而说出这种理所当然去最危险的地方受罚的话。

洛延青傻眼,好脾气掌门是演都不演了,刺和刀一顿顿的往下扎。

“师兄,妖族和魔道最近有什么动作。吗?”洛延青转移话题。

苏昧不听,一味输出:“师弟可知逃不得,掩不得六字如何写?”

洛延青一噎,他选择闭嘴。

雪禾瞧这出戏实在是精彩,忍不住感叹了声哎。

谁知,这微弱的声音让苏昧捕捉到了。苏昧无差别攻击:“*先生莫要过于感伤,在下可请不来能医治先生的神医。”

火药味真浓,怎么惹着这爷了

雪禾讪讪笑过,举了杯就着点心吃着。

苏昧仍然没放过他:“先生若修炼上也这般性情何愁不登巅峰。”凑热闹第一积级。

雪禾一噎,拍桌而起:“对,给延青的药材还缺几味,我要走一趟。”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

房间内一度沉默,连只虫子飞过的声都没。最后是苏昧缓和了语气,伸手拉起阿晦和谭映怜,又给两人掐了个净尘诀。

“此事必须有个交代,肃风谷是必须去的,但你待盟会后再动身。你和映怜各抄百遍门规与忏悔书给延青。”苏昧伸手在阿晦肩上拍了拍,眉眼犀利起来。“但给吾记着再有下次不报宗门,不等支援仗着修为独自深入险地之事,吾必自清门户。吾授尔剑道非让尔枉送性命。”

“剑道一途非独道无以至巅。然,无相匹之力,何来吾道?”

洛延青是不敢开口了,可这也不妨碍他对苏昧这故作高深的样子感到牙酸。

苏昧对这事估计是全知道的,想也是历练队伍快十人全是各派心尖上的小辈,无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唯一隐秘的就是洛延青被伏击时的了。但这事是打死吞进肚里洛延青也是不会松口的。

他这人最是好脾气,但一旦碰着了那根死线,谁都别想撬开他的嘴。

所以苏昧不细问,对阿晦的惩罚更多的是敲打洛延青,再遇事不理智受伤就不是苏昧能瞒下的了。他们师尊抚渊道君最是护短,这让瞧见了他和师兄妹至少百年都别想出门。

洛延青直觉头疼,东拉西扯把人全赶走。整个人躺倒在床榻上,脑子突突的疼,忍不住揉着眉心整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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