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最后那两个女子讪讪离开,鹿邀淡定地收了钱,把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取开,“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却烛殷笑眯眯地,“你们人界不都说什么相濡以沫是夫妻嘛,你我一起住在一起这么久,不但相濡以沫还相互扶持,我叫你一声娘子怎么了?”。

开玩笑也没个度,鹿邀叹口气,重新坐下来,“我从没有见过男娘子”。

却烛殷微弯了腰,笑着看他,“现在不就有了?”。

鹿邀没说话,自顾自将刚卖出去的糯米团的空缺处补齐,看着重又变得整齐的布局,才微仰头看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却烛殷见他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没了趣,眉眼耷拉下来,轻哼一声起了身,“真是没有情趣”。

今日许是因为却烛殷的缘故,卖的格外快,鹿邀的钱袋不出一个时辰便满满当当,布面上摆着的糯米团也只剩下最后一个,街上灯光渐起,横亘过檐廊的灯笼晃悠着,光影斑驳,随着一同飘荡,在地上行人的衣上、脸上落下温柔的阴影。

时候已不早了,这最后一个不卖也无伤大雅,鹿邀伸长胳膊把最后一个放入手中,就要把铺在地上的布收起来,却烛殷在他身旁坐着——他自然是不愿意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的,可比起一直站着,还是坐着舒服。

“这一个不卖了?”。

他随着鹿邀坐在这里许久,看着糯米团一个个的卖出去,虽说有不少人在买了东西后都要问候他一句,不胜烦扰,但看着鹿邀的小钱袋鼓鼓囊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升起,莫名便觉得心情好了,这点儿烦恼倒是也能忍忍。

鹿邀折好粗布,放入竹篮中,看着热闹起来的街市,在却烛殷面前掂掂鼓鼓的钱袋,笑着说,“已经够了”。

他提着篮子站起身,弯腰将小凳子收起来挂在手臂上,看着还坐着不动的却烛殷,开口道,“快起来吧,我们回家”。

却烛殷托着下巴,“起不来了”。

鹿邀皱起眉,“怎么就起不来了?”。

“腿麻”,却烛殷脸上笑着,却还是一动不动,“你拉我一把”。

先前站着也不见他说腿麻,鹿邀无奈地垂眸看他,却没再说什么,伸手到他面前,“来”。

却烛殷的腿自然是没有麻的,无非是例行一事想逗逗他,可看着眼前那只骨节分明微带着薄茧的手,前些日子有的奇怪感觉又出现了。

只是为了有趣罢了。

但为何总会觉得心情随着鹿邀在乱来?

他沉默一会儿,伸出手,抓住了鹿邀的,稍一用力便站起来,起身时身后的小凳子也随之消失不见。

鹿邀见他终于肯起来了,想要松开手,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他扭头看却烛殷,疑惑道,“又怎么了?”。

却烛殷手上更用力了些,跟在他身后,下颌搭在他肩膀,在鹿邀耳边低声问,“你怎么这么听我的话?”。

“不是你要求的吗?”,鹿邀有些疑惑,刚刚不是他要自己拉他一把的吗?

“……”却烛殷遗憾地站直身体,“早知如此”,他合该不多问这一句的,他略微松开了手,剩下小拇指勾着鹿邀的,“走吧”。

鹿邀点点头,自然地抽出手来,对于却烛殷拉着他手不松的行为十分不理解,那只刚抽出的手把手臂上的小凳子提下来拿着,应他道,“走吧”。

武溪县隶属兖州管辖之地,兖州下设了一数十个县,武溪县不是最富庶的一个,却也在中上,不止买卖通畅,还常有外族人前来通商。

县里酒楼客栈应有尽有,鹿邀以往来这里皆是白日里来,这次是头一次逗留在晚上,县里夜里的景象与白日全然不同,光影重重,街上小孩儿嬉闹着提着小灯笼四处跑动,时有良人一双相伴走走停停,男子为女子头上亲手别一只木簪,还未到宵禁时候,各色小吃的香味交汇着袭人口鼻,诱人生津。

鹿邀还是头一次逛古代的‘夜市’,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很想也四处逛逛,可逛了难免要花钱,他今日才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小钱袋给填满了,可不想再花出去,届时今晚可就白白坐了那几个时辰。

倒是却烛殷,一扫方才没什么兴致的模样,看着眼前热闹的街起了兴趣,“你看,那是什么?”。

他突然停下来,没忘了伸手将鹿邀拽着,指着远处经过两人身旁往前走去的一个人重复道,“那个是什么?”。

那人身上扛着一个草杆,其上别着几十束糖葫芦,表层的糖衣在光下反射这诱人的光泽,鹿邀收回视线,讶异道,“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却烛殷抱着手臂,轻咳一声,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道,那又如何?”。

眼看着那卖糖葫芦的人要走远了,鹿邀看了一眼,道,“在这里等我”。

说完,便迈开腿跑出去,没多久,带回来一串糖衣晶莹的冰糖葫芦,递给却烛殷,道,“这是糖葫芦”。

好歹也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什么也不知道,他轻喘了一口气,看着却烛殷将手里的糖葫芦接过去,眉眼间带着好奇的神色,“糖葫芦?”。

此时倒是像个小孩儿似的。

鹿邀忍不住笑了一下,点头道,“对,是糖葫芦,外面这一层是糖,里面包着山楂,很好吃的”。

他小时候很喜欢吃山楂,连带着对糖葫芦也情有独钟,后来长大了,街上卖的人少了,专门的店铺里卖的倒是种类繁多,口味也丰富,可就是没有以前的感觉了,慢慢地也就不再吃。

今日倒是有幸,能再吃到时间离他这么遥远的糖葫芦。

听了他的解释,却烛殷皱着眉端详着手里晶莹亮红的糖葫芦,启唇道,“原来是这样普通的东西”,他伸手递还给江叙,“罢了,不要了”。

不要了?

鹿邀没多说,把糖葫芦接过来,看他一眼,“真的不吃吗?”。

却烛殷摇头,“不过是山楂而已,有什么好吃的”。

“好吧”,鹿邀也不强求,“那我来吃”。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到底也还没有动嘴,却烛殷没吃过这东西,自然不知道它的好,一会儿一定得后悔。

自己好歹是曾经吃过,要是这次再给吃了,不太厚道。

他想着,停下脚步来,拽住却烛殷的宽大衣袖,抬眼看他,“你真的不吃吗?”。

却烛殷奇怪道,“自然”,这等俗物有什么值得他吃的?刚刚注意到也不过是因为这东西红彤彤,在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鹿邀想了想,看着他,认真道,“尝尝吧”。

“……为何一定要我”,却烛殷话说一半,对上鹿邀视线便说不出了,沉默半晌,将那糖葫芦接过来,咬下一个嚼了嚼,脸上表情也跟着变了。

鹿邀看他吃了,笑着道,“怎么样?”。

“嗯…”,嘴里酸甜的滋味儿尚在,却烛殷舔舔唇,回他,“还不错?”。

他看一眼鹿邀手里的糖葫芦,微弯腰凑近了看,“这小东西看着普通,吃起来倒是风味独特”。

鹿邀见他脸上好奇的表情又回来了,无奈笑道,“只是因为你以前没吃过”,所以觉得普通,却又觉得新奇。

“也是,我哪里会吃这种凡人吃的东西”,却烛殷抿了下唇,微眯起眼,“剩下的给你吧”。

鹿邀点点头,他本来也只是想让他尝尝而已,既然已经尝过了,那剩下的他来吃也没事。

不过这个时候的糖葫芦倒也实在,一串竟然有八个,想他以前吃的,一串也不过六个。

“二位公子进来坐坐呀~”,一道甜腻的女子声音在耳旁响起,脂粉香味随之灌入鼻腔,将刚刚糖葫芦的酸甜香气掩盖的干净。

鹿邀口中刚刚咬下一颗山楂来,外面的糖衣也才咬碎,还未吃呢,便被这声音给叫住了,转过身时脸颊还是鼓鼓的,像只仓鼠似的,他看了一眼声音来处,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却烛殷见他涨红的脸,也跟着转过头,瞧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

原来方才他们没有留意,竟然不知不觉站在了花楼前。

若是一般女子倒也没事,可花楼的姑娘打扮的漂亮,身上衣裳实在少得可怜,要露不露,半遮半掩,他实在…实在不好多看。

鹿邀连嘴里的糖葫芦也顾不上吞下去,鼓着脸颊低下头,一边朝那姑娘连连摆手,“我们不去,不去的”。

往日里鹿邀总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哪有像现在这样慌乱的时候,却烛殷在一旁看着看着,便笑起来,狭长眼尾勾起来,狐狸一样,“这下完了,我们走不了了”。

那姑娘笑得很媚,一看鹿邀这幅模样就知道他从未来过烟柳花地,手就要往他手上搭,却被却烛殷横过来的手臂挡住,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盈着浅淡笑意的琥珀色眼睛,一时看的愣了神,心神荡漾间,雪白纤细的手便换了方向,往却烛殷手臂上挽去。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站在花楼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就是不进来,走近了才发觉这两位一个赛一个的俊俏,若是今日能拉这样两个人进去寻欢,也算是不亏了。

却烛殷脸上笑意不减,手臂却从她手边滑开,搭在鹿邀的肩上,“姑娘莫急”。

女子被他看的脸红,竟是当真松下手在一边只看着。

鹿邀被他刚刚那句走不了了给唬住了,慌乱地看他一眼,空着的那一只手拽住了却烛殷的宽袖,赶紧将嘴里的山楂嚼碎了咽下去,含混不清道,“那怎么办?”。

却烛殷挑起眉,“交给我就好”。

他单手搂住鹿邀的腰,笑着对那女子道,“抱歉了,已有家室,恐怕不能随姑娘走”。

那女子眼睛往鹿邀腰上看,自然没看漏,涂了胭脂的唇微微张开,细长的眉困惑地微皱起一个弧度,“可…”,可你搂着的这位和你一样,是个性别为男的男子呀。

鹿邀任由却烛殷搂着他的腰,脑子现在总算是回过来神了,也明白却烛殷刚刚说那句话的意思,忙有样学样,空着的手一把抱上去,搂紧身旁人的腰,张口时依旧慌慌张张,“他说的没错,有家室!”。

那女子嘴唇张的更大了,秀眉这次全然皱起来,现下这架势摆的清清楚楚,她要是再不明白就白瞎了这双眼了!

这两人,分明…分明是断袖!

难怪方才这位要喂那位吃糖葫芦,举止这般亲密,哪是寻常男子间会做的事!

今夜真是倒了大霉!她抿紧艳红的唇,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打扰二位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见她走了,鹿邀才松口气,松开手,摸摸胸口,“多亏你了,小黑”。

方才真是吓他一跳,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小县也会有花楼,好巧不巧他们竟就刚好站在人家门前,也难怪会找过来。

不过好在有却烛殷,他平复了下心情,没等到却烛殷的回应,奇怪地抬头,“你怎么了?”。

一抬头才发觉却烛殷白玉般的脸染上薄红,神色极不自在。

怎么脸这么红?却烛殷体凉不怕热,不会是热出来的,那是…也像他一样因为方才那姑娘害羞了?

他了然地笑笑,按按却烛殷的肩膀,“原来你也不是很游刃有余,没事,她已经走了”。

却烛殷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反驳鹿邀的话,目光却落在鹿邀翘起的嘴角上。

腰上鹿邀抱过的地方隐隐约约好像在发热。

一直烫到了心上。

好生奇怪。

或许是这家伙体温太高,毕竟他一直像个小火炉一样。

却烛殷重新牵起嘴角,他屈起手指在鹿邀额上轻敲一下,“刚刚倒是聪明”。知道跟着他的意思来,叫他自己也没想到,才慌了神儿。

“可能是急中生智”,鹿邀眨眨眼,笑着看他,眼神明亮,“我们回家吗?”。

却烛殷笑着,不去看那双眼睛,轻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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